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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十二章 薄春暮

薄春暮 浅笑安然 5861 2021-04-07 03:23

  花木扶疏,荫荫滴翠,掩映着一座湖石假山。山前一对狮子石座上各有一石刻龙头,潺潺清水从中涌出,溅出一片蒸腾如沸的雪白水汽。

  元婉蓁穿着宫女的锦服,靠在假山后微微屏住呼吸,侧眸望去···

  慕容策一步一步自她身侧走过,她看着他微有疲惫的身躯流下泪来,那种心痛,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量,她的泪眼紧紧盯着他,那年,我们年华正好,我是你的王妃,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往事茫茫倾覆,周遭安静极了,他的背影远远地朝着大殿而去,元婉蓁卷然微笑,慕容策,我与你是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无尽的往事,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不过,终究只是一场梦罢了,自此,永别了。

  她转眸抹去泪痕,远离燕宫的富丽华堂,日影渐渐向晚,她踩着晚霞的眩美照影,脚步轻快中又显得沉重。

  宫门巍峨高耸,远远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等着,盈苏的热泪在眼眶中转动,她怔一怔身子,低头快步走到盈苏身前,伸手探出与盈苏紧紧相握,盈苏轻轻拭去眼泪,含笑道:“蓁儿,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元婉蓁鼻中酸涩难言,“此番慕容策定会怪罪于你,只怕你会被牵连,我···”

  “别担心我。”盈苏急忙打断,拍着她的肩:“你千万不要停留,黎昕会在东郡等你。”

  元婉蓁眼中的悲痛之色愈浓,顷刻间就跪在了地上:“此生,我有你这个妹妹足矣,只是恩情无以回报,待来世再还。”

  “快起来,别叫人瞧见了。”盈苏赶紧将她扶起来,紧紧抱着她:“珺衍一直爱着你,我心生妒忌,我将你送走,也算是圆了自己的梦。”

  眼泪无可截至的流,她知道盈苏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她悲伤至极:“你善自保重,此生怕是无幸再与你相见了,你一定要好好过,就当我已经去了。”

  两人再耐不住心中的不舍,抱头垂泪,盈苏含泪道:“我也是不愿见你这般苦楚,亦如当年的我,好在是苻啸爱着你,我不如成全了你,何苦让你在宫中凄凉一生。”

  盈苏的话暖足了她的心,元婉蓁伤感地落泪:“深宫险恶,你一定要保全自身,切莫让她人欺了你。”

  “放心吧,珺衍即便不爱我,也会顾及以往的情分,不会伤了我。”盈苏抹了泪,说着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此事筹划了两年之久,你安心去吧,不管听得什么消息,要记得切莫回头,我自会保重。”

  元婉蓁死死咬着唇,悲痛地看着她,“我何德何能,此生有你这样贴心的姐妹,我···”

  “我懂,别说了。”盈苏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在她手心里放了一张字条,缓缓止了泪,横心道:“快走。”

  元婉蓁缓缓点头,狠一狠心,跨出宫门上车,令车夫逐尘而去。

  元婉蓁掀开帘子,宫门里,盈苏依然遥立在晚霞中,目送她离开,她悲戚地大声哭泣,眼睛生生盯着盈苏,这个与她相识十三年的姐妹,深深刻在心里,一生最温情。

  熟悉的燕宫已在身后,她终于走出来了,而迎接她的便是最向往的人,与生活。

  她展开盈苏塞在她手里的字条:【记得王府当年事,写向榴花夜月前,诗香四溢飘千里,梦在心中赋雅篇。】

  元婉蓁落泪欣慰一笑:“是啊,咱们的心虽然飞越了千山,遥远地却是牢牢地相连···”

  一一

  第二日,金华殿中是死气沉沉的安静。

  盈苏散开头发,脱去华贵衣物换着素服,赤着双足,静静地跪在殿中。

  “臣妾知罪,请皇上处罚。”

  慕容策心早已凉到底处,失望之情直逼喉头,哽咽地无法言语,只冲着内侍挥了挥手:“都退下。”

  一时间整个大殿只留得他与盈苏两人,盈苏的眼泪满满地浸湿了素服,痴痴地瞧住他很久,才道:“珺衍···让她去吧···你何苦执意于此,蓁儿的心早就不在了,与其留得她在宫里悲戚一生,不如放了她···”

  慕容策静坐如石,惟有眼泪汩汩地、默默地滑落下来,连绵成珠···

  他叹息一声,紧握着那枚月上石,还有元婉蓁留给他的信笺,缓缓展开:

  【珺衍,经年里的红尘爱恨,无非是落花时节再相闻,你的眉目无暇依旧深情,而我的心却早已远去,莫怨我前尘往事不愿续,佛主定好了结局,如今,切莫再让盈苏等在渡口桥间,白了鬓角。】

  他定格在龙案前,手指不能移动分毫,视线早已模糊的看不清了,那些锥心的往事在眼前一一鲜活,他仿佛看见元婉蓁微笑注视着他,笑容依旧迷人···

  盈苏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珺衍,一切都已过去,她也远去了,回想着当初,你担心自己死去才将蓁儿送去秦国,而蓁儿也以为你死了才爱上苻啸,其实谁也没有错,她如今有苻啸···”她扳过他的头面对自己,一颗泪落在他眼脸:“你,还有我。”

  慕容策软弱地靠在她身上,眼泪汹涌而出,那些曾经属于他与蓁儿的美好,如今回头看,原来最灿烂的时光早已逝去。

  他叹息了无数声后,终于唤来了煊绍:“不必追了,让他们去吧。”

  盈苏深深地松了口气,脸上却是无法控制的流泪,只是拼命压抑着,不许自己哭出声音来···

  一一东郡。

  马车上,元婉蓁尽力压抑着心中疯狂的渴望,随着黎昕拼命地朝密林深处而去,不知过去多久,才到达一个孤零零的茅屋前。

  “进去吧,少爷在里面等你。”黎昕苦涩一笑。

  她一步步迈进去,屋内一丝阳光照映,有人坐在窗前的木榻上。

  她试探着叫一声:“苻啸?”

  苻啸睫毛一颤,缓缓地侧首看向她,元婉蓁定睛看清眼前的人,忍不住心痛万分,这还是当年霸气而意气风发的秦皇苻啸吗?

  他的头发长长披在背后,双颊凹陷,胡子长过了下颌,一脸的憔悴,元婉蓁几乎认不出他来。

  苻啸似乎也有些困惑,上下的打量她,手指间握着君上石,一遍又一遍的把玩着,玉石被抚摸的发出灿灿亮光。

  她怔怔地看着他,在许久的相视后,苻啸终于开口:“你瘦了,不过,还是那样好看。”

  声音沙哑低沉,布满了沧桑,元婉蓁走近一步,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那种熟悉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心口,她陡然哭咽一声,这是梦里,是真的见到他了。

  他就在我眼前···

  她捧着他的脸贪婪地望着他,想寻找旧日的痕迹,可他的眼睛是陌生的,仿佛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已消失,再没有以往的灵动与霸气。

  眼前渐渐水雾弥漫,他的脸也消失在其中变得模糊不清。

  “是不是我的样子让你害怕呢?”他颤抖地手为她抹掉眼泪,看着她温柔宠溺地一笑。

  这一抹笑容,她才感觉他还是那个深爱她的苻啸,她无声落泪,紧紧地抱住他,仿佛是四年来最安心的一刻···

  苻啸只梗了梗喉头,辛酸地闭上眼睛。

  “蓁儿,许久未见了。”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苻啸错开视线,身体与话间尽是疏离与冷淡,“挺好的,明日我就离开这了,你保重。”

  元婉蓁不解地看着他,鼻梁酸痛,眼泪再次涌上来:“我跟你走。”

  “跟我走?你想跟去哪儿?我这一生怕也是飘泊不定,四海流浪了···”他的声音很轻,接着一声叹息,更是轻得像呼吸:“一介草民,给不了你富裕的生活···”他顿一顿,眼神极其地冷淡:“你能来看我,我已是心满意足,回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她一个激灵,抓过他的手:“黎昕没有告诉你吗?我是逃出来的···”

  “说了,我知道。”他的声音很平静,象说不相干的闲事:“快走吧,这会回去还能挽回,他会原谅你的。”

  他将君上石放在她手里,元婉蓁浑身如浸在冰水中,拼命捏紧了玉石,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起身将她扯出茅草屋,他看她一眼,声音低低地说:“蓁儿,若有来世,我再娶你。”

  他一把将她推在黎昕怀里:“将皇后娘娘送回宫!”

  “为什么?!为什么?!”元婉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垂下目光,既没有反应也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淡漠和清冷,声音也冷冷的没有一点起伏:“别随我,我什么都没有,他能给你一切,至少这辈子会过的安稳。”

  元婉蓁心里似有东西在搅动,疼得呼吸困难,她失去理智一般上前,使劲拽着他的手不放,大声哭道:“我不怕苦,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过日子,即便是漂泊也好,只要是你怎样都行···”

  “放开!”他语气极硬地说。

  元婉蓁眼泪一颗一颗落下,不说话也不肯松手。

  苻啸的手臂伸直了,用力要挣脱她,最后甚至狠心将她甩在了地上,元婉蓁坐在地上发疯一样落泪,看着他消瘦地背影走进屋内,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冷冷地说:“送她走!”

  屋内,他坐在窗口边,穿过破旧地窗纸看着她撕心裂肺地痛哭,他的泪水无可止尽的落下,回忆起在武阳郡囚禁的日子,他躺在床上像一具没有魂魄的尸身,脑子里常常想着,他这一生经历了无数个女人,如今都不复存在了,甚至都忘记了其他女人的样子和名字,唯有一人是清楚的···

  他深深叹口气,闭上眼睛尽是在温沫宫的那段时光,六年,一幕一幕,清晰地可怕,而她的哭声在窗外更加让他害怕。

  蓁儿,不要怪我,你怎会知道,其实我不想丢下你,我又怎会舍得丢下你···

  他自陈旧地锦盒里取出那枚桃花钗子,我再不是当初能为你呼风唤雨地人了。

  夜里凄凄沥沥地雨落下,她的哭声没有了,马蹄声消失了许久,想是黎昕带她离开了!

  苻啸的眼前开始空洞,泪水无声地滑落,心里酸得难受至极,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劝说自己,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吃苦,这个决定是对的···

  “啊···呜呜呜···”他痛苦地泪如雨下,起身,脚下有些踉跄,他努力地走到门边,颤抖地手轻轻地推开了门。

  而只一霎那,他定住了神,因为元婉蓁的身影就跪在雨中望着他,紧紧地望着,单薄的衣裳早已湿透。

  元婉蓁深吸了口气,恸哭道:“让我走可以,除非是死了。”

  他的心一凝,眼前全是悲哀的模糊,心中的痛楚与心痛几乎让他吸不进去一口气,“你···何苦了···”

  淋雨后的冰冷,元婉蓁孱弱地起身,奋力来到他身前,抬手就抚上他的脸:“若你离开我,我便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仿佛空气凝滞在这一刻,苻啸缓缓地苦涩一笑,终于,她又如同四年前那样投身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味道钻入她的鼻腔,一直向上凝成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我,不能像以往那样给你所有···”他的声音哽咽颤抖。

  元婉蓁紧紧抱着他,摇头道:“只要有你就够了。”她说着抬头温婉一笑:“我向往的生活就是与你一起,多苦多累我也愿意,你不知道,这十年来,这样的梦无时无刻都在做着,十年,我想了整整十年,如今终于来了···我只想要一次,就这辈子,你愿了我的梦,好吗?”

  苻啸的身子微微一震,落泪吻上她的唇,“我···”

  “别说了,千山万水一路走来,都是千辛万苦,到最后,我才终于明白,这一生原来是你,注定是你。”

  她的气息中,还留存着遥远而芬芳的记忆,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茉香味道···

  他的声音像是梦呓一样,清唱:“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她将脸埋在他怀中,他紧紧的的箍着她,她的发丝被风吹起,痒痒的拂在脸上,满襟满怀只有她的芳香,耳边是她清唱的歌声:“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苻啸缓缓勾起微笑,眼里唯有一种温柔如水:“我们去东莞珺,在那里,我建一个薄春暮给你,我砍柴,你呤曲···”

  她嗯了一声,静静地闭上眼睛,这一切都像是在梦境,哪怕是现在明明相拥,可是因为等了太久,总觉得甜美得如同梦境一样··· 薄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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