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意识已是晚上了，小小的房间，昏暗的灯光，许文佑揉揉眼睛，想缓解涨的酸痛的感觉。他看见自己的床边趴着一个人，这是谁？这是哪里？他的脑袋里就像一团乱糟糟的线团，毫无头绪。

　　他推了推趴在床边的人。

　　顾宇被弄醒，抬头，惊喜的说道：“许老师，你醒了。”

　　许文佑点点头，又看了一下周围陌生的环境，开口问道：“你是谁？这不是我的房间，我在哪里？”

　　顾宇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许文佑，吞吞吐吐的说道：“许……许老师，你能看见了？”

　　许文佑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将双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闭上眼睛，又睁开，看见了，真的能看见了！失明了两年，终于又能看见了，是不是脑中的血块已经消散了？

　　“许老师”顾宇开口：“我是顾宇，我是顾宇啊，我们在医院啊。”

　　顾宇？许文佑的脑袋瞬间回神，他从床上弹跳起来：“顾清，顾清在哪儿？我要见她，带我去见她！”

　　顾宇抓住他的胳膊，满腹辛酸：“许老师，你冷静点，你真的能看见了吗？”

　　许文佑点点头。

　　顾宇向天长叹一口气：“上帝终于听见姐姐的祈祷了。”

　　许文佑双手按着顾宇的肩膀，眼眶已是红红的：“顾宇，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带我去见顾清好不好？”

　　“许老师，你想不起来了吗？”

　　许文佑怒吼一声：“你胡说！”

　　顾宇压抑不住的再一次流泪。

　　许文佑的脸上也出现了两行清泪。

　　顾宇见了，轻轻的说：“许老师，别哭，你眼睛刚刚好，哭会对眼睛不利的。”

　　许文佑等自己平静了点，继续开口：“告诉我，好吗？”

　　顾宇吸了吸鼻子：“你想听哪一段？”

　　许文佑清楚地吐了两个字：“全部。”

　　顾宇定了定神，缓缓地开口：“姐姐是国内知名大学中文系高材生，她从小酷爱语文，曾发誓要将语文作为自己毕生的事业。她大四实习是在我们学校实习的，她当时并没有打算毕业后就在我们学校工作。那个暑假，我中考成绩出来，我考上了现在这个学校，所以姐姐就决定在我们学校任教，顺便可以照顾我。凭她的实力，进校没费多大力，终于当上了语文老师，可是……”顾宇顿了一下，看了看许文佑。

　　许文佑开口：“继续，不用顾忌我。”

　　“可是就在分配任课老师的时候，由于你眼睛看不见，没有班主任愿意让你带自己班的语文。于是姐姐找到了校长，她的真诚感到了校长，校长同意让她当班主任，同意让她教英文。而她选了你做自己班的语文老师。接下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再然后就是妈妈找到校长，不同意姐姐再为你做那么多，周围的人也在开始议论你们。她为了不让你辞职，主动申请去了山区支教，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得了血癌了，她怕家人担心，一直没有说，知道那次她在2班上课晕倒在讲台上，送进了医院，家人才知道她的病，我们全家都和她骨髓配型不成功。我们都不让她去山区，可她固执的不肯，她说这可能是自己能做的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了。她不让我告诉你，只让我把磁带和钱交给你。一个月前，她病重，住进了医院，一个星期前，在一个月光满盈的夜晚，她安详的闭上了眼睛。临走前，她说她放不下爸妈，放不下我，放不下你，并且她自动捐献了自己的眼角膜给需要的人。她说希望上帝能够听见她的祷告，用她的眼角膜换她爱的人一双明亮的眼睛。许老师，你知道吗？上帝终于听见她的祷告了，你真的能看见了，真的能看见了！”顾宇已经看不清许文佑了，他的眼中已满是泪水，所有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模糊的不能再模糊了。

　　许文佑的脸上已满是泪水，他双手抱头，顺着墙壁，慢慢地蹲下去，终于大哭出声，从小到大没有这么伤心过，就是两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也没有带给他如此大的悲恸。他顾不上自己的眼睛，哭的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所有……

　　这样的夜，这样的两个人，注定是伤情的！

　　第二天，顾宇带许文佑去了顾清的墓旁。

　　许文佑第一次看见顾清长什么样，不过是她的照片，也就是她的灵相。，

　　照片上的顾清扎着个马尾，笑容甜美，五官清秀，24岁，原本就是阳光活泼的年纪。

　　许文佑的双手停在那张照片上，一点一点的抚摸着，那张幻想了无数次的脸庞，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去抚摸，多少苍凉，多少绝望。

　　眼泪在他的眼中打转，嘴中却在呢喃：“顾清，原来你竟然这样美，我没想到呢！不对你看我真不会说话，你怎么可能不美呢，一个灵魂如此美好的人，怎么会不美呢？你这个才女，别笑话我口拙哦。”

　　他扶着墓碑，头靠在上面：“顾清，你不是最怕黑吗？你怎么敢一个人待在这里？要是我忙了，没时间来这陪你，你怎么办？还是不对，你那么善良，那么有人缘，肯定有人愿意陪你，可是我怎么办？你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孤单了怎么办？谁会来陪我？我脾气很臭的，你知道的，除了你，没人受得了的，难道连你也受不了，所以离开了？”

　　许文佑突然抱住墓碑，声音已经无比哽咽：“顾清，你和我说话，你和我说话啊，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我能看见了，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我能给你幸福了，我们开始吧！你说你能做我的眼睛，可现在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和我说？你不是说你半年后会回来吗？你为什么要骗我？顾清，顾清……”

　　天空以下起蒙蒙细雨，许文佑却一点也不知道，任泪水和着雨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顾宇买来一把伞，罩在他的头上。

　　彼此无言，静静的待了好久……

　　回到学校，因为要期末考试了，许文佑对顾宇说：“顾宇，回教室吧，别耽误考试，我帮你整理顾清办公桌上的东西。”

　　顾宇现在心里很难受，但他更担心此刻的许文佑：“许老师，你……”

　　许文佑摆手打断他的话：“顾宇，听我说，课堂上我是你的老师，课下你就叫我一声姐夫吧，如果你觉得我有资格的话。”他看了一眼惊讶的顾宇，又开口：“如果你觉得自己实在叫不出口的话，就叫我一声哥哥吧，总之你是我永远的弟弟。”

　　顾宇张了张口，轻轻地叫了声：“姐夫。”

　　顾清虽然不在了，但她永远活在他们的心中。

　　许文佑走进办公室，此刻的办公室显得格外寂寞，他坐到顾清的椅子上，一样一样感受着顾清以前用过的东西。他翻开她的备课笔记，她的字是如此娟秀，让人赏心悦目。他打开抽屉，一张一张的素描呈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张一张的翻着，画的全是他，他终于知道了每个午后那“沙沙”的声音是源于什么：顾清，你的素描画的真不错呢，可是现在我的眼睛真的有光了，你怎么就不画了呢？

　　看完了最后一张素描，下面还有一张白纸，上面的几个字刺痛了许文佑的眼睛，更刺伤了他的心：许文佑，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光明与黑暗，而是人间与天堂！

　　曾经他对她说过，他无法跨越的是两人之间光明与黑暗的距离，可现在她就以这句话反击了他。

　　顾清，你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善解人意，你才24岁，你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留给活着的人一世的想念？

　　暑假之后，顾宇的班级就是高三了，代理班主任没有再带，许文佑做了高三1班的班主任。在这个班级，顾清曾经挥洒过汗水，他要让一切变得圆满。

　　许文佑对顾宇尽着一份责任，他甚至比以前顾清为顾宇做的还要多。对顾清的父母，许文佑尽着一份孝道，顾清的放不下就是他的牵挂，她没做完的他都会替她一一的完成。

　　顾清留下的磁带陪着许文佑走过一个有一个难眠孤寂的夜晚，一个有一个寂寞孤寂的白天。也许一辈子都需要这些声音来陪伴自己了，否则生又有何依？

　　一年后，顾宇所在的班级高考成绩荣获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在班级班主任一栏，赫然写着“顾清”二字！

　　香樟树依旧在风中舞动，不变的姿态，不变的气节！ 路还长，天总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