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的人头在地上滚出去了一段距离,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终于呈现仰面的状态——不动了。
他瞪着眼睛望着屋梁,死不瞑目。
柳长生跟徐七月走了,南宫北月也摇着美人扇离开了醉仙楼,雪鸢仙子抱着琴一转身消失在了那一段珠帘后,一幕大戏就似乎是落幕了。
但是,醉仙楼内外,看了这出戏的人群仍如沸水般不可息止,他们眼里闪着探寻与心奋的光,他们期待着一出更大的戏!
一出关于叶问道的戏。
市井小民总热衷于探寻一切关于某些大人物的隐私,似乎在他们向别人说起那些他们素未谋面的大人物的事迹时候,他们之间就产生了某种亲密关系似的,与有荣焉。
其实这是很可笑的,或者说,有点可悲。
徐七月来到云州是个意外,她在云岭遇见柳长生是个更大的意外,而她竟会发觉自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情愫的时候,更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意外这样多,让小姑娘入坠云中,晕头晕脑的。
所以当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徐七月望着即将分别的柳长生,轻声问自己: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呢?
她想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不然为什么当自己望见他那对桃花般的眸子心就会砰砰跳呢?
能见到他的面容,跟他在一起,她都觉得欢喜!
可是这欢喜背后又有一丝难以启齿的羞耻,会不会太不矜持了!徐七月又想到了陆红雪,她没有见过,却听说过的女人——青玄第一美人呢!徐七月呆呆望着水面,心里微微有些气恼,怎么会不气恼呢!虽然那天她表现的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她真想把他暴打一顿然后绑回家跟自己成婚呢!
想到成婚两个字,徐七月的脸上泛着一丝丝迷人的红晕,她突然痴痴地笑起来了,可是,转眼,水中那张迷人的笑脸又转变为哀楚的色彩……
“小主,我们走吧!”张乘龙的轻叹声将徐七月拉回现实。
“我跟他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小姑娘一脸楚楚动人。
张乘龙望着这张愈发美丽的小脸,心里某种柔软被深深触动,但是想到一些冰冷的现实,他还是硬声说道:“小主是九天上的凤凰,而他不过大地上的一粒尘埃,或许他这次连叶问道这关都过不了,你们之间终究隔了太远的距离,早点分离……对小主来说,也是好的!”
不料在听张乘龙说完后,少女突然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我相信他可以的!”
张乘龙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徐七月打断:“我们去中州吧!”
醉仙楼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清,叶安的尸首已经消失不见,地上的血迹也早已被清理赶紧,空气中没有一丝血腥味,只有淡淡的龙涎香的香味。
醉仙楼最高处的阁楼上,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明媚的阳光自雕花木窗洒下来,在质地精良绣着寒梅傲雪图的镶金边桌布上留下一团团深浅不一的光影,上面放着一张素绢,旁边搁着一支狼毫;素绢上写着两句诗“火树焚江落平沙,大风唤北绝飞鸟”,诗念着很有男子气,字迹却秀气得很,端端正正的小楷,是个女子的手笔;除了文房四宝,在桌子东北角还立着一个小口青花瓷,上面插着几株珍珠梅,星星点点,煞是可爱;桌子的一侧是一列书架,密密麻麻放满了书,什么四书五经,佛学道典,诗词戏曲,琳琅满目;后厢边是挂着淡紫色纱帐雕花檀香木架子床,床边放着一架古琴,颜色泛青,宛若铜锈,一面铭“桐梓合精”四古篆,尾部铭“绿漪”两字;另一面白净的墙上,挂着不少无提款的山水虫鸟化作,一缕是重神意而轻实形,素素淡淡又宁静悠远,显然出于一人之手。
一人正面墙而立,观赏着其中一副白鹤图。
这是个女子,确切的说是个美人。
这次她没有再戴面纱,露出了一张如梦似幻的脸,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素束,齿如含贝……
大概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了。
女子似在看那幅画,又似不是,只听她喃喃自语道:“那女子竟然是天门中人,显然还是有着不小地位的……能令一位真人境界的高人相随陪护……他跟她又是什么关系呢?”
女子漫步琴边,洁白无瑕的右手轻轻拨弄着琴弦,眉头微微蹙起,美若西子。
有时候一天时间很漫长,有时候一天时间又相当短暂,尤其是深秋时节。
太阳昏黄,天空倒还泛着蓝色,有雁群南飞,不一会就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风沙飞扬的道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两边的光秃秃的枯树还在向着天空尽力伸展着枝桠,像是某种——哭诉。
这是一条由南向北的路,地势由低到高,一直通往那常年不散雾的云岭。
一道身影从南面渐渐露出一个头,不一会是胸,又过了一会,两条强健修长的腿也显露在黄泥上。他带了顶竹笠,带着纱帘,用来防止秋季破厉害的风沙。他的身材说不上高大,衣服穿的很淡薄,别人打眼一望就能瞧出一副穷酸气来。尤其令人奇怪的是,这人背后还背着一具沉重的黑漆漆的棺木,用麻绳负在背上,令他的腰微微弯曲着。
这个奇怪的人叫柳长生,是青玄山上刚下山的道士,下山时两个人,上山自然也两个人——周三在他的背上。
柳长生抬头望了望,已经可以看到云岭了——那座最高峰就是青玄。
所有人,那些醉仙楼里看到柳长生斩了叶安,灭了叶问道法身的人,都以为他不敢再上青玄了;徐七月也劝他不要回去,因为叶问道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因为一些原因,她跟张乘龙必须赶往中州,也无法再护他周全了。
“可是我得送小三子回家啊!”柳长生说话的时候,眉眼间带着怀念,“我带他下山,自然要带他上山。”
“可是叶问道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柳长生又想起了徐七月因自己执迷不悟而有些生气的脸。
“那就让他来吧!”柳长生说这话的时候很坦荡,甚至有些混不吝的嬉皮笑脸。徐七月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最后将一块一面书着“天门”二字,一面雕着一簇火苗的令牌交给了他,嘱咐他若是遇到麻烦,这块令牌或许可以救他一命,不过她让他切忌,只有一次机会!
这块黑漆漆的令牌此刻就在他的怀里静静躺着。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柳长生在心里叹道。转头对着背后的棺材轻声道:
“小三子,咱们回家了……”
青玄有六脉,一脉占一峰,相互之间连有铁索,各峰又修有栈道,共有十万八千道阶梯。
名为登云梯。
登云梯的两端,一端是悬着一尊天地玄黄钟的问道塔,另一端是竖着“青玄”两个大字的仙遗碑。
碑下是云海,风起云涌之际可以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石道。这是下山弟子回山的唯一路径。
仙遗碑旁立着一个人,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弟子,穿着一身朴素的道袍,负手而立,目光望着脚下的云海。
他已经立了很久,他在等一个人。
“见过叶师兄!”
每当有人御剑经过仙遗碑,望见那尊雕塑版的人影,就会止步恭敬行礼。而男子也会微微点头回应。
所有见到这一幕——男子立在仙遗碑旁——的人都觉得很奇怪,所有人都在想一个问题:从来只知道修行的叶问道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有人猜测这位星辰峰大师兄或者是在等人。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他在等谁?
叶问道在仙遗碑旁站了一天,疑似在等人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于是,很快就有不少好奇的男男女女汇集过来,立身远处,目光齐刷刷盯着仙遗碑旁旁若无人站了整整一天的青玄天骄身前的那条隐在云海中的石道,猜测着能让叶问道等一天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青玄山上果然多“仙”人,确实是够闲的…… 仙域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