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木离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东宫的满院海棠开的如火如荼,比祭月的宛宫里的海棠还要美,脑海中浮现的男人笑的明明比木白花还要纯洁,奈何那双狭长的凤眼中流淌的邪气太重,总让人无端记恨起来。
左岩对她做的唯一一件还算不错的事情就是成亲当日把满院的海棠搬到了她的雪梨宫。
她本名娆木离,取其一个离字,这个离字字意不太好,便取了谐音梨。她记得菱歌是最喜欢吃雪梨的。她曾问过如玉,是不是这雪梨宫住错人了?如玉每次都面色发白诚惶诚恐的跪下,嗔怪她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左岩是昭国的王,也是她三年前嫁的男人。
为什么要嫁呢?娆英云在她出嫁前一个夜晚还来问过她,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即将成为她以后相伴一生的人。
她便笑他傻,若是不喜欢她怎会走到这一步呢?铜花镜中的倩影美丽窈窕,天人之姿,一袭红色长裙更把她衬得比海棠还要美艳绝伦。
娆英云叹了口气,对她说了一句她回府这么久算是唯一的一句真心话:“木离,我知你从小离府,对家里的感情生疏了些,但毕竟血浓于水,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娆家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看着娆英云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移开视线,也不知过了多久,撇了撇头,看了一眼铜花镜中的自己,对着虚无的空气疑惑道:“季尘,他说我是娆家的人。”
黑暗中的季尘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娆木离心中冷笑,既然说血浓于水,那么左岩爱的是菱歌,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推出去呢?这就是一个大家族的悲哀。一个子女的婚事总是会用来做许多的文章。
她活了十八年,统共见过娆家当家两面,第一次是十六岁那年回府,按照礼数,她去问候请安了一次,一家子围坐了好几桌人,热闹的很,对她也是嘘寒问暖,第二次便是出嫁前的那一晚。说实话,娆方毅作为一家之主,万臣之首的确是成功的,无论是手段智谋,还是学识气度,都是一等一的。
娆家的子女走出去即便是个庶出也会脸上增光,哪怕是跟娆家沾上一点关系的奴仆都会横着走在大街上。
只是,这样的一个中年男人,权势滔天,智谋双全的贵胄,容不下她一个小小的女孩。
即便她也姓娆。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林荫小道,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她便从这条小道上走到宫道上的,也是第一次在这里撞上了那个莽莽撞撞的小丫头,小丫头笑的眉眼都看不见,看上去很轻快的模样,嗫嗫喏喏跟她提了自己的名字:“奴婢如玉见过娘娘。”
而如今,她手刃了一个算是在宫中唯一一个有点感情的人。
祭月说她这个人没心没肺,一颗心像是石头一样,怎么焐都焐不热。她开玩笑反驳他,“这颗石头不就被你焐热了么。”
他勾唇冷笑,媚眼如丝斜视她:“就你?恐怕都不记得给我烧高香。”
小道尽头,远处一片火海,火海中红绸漫天,今天是菱歌儿子的百日。宫中一片繁华,歌舞升平,丝竹悦耳。
她一身白衣随风飞舞,缓步走过去。
云青宫内,静寂莫名。殿沿两边的红灯笼兹兹发出细微的声音,相对于外面的喧哗,这里安静的过分诡异。
宽敞的广场上跪了两个人,站着两个人。
看见她走进去,四个人皆转了头,在看见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地上的女人便疯了一般冲过来,速度太快,没有人会想到到了这种时候,菱歌还会如此疯狂。
娆木离突然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怜。祭月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打遍天下无敌手。她问什么人。祭月便用一种诡异莫名的眼神凝视着她的这张脸,“除了你之外的所有女人。”
她骂他神经,他说你还不懂。
然而,在这一刻,她懂了。
她背后是滔天火光,她一身白衣,容颜似天神再世,眼神却是冰冷如雪。
菱歌冲过来,举着的手还没掐上让她恨的咬牙切齿的人的脖子,人便整个的飞了出去,五脏六腑像是被踢了出去,脑袋一阵昏沉,趴着的身体还没站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耳边是熟悉的人的惊痛:“菱儿!”
左岩半跪在地上,扶着菱歌,看见她这副模样,心痛难耐,猛地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狠狠的看去。
那个女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然后款款走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
左岩没有做声,阴冷的看着她。他生为王者,败了就是败了,他不会不服输,更不会因为是输在了一个女人手底下而不甘。自小父皇就跟他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和弱者,无关身份,也无关男人女人。
苏箐只是在刚才的一瞬间皱了皱眉,此刻见她走过来,温文有礼道:“此地肮浊,娘娘金体贵安,何须亲自过来走一趟?”
娆木离微微挑了挑眉,笑的明媚灿烂,委实和现在的状况不搭,看向半跪在地上的左岩道:“王爷这话说的太过了,您都把人国主给按地上了,我还是什么娘娘啊。”她甩了一下衣袖。
黑暗中的沧寐一下子了了她的心思,用旁人无法预测的速度从里屋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在她身后。
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诡异莫测,甚至没人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苏箐的眸色终于暗了暗,睫毛微颤,拢在背后的两手紧紧握了握。
怀古也是惊了一下,紧握腰间的赤玉剑上前,顿了顿道:“当今天下能有如此身手的,除了宛宫和玉清门的人,想必不会有其他人。在下孤陋寡闻,不知娘娘身边的这位兄才是属于哪一门派的?”
宛宫的人有一毛病,忒清高,除了本宫内的人偶尔会说上几句话,其他的,那是连一个屁都不会放的。
所以,这么尴尬冷清的场面,娆木离通常采用的手段便是——忽视。
她端坐在椅子上,姿态有点闲散,手撑在椅背后,学着祭月那厮一贯鄙视人的模样,幽幽的说道:“菱歌,你要知道你能活到今天,那是因为我这人比较宽容。” 本宫甚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