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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丑闻 耳东笙 19154 2021-04-07 03:17

  关锦容也多看了籽千一眼。

  无奈门外的铃声越来越急,关锦容示意周阿姨去开门。

  门开了,是秦歌。

  周阿姨礼貌的说了声,“秦先生。”

  顾东黎闻声皱了皱眉,桌子底下握紧了籽言的手。

  他握的她有些疼了,她想抽回手,他不让。

  籽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怎么老这样。

  周阿姨把秦歌迎进来,以为秦歌是来找籽言的。

  刚要跟籽言说:“小姐,秦先生来找......”

  话音未落,只见秦歌大步的跨过去把籽千从桌子上拉起来,冷冷的说:“跟我出来!”

  “不......”

  这情况......

  桌上的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听秦歌的语气似乎是在压着深深地怒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看向籽千。

  籽千看到众人的目光,更是有十万分的羞赧。

  籽千一边躲闪着秦歌注视着她,包含着强烈怒气的目光,一边想要挣脱握着她手腕的大手。

  秦歌冷笑。

  她躲了一天,可他又找了一天。

  他知道她必定会回到这里,让人一直在这里守着,他知道她回来后便立刻赶了过来。

  可她还是想躲。

  秦歌看籽千不肯合作。

  咬牙将籽千从桌上拉起来,附在籽千耳边沉声说:“不走?你信不信我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什么事来。”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籽千脸猛地红起,不由的让她想起昨晚的不堪。

  籽千也咬着牙,“秦歌,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堂堂的外长。”

  秦歌笑,“你知道的,早在昨晚那已经不是我了。”

  籽千死死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哪里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外长。

  秦歌强硬的拉着籽千往外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对众人礼貌的一笑。

  待秦歌和籽千走后,就连关锦容也是一脸的错愕。

  这......秦歌。

  籽言倒是看出什么了。

  嗯,有秦歌照顾籽千,她放心。

  她的姐姐籽千经历了那么多,值得一个更好的人来照顾她。

  况且看样子秦歌似乎也不是对籽千完全没感觉。

  顾东黎却不在乎,只盯着她,她笑着,很舒心的笑。

  她笑了,他也就舒心了。

  他又紧了紧她的手,淡淡地说:“快吃饭,要凉了。”

  籽言心情好,轻快的“嗳”了声。

  顾东黎刚一挑眉,就看到她嗅到饭菜又开始呕吐起来。

  顾东黎轻轻的去拍她的背。

  梓楠看到,立马下去倒了杯热水递给籽言,小小的眉头皱在一块,“姑姑,喝水。”

  籽言接过来,摸摸梓楠的小脸,“姑姑,没事。”

  顾东黎却想,她这个样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或许......

  周阿姨看着桌上的三人,笑着悄悄地对关锦容说:“多好啊。”

  关锦容也笑着:“是啊。”

  ……

  楼下,秦歌拉着籽千下来。

  一株垂柳,他们正站在树下。

  柳梢嫩绿,在阳光下,是暖暖的青黄色。

  秦歌猛的将籽千扳过来,抵在了树干上。

  籽千只觉得后背一痛,咬着牙,没吭声。

  秦歌不理,低低的,在她耳边说:“两分钟,就给我两分钟……不然,我会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来,我不保证。”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颈间。

  籽千微微的眯了下眼。

  “你松开手。”她低声道。

  籽千甩开秦歌,往回走。

  她穿着短裤长靴,上身是件蝴蝶袖的金色毛衫,脚底下不稳,倒真像是翩然飞舞的蝴蝶……

  他叹了口气。

  走上前拦住她,秦歌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站住。

  他必须要承担,这是他犯的错。

  “你为什么躲着我?”

  他声音粗哑,有种狠劲儿。

  一直在找她,怎么也找不到。

  他希望她不要出事。

  他迫切的盼着她快些能回到这里。

  这里是他能猜到的她一定会来的地方,他对她的认知少得可怜。

  他有话要跟她说……

  “籽千,昨晚的事......”

  籽千别过头,打断了他的话,“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她知道秦歌的为人,一向是光明磊落。

  她也知道秦歌这个态度无非就是内疚,想向她道歉吗?

  可是不需要。

  因为严格来说,那也是她自愿的。

  可她知道他终究是不属于她的。

  他爱的是籽言。

  她不能用这件事来捆绑他,这对他不公平。

  她的腿脚有些软,可是语气却越来越冷硬,她说:“秦歌,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个……”

  他的手,扣在她的腰身处。

  两个人的距离,近的不超过一厘米,甚至每一次的呼吸,都引发两人更亲密的接触。

  他低叹一声,“籽千,你能忘记,可是我不能。昨晚的事是我的错,是我喝多了,可是我却不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籽千。”

  像昨晚有过的很多次,他在她耳边低低的唤她,籽言、籽言……

  她不禁怔了一下,也只是一瞬,她猛的推开他,恶狠狠的,她说:“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你不用介怀,我也不在乎。”

  这个女人!

  她还真是算是能少有的激怒他的人。

  他被她大力的一推,只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子,他低声冷冷的说:“没什么?叶籽千你就是这么随便的女人?随便的跟人上床,然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籽千心里狠狠一痛,原来她在他眼里果真就像是一个这么随便的女人。

  “是,我就是这么随便的女人,怎么秦外长觉得恶心了,后悔了?”

  他一个箭步跨上来,狠狠的,又将她抵在树干上,他一低头,嘴唇便攫住了她的,他凶狠的使着力气,炙热的唇舌试图攻城掠地;可籽千是有了防备的,她亦凶狠的,抵挡着他的恣意侵略……

  他不是温文斯文的男人,不是,她想她以前看错了,现在她太清楚了。

  他身上有种让她心折的气质,也有种很危险的气息……

  她心里清楚,他是想要征服她的。

  像看到猎物的金钱豹一样,他爱好这种游戏。

  不急不躁的追逐,慢条斯理的猎取。

  他是这样的人。

  不知疲倦,而且,永远,会有下一个。

  他是比董萧萧,更危险的人。

  籽千的牙齿,狠狠的咬下去。

  秦歌闷哼一声,仍是没有松开对她的钳制。

  籽千仍是只能随着他的呼吸节奏吞咽,这样贪婪的亲吻……

  她一急之下,膝盖一曲,抬腿便是一下,秦歌反应更快,只是身子一侧,躲过了她的袭击,同时,唇齿离开她,眼睛里冒着火,嘴角一抿。

  他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臂,丝毫不敢放松。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秦歌,你卑鄙。”

  他眼里一丝精光闪过。

  “放开我!”

  他没有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对,也许早在几个小时之前,我是想过,我要补偿你,我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可现在......”

  “你住口!”籽千几乎是在尖叫。

  “我一直在找你!”他却是低声,“你……”

  他手上用力,籽千脸色就变了。

  “秦歌……你是男人就别这样对我……”

  她颤着声音,已是气极。

  光线下,她的唇,光莹诱惑……

  他闭了闭眼,低低的,又说:“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说?”

  “我不听!你放开我……放开!”

  “籽千!”秦歌叫道。

  籽千用尽所有的力量推开他,便上了楼。

  籽千笑着跟大厅里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籽言有些不放心,敲门。

  籽千知道籽言担心她,她隔着门安慰籽言,“籽言,我没事,就是累了想睡觉。”

  籽言还想说句什么,可顾东黎过了来,揽住她的腰肢,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放心吧,她会没事的。”

  籽言点了点头。

  籽千心里很乱,头嗡嗡的想,脑袋里全是他的声音,全是他的话。

  她坐在床上,抱着双膝,想着他抱着她喊的却是籽言的名字。

  他对她只是愧疚,他爱的是籽言。

  昨晚,她说她要跟朋友约会,只不过是借口。

  她不想让籽言担心,她知道秦歌喜欢籽言,她就不应该跟他们一起出去,去当电灯泡。

  她应该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心里郁闷迈着细碎的步子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

  等她抬起头来,才发现天已经很黑很黑了。

  就在她转身想要回去的时候,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竟然看见了董萧萧。

  董萧萧没有发现她。

  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她就那么看着。

  那个女人一身白衣,模样清丽。

  这个女人,她有些熟悉,她费力的想了想,头很疼,已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只是,她确信,她一定见过。

  奇怪的是那个女人从不开口说话,只间或的用手语跟董萧萧交流。

  董萧萧甚至也在用手语跟她交流,他唇角似有若无的笑。

  籽千心口有些闷,身子有些发软,就在她觉得要倒下去的时候,却被人扶住。

  她回头,是秦歌。

  她以为自己是错觉。

  不可能的。

  “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这里?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籽千听到声音,才清醒过来,有些心惊,是他。

  这个时候,他应该跟籽言在一起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籽千不动声色。

  “秦先生。”

  秦歌点点头。

  他刚从酒吧里出来就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衣衫单薄的站在这昏黄的灯光下,盯着一个方向看,看了许久。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也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是因为籽言吗?

  她们是姐妹,有很多的地方都很像......

  她身形不稳,他才跨上前扶住了她。

  他顺着刚刚籽千看的方向看去。

  他眯眼,那人似乎是董萧萧。

  怪不得,她会失神。

  籽千从他的手掌里摆脱,这才看清他的样子,这哪里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外长秦歌。

  这刺鼻的酒精味,微微浮现的胡渣分明像个酒鬼。

  籽千看了看他的身边,问:“没人跟着你吗?”

  秦歌苦笑着摇了摇头。

  籽千看他这样子,知道这个男人看来是真醉了。

  她问:“那你给秘书打个电话吧。”

  秦歌摊摊手,身形不稳。

  籽千忙过去扶住他。

  他高大的身躯整个重量压在她身上,喃喃的低声说:“手机没电了。”

  籽千想了想,又拿出自己的手机,同样没电了。

  压在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籽千看了秦歌一眼,他这个样子。

  “水……”

  籽千没办法只得招手打了个出租车。

  车上,籽千问秦歌,“你家在哪儿?”

  秦歌抬起重重的眼皮,手臂一伸。

  籽千舒了口气,“还好记得自己的家。师傅前面往左拐。”

  可是,后来籽千越发现并不是那回事。

  秦歌左指右指差点没把B市转了个遍。

  就连司机师傅都不乐意了,“我说小姐,看你的样子,他是你男朋友吧,你就把他带回你家住一晚不就行了吗?”

  籽千闻言,猛地一睁,忙摆手,“不是的,他不是。”

  然后又小声的说,“那个家,也不是我的......”

  司机师傅没听清,“小姐,您说什么?”

  籽千淡淡地说,“您在前面的酒店停一下吧。”

  司机师傅笑道:“好嘞。”

  籽千办好了住房手续,半背着秦歌进了房间。

  籽千把秦歌放到床上,累的不住的喘气。

  “水,水。”

  籽千忙又起来,去给他倒了杯水。

  她扶起秦歌,小心翼翼的去给他喂。

  很快秦歌就喝完了。

  籽千有些庆幸,幸好秦歌不是那种喝醉了酒,就乱吐的人。

  可事情却依旧不是籽千想的那样,秦歌撑起身子,皱着眉,似乎很难受要吐的样子。

  籽千叫了一声,“你先等等,我去拿袋子。”

  可秦歌拉住了她的手。

  下一秒,刚喝过的水便全数吐在了她的毛衣上。

  籽千觉得顿时自己中了头等奖。

  等她收拾好一切,又到床边看了看秦歌,给他盖了盖被子要走的时候。

  秦歌突然又拉住她的手,沙哑道:“别走,别走,求你了。”

  籽千心里一动,她其实已经猜到他为什么会这样子。

  籽千安抚他,“我在这,在这。”

  可下一秒,男人猛地将她一拉。

  籽千还没缓过神来,男人的身躯就附在她身上。

  秦歌此时眯着眼晴,看着她,抬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脸庞。

  他的手很热,烫得她想要逃。

  他灼热的眼神更是告诉她,这是危险的信号。

  他眼睛里慢慢的都是情欲。

  她是经历过情事的人,她知道的。

  更何况的手上的温柔,眼里的灼热恐怕是另一个女人的。

  她用力的去推他。

  “秦歌,你看清楚!我是籽千!我是籽千!”

  可男人就像没有听见似的,一只大手就抓住她抵抗的双手,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她的头顶。

  下一秒,便吻上了她的唇。

  “秦,唔。”

  她的脑袋“嗡”的一声乱了。

  不该是这样的。

  秦歌一边吻着她,另一边却用力的揉捏着她的身子。

  他醉了,可力气却丝毫不减。

  她根本不能动弹分毫,只能任他施为。

  籽千倔强地忍着眼里的眼泪。

  他的手从上而下,似火炭一样的温度席卷而过点燃了她。

  很快,籽千的身体便一丝不挂的暴露在空气中。

  他一遍一遍的吻着她的脖颈,胸口,喊着:“籽言。”

  他哑声的,无意识喊出来的名字。

  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

  她颤着声,“秦歌,我是籽千,叶籽千......”

  男人脊背微微一震。

  他借着灯光看着身下赤裸的女人,不是她,不是。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要她。

  不论她是谁,他想要她。

  秦歌看着身下炫目的女人,他终于不愿等待,猛地俯下。

  籽千一颤。

  她死死咬着牙,拼命的不哭出声来。

  男人看到她的泪水。

  一边动作,一边去问吻她眼角的泪水,“别哭,别哭。”

  ******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籽言早上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香气——这是她熟悉的鱼片粥的热乎乎的味道……

  他每天早上必然来一碗粥,江阿姨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

  怎么又这么熟悉的饭香?

  籽言立时觉得有了些食欲,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进了餐厅,一眼看到妈妈坐在餐桌边,手里是一叠报纸,她轻声问了早安。

  关锦容抬头,看到籽言,倒先愣了一下——籽言穿了一件麻质的粉色开衫,头发挽起来,整个人显得清清爽爽的。

  籽言没坐下,她往厨房那边去,果然看到了正在忙碌的江阿姨。

  “江阿姨!”籽言叫道。

  穿着围裙的江阿姨听到籽言叫她,急忙回头,笑眯眯的道:“籽言起来了?”

  籽言站着,看着在这个陌生的厨房里忙碌着的江阿姨,灶上还有两只锅子,都在汩汩的冒着白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东黎说你吃不下东西。”

  江阿姨看着籽言,多日不见,看到籽言,她多少有点儿激动。

  籽言“嗯”了一声。

  “快去吃饭吧。”

  江阿姨催着,“籽言,你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

  籽言笑。

  也不知为什么,看到江阿姨,她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江阿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也笑了,说:“就是别跟东黎似的,哄我开心,说我做什么你都爱吃——快出去吃饭,别跟这儿站着,怪累的……”

  她挥着手。籽言又站了片刻,往后退了几步,清脆的说“谢谢阿姨”。

  江阿姨抬了下头,籽言已经出去了,她微笑着。

  心里乐开了花。

  这些日子她不见籽言,心里没着没落的,给东黎做饭也有些没劲,东黎昨晚要她过来,她就开心。

  东黎亲自回去接的她,在车上,东黎难得的露了个笑脸,哄她,说这些日子您水平发挥不稳定,给我吃了不少不是没滋没味、就是齁人的菜……轮到给籽言做饭了,您可得发挥正常了。虽然,要跑这么老远来适应一个新厨房,她还是高兴。

  籽言坐到饭桌边,关锦容微笑着说:“来试试,看是不是你们家的饭比我们家的饭好吃些?”

  籽言四下看了看,却问关锦容:“妈妈……周阿姨呢?”

  关锦容笑道:“被你们江阿姨占据了厨房,正不开心呢。”

  “江阿姨就只是……”

  这必然是顾东黎的主意,他也是,怎么能就没顾及到周阿姨……

  她抿了唇。

  “不会打扰到周阿姨的……”见她这么说,关锦容笑。

  “开玩笑的,周阿姨出去买菜了。她乐得有人能做出你爱吃、宝宝也爱吃的饭来。”关锦容抬手揉着籽言额前的发,“你呀,就是心重——东黎也是着急。你吃不下东西,他能安心?”

  籽言不语。

  低头舀了一勺鱼片粥来吃,香滑细腻,入口即化。

  她很快的吃完了一碗。“再来点儿?”

  关锦容有些惊奇的看着。

  要给籽言盛粥,籽言说她自己来。

  竟然连吃了三碗。

  籽言看着眼前这只漂亮的小菊花碗,心里暖暖的。

  宝宝爱吃鱼片粥嘛?

  她眼睛有点儿湿。

  关锦容只做没看到,若无其事的问道:“今天去亨利医生那里?”

  籽言点头。

  “我们都去。”关锦容知道今天在医院,亨利会组织会诊。

  她又看着籽言,“我们一起再仔细听听医生的意见。”

  她前脚刚到医院,顾东黎后脚就到了。

  籽言在护士的带领下,重复着一系列的检查:氧饱和度、心电图……一样一样,她极有耐心。

  该怎么配合医生和护士,她很清楚。

  顾东黎陪着她,她越平静,他便越难受。

  检测项目里应有一项是CT检查,籽言看到表格的时候,便抽出来,还给了随行的护士,她轻声说,射线对孩子会不好。

  护士回头看了一眼亨利,亨利则看了一眼顾东黎,只见顾东黎瞪着籽言,亨利便对护士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进去做超声心动图。

  “Tony,CT慎用,不代表不能用。”

  亨利站在走廊上,对一直沉默不语的顾东黎说。

  继而又问:“Tony,说不通是吗?”他平静的问。

  顾东黎问:“我们有多少机会?”

  “叶小姐的这一类型,妊娠合并心脏病伴SPH,现有的数据,孕产妇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亨利轻声道。

  他眼睛盯着玻璃墙那边,隔了纱帘,医生在为籽言做检查。

  顾东黎没应声。

  SPH……

  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睡,这些昨天他听起来还像天书的英文,今天,对他来说已经不陌生,SPH,secondary–pulmonary-hypertension(继发性肺动脉高压)……

  PH中相对更加严重的一种。

  亨利继续说:“不到一半的机会。仅仅百分之十妊娠能足月分娩、三分之一的胎儿会发生宫内发育迟缓、百分之二十的产妇在生产过程中死亡……”

  亨利停了。

  数据,他可以列举很多。

  对他来说,那些都是冰冷的数字,对于顾东黎和叶籽言来说,那是他们需要面对的血淋淋的现实。

  他们是他的朋友,再说下去,他也不忍心。

  顾东黎看到里面帘幕拉开,籽言在护士的帮助下整理衣服。

  她像一朵粉色的樱花,正在娇柔绽放的时候……

  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她去想、去继续?

  他以后,要怎么做,怎么疼爱她,怎么宠爱她,才能补偿她失去的那些?

  他的呼吸在变的短促。看着她出来,还对着亨利礼貌的微笑了一下,他的呼吸都要被夺走了。

  他听到护士对亨利说:“大人的检查都结束了,我们下面是做胎儿的检查。”

  他听到她轻轻的“哎”了一声,含着无限的喜悦。

  亨利就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了报告,回头咱们会议室见。

  他拍了东黎后心一下,不知是鼓励还是安慰,东黎只觉得这一下子拍过来,他的心疼算是穿透了身体。

  他有点儿机械的拉了籽言的手。

  超声波室外,他站住了。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了。”她拨开他的手。

  深望了他一眼。

  顾东黎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等了她多久。

  几乎是一动都没有动,他站到了她重新出现。

  她脸上布满红晕,是兴奋的。

  他的心跳随着她的靠近而加速。

  “籽言……”他开口。

  “东黎,你听。”

  她抢先说,她回身,从护士手里拿过一支小巧的录音笔,她按开了按钮。

  顾东黎被一阵潮水似的声音包裹了。

  其实听不太清晰。

  有些嘈杂,沙沙的,也很轻微。

  她渐渐的把声量加到了最大,空荡荡的走廊里,他们两个之间,这短短的十几秒的声音,就在他听清楚的一刹那,如同利刃,直直的刺中了顾东黎的心脏。

  他一动也不能动。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籽言紧紧的握住录音笔,在顾东黎的眼前晃了一下,塞到顾东黎手心里。

  像是把她最最重要的希望,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东黎……它的心跳现在有120-160下,你相信吗?比我们的快一倍还多。你听到了,是不是?我上次和你说过,你不肯信,对不对?就像是奔跑的马蹄声,这么快,这么清脆……东黎,孩子的心脏比我的要健康。”

  “叶籽言!”他扯住了她。

  他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

  这样真真切切、真真切切的存在……

  籽言望着东黎,好久好久,她一把拉过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东黎,它在这里。”她直视着顾东黎黑沉沉的眸子,一字一句,“你告诉我,你听得到它强劲的心跳,它此时是一个健康的生命……你告诉我,你不要。”

  他的手,感受的到,她身体的灼热,随着她的呼吸,她的身体在颤动。

  她身体的灼热,通过他的手心,直达心脏。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烧。

  “东黎,我们不能杀了它,对不对?”

  籽言喘了一口气,她松开东黎的手,“我不能,你也不能。”

  “籽言,”他牙关紧要,“我不能以你为代价。”

  她脸上的表情一暖。

  “东黎,我的心功能……如果亨利这边的报告同样是2级,我就有信心,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她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东黎知道。

  心功能是评价心脏病患者能够耐受妊娠的重要预测指标,功能分级为I级和II级时通常妊娠结局良好。

  可是,他要的不是“结局良好”,而是万无一失。

  她似是看清楚他的担心,说:“东黎,孕育本身就是带有危险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你就答应我……”

  他再也不能忍耐,突然的将她搂在了怀里。

  狠狠的抱着。

  像是要把她的身子骨都揉碎了,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那样的抱着。

  籽言……

  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抱着她。

  根本管不了这是在哪里。

  这具他搂在怀里,总是显单薄柔弱的身子,竟然蕴含着这么大的力量,逼得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在她面前,禁不住想落荒而逃。

  “顾东黎你怎么……这么固执。”

  籽言呆了一呆,还是回避了那个“狠”字。

  她握紧了拳。

  固执?

  她不是想说他固执,而是想说他狠。

  顾东黎的下巴,搁在籽言的发顶。

  刚刚,那小小的心脏,那小马蹄奔腾的声音,此时,还在耳边。

  没法用语言表达他的感受。

  “去看结果。”他说。

  他平抑着自己的心情——他没忘了,大家都在会议室等着他们俩呢。

  还没有宣判,他已经定了刑。

  对,他狠。

  可是,真狠得起来嘛?

  “结果好呢?”

  她仰起脸来,追问。

  最好的结果,是她属于那能撑到足月分娩的孕妇里幸运的百分之三十。

  他注视着她的面容。

  那些数字,她是不是从来没有在乎过?

  他沉默。

  只是拉着她的手。

  她手心汗湿,鼻尖也冒了汗。

  似是对他无限的失望,想要从他手里抽出手来,想要摆脱他。

  他攥紧了。

  手掌心里还存着她身上那灼热的温度——那是她的温度,也是他的孩子的温度。

  他知道,会有很久很久,那温度,烙在他的手掌心——原本该是用他的掌心,托着一个花蕾一般的婴儿;他却得用掌心的烙印,来纪念?

  他不能想象。

  他不狠。

  她才狠。

  知道用什么方式能摧毁他心头的堤防。

  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们一眼。

  看这对眼里都透着哀伤的剑拔弩张的人。

  东黎没有回答籽言的提问,他拉着籽言就走,开始走的很急,没有几步,他慢下来——她不能走太快。

  太快了血液流动会加速,心肺的负荷都会加重。

  他还是不够细心。

  他习惯了,什么事情,都是按照他的节奏,而她,总是不声不响的配合他。

  他得慢慢的改变。

  他需要时间,可是就这一天的工夫,他怎么有这种感觉:他担心,一切都来不及了。

  籽言看着东黎耳后的发。

  修剪的整齐。

  对着光,看得到一根两根的白发。

  她吸着气。

  想着他说,他快四十岁了……

  她眼眶发酸。

  他们在面对着各种肤色的医生的时候,她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也没什么好听的。

  她已经听过了好几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她要的决定只有一个。

  她所等待的,只是有几个人,会站在她身边。

  她偶尔抬眼看一眼顾东黎,他一直在仔细的听着医生们的意见,脸上的表情,片刻没有放松——她看不到他有改变主意的希望。如果非说有,那就是,医生在放到胎儿的子宫造像的时候,他看着投影仪投出来的大幅影像,那黑黑的背景里,浅浅的一点亮色,火花一样,点燃了他的眼睛,她看得出他睫毛颤动。

  可他一定知道她在盯着他,所以他没有动一下。

  他手里拿着一只银白色的钢笔,在面前的记事本上,不停的写写画画。

  他拿着钢笔的样子,真没怎么见过。

  她盯着他手里的笔,出了一会儿神。

  那是她送的。

  她第一个月的工资,还能记得拿到工资单的时候,她开心的很。

  还没转正呢,工资只是那么一点点,她要分配好,给每个人都准备礼物。

  轮到他的时候,怎么想,都不知道该买什么。

  他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是用最好的。

  恰好在某天早上吃饭的时候,他咕哝了一句,说他的钢笔用坏了,寄回去维修了——那是他爷爷在他出国留学的时候送给他的一支老式钢笔,他一直很爱惜——于是她便去选了一支钢笔给他。

  很普通的,国产的,只是说,给他代用的。

  他拿到的时候,说了“谢谢”,她看着他的表情,一贯淡淡的,没有特别的表示。

  她也没觉得失望。

  她知道他再名贵的钢笔也有一些,一直用旧的那支,那是对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感情和意义;而她只管能应付过去那份应给他的“礼物”罢了。

  他还留着。

  她不能看了。

  她流水般的目光移开,他也看了一眼手里的钢笔。

  国产货,经久耐用的。

  她送的。

  可是她应该没想到,他一直在使用。

  他抬手揉了下眉心。

  对面坐着的医生们,已经开始了自由辩论。

  关锦容,籽千也在。

  籽千也是才知道,籽言怀孕了。

  籽千很担心籽言的身体,她知道之前生梓楠的时候,籽言也是冒着风险的,只不过现在更严重了而已。

  她们的表情沉重,不时的插嘴问一句,籽言始终平静,亨利主持研讨,在医生和家属之间做着协调,时不时的给他一个眼神……

  他的神经则始终紧紧的绷着。

  那么多数据、资料、图像……好的,坏的……汇聚起来,给他心上压的,始终是:危险。

  心功能二级。

  他死盯着这几个关键的字。

  有机会。

  她自己也清楚的知道。

  这是她最大的机会。

  她的,也是孩子的,最大的机会。

  那,也是他的。

  有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

  这让他握住钢笔的手,都有点儿颤抖。

  每一个支持的声音,都让这个念头所在的天平一端稍稍沉一些;而每一个支持的意见,都让她所在的天平一端更加的重。

  他知道,还是她给他听的那小小的心脏在跳动的声音,给了他原本坚定的信念,致命一击。

  像中了鱼雷的潜艇,就要折戟沉沙。

  “我要试试。”她沉静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略显嘈杂和紧张的气氛。

  周围安静下来。

  亨利看着医生们,过了几秒种,他说:“我们会协调出一个最佳方案。如果……”

  亨利的目光扫过来,最后,定在顾东黎身上,“如果,你们坚持。”

  顾东黎看着手里的钢笔。

  笔尖磨损的严重了。

  他转过脸来,看着籽言。

  然后,他拿起笔帽来,套在钢笔上。

  顾东黎对着医生们说:“今天谢谢各位。亨利,我会再来听听治疗方案。”

  籽言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

  关锦容和籽千几乎同时的,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了。

  亨利请医生们先出去了。

  “东黎……”

  籽言看着东黎。

  “再给我一天时间。”他说。

  他需要再想想。

  再想想。

  他看着籽言。

  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冒险。

  他不能,可是,他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他和她的血脉相连?

  他的表情有点儿发木,籽言却一脸亮色。

  她对着亨利连说“谢谢”,接着问什么时候能来听他们的方案。

  亨利说着,她低头找笔,顺手的,她从顾东黎手里抽出那只钢笔,拉过他面前的记事本,记下时间和地点。

  转过头来对着关锦容和籽千笑,说您二位就甭来了……我们回头给转述汇报。

  顾东黎一把拉住她的手,狠狠的瞪着她,低声说:“叶籽言,这事儿还没定。”

  “我知道你没定主意。”她轻声的说。

  垂下眼帘,不看他,却在确认她刚刚记下的时间——他有些地方,还真是个守旧的人,用记事本?

  她看着这一页上他密密麻麻的写下的字,那些她已经熟悉起来的专用词汇,有些地方,他直接用英文记的。

  他的字,英文比中文要漂亮。

  也许是她这会儿心情好一点儿了,她看着觉得舒服,于是她又说:“那我也高兴一下。”

  他喉咙疼。

  今天分明没讲几句话,可是他喉咙疼。

  也许发炎了。 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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