籽言默默的不说话。
“是不是真有事发生?是哪方面的?孩子还是东黎?”
关锦容只觉得自己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籽言仍是默默的,坐了很长一会儿。
她有些发呆的看着桌面上的木纹,“妈。”
籽言喘着气,呼吸有点儿困难,“没什么事,真的。”
关锦容柔亮的眉舒展一点,但仍不错神的看着籽言。
从梁医生在电话里的语气,她判断的出,籽言没有和她讲实话。
她忍耐着。
紧张。
“可是妈,我是不是要受惩罚了?”
她看着妈妈的眼睛。
“籽言,你在胡说什么?”
关锦容握住籽言的手,“籽言,什么都别想。你好,孩子好,就好了。知道吗?”
“妈妈,”籽言的手被关锦容握着,微微低垂了头,“我……真的想过,不要它。”
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邪恶的。
她心悸。
会不会,她这是,遭到了惩罚?
她咬了咬唇。
关锦容被籽言的话弄的怔了怔,心里着急,可是又不能对着籽言表现的太明显。
只好耐心的说:“籽言,你不要胡思乱想。”
关锦容握紧了手,手心不禁有些汗意,“不管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承担。”
籽言很缓慢的点了点头。
“东黎那里,你,不要太固执。”
关锦容一时有些心乱。
籽言没有说话。
她靠近了关锦容,伸出手臂,轻轻的搂住了她。
“谢谢您。”籽言轻轻的说。
她的耳朵贴着妈妈的耳朵,她好像听得到妈妈的心跳。
她心里默默的念着。
谢谢。
谢谢妈妈。
她终于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所以,第一次,她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口,看着妈妈上车,看着妈妈的车子离开……
她感受到一股力量的逼近,心跳不禁加速,她回了个身,安安静静的,顾东黎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顾东黎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就只是看着她。
他和她出院时见到的时候样子没变,衣服都没有换——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时就像是被一层严霜包裹着,透着寒凉。
顾东黎望着籽言,十二月了,天气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她只穿着长长的毛衫,裹着身子,越发显得瘦瘦的。
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从脸上,到身上……
他握紧了拳。
手心的伤口开始愈合,可留下的痕迹还在。
指甲掐在那里,有种麻木的感觉,这麻木中又生出一点点的疼来。
“叶籽言!”他低声的叫着她的名字。
她平静的迈着步子,朝他走来,但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没有停。
走过去了。
顾东黎开口:“叶籽言你给我站住。”
听得清他恶狠狠的语气,她没有停。
“叶籽言!”
顾东黎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背影,“我有话要问你。”
她终于站住了。
站住门口,抬手按门锁密码。
门开了,她轻声说:“进来说吧。”
她先进了门。
顾东黎像旋风一样,卷进了屋内。
“请坐。”
籽言站在客厅的中央,对他说,“抱歉没有准备你的鞋子。”
他的大脚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又干脆的声响。
他也没有去坐,而是站在了她对面。
她后退一步。
侧脸对周阿姨说,周阿姨请给顾先生来杯水。
然后她看着他,说,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
她平静无波的眼,看他。
周阿姨用托盘送了水杯上来,顾东黎接了。
他立刻将这杯水喝了下去。
水杯捏在手心里。只是很突然的,他很想把这只水杯砸出去,制造出点儿声响来,好打破两人之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她似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伸手过来,拿那只杯子,他没松手。
一人一端,各不相让。
“很晚了,不要打扰到邻居。”
她静静的说。
他隐忍克制着他的火气。
她不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但是她知道他忍不了多久。
她觉得累。
好似以往很多不愉快的经验,一下子都堆砌在了胸口。
会跟她使性子的他……
她呼吸一滞。
顾东黎用力,将玻璃杯握在自己手里,他狠狠的将杯子扔了出去,但是没有砸在地上,而是砸在了沙发上。
闷闷的一声。
他一把将她的手腕捞在手心里,“叶籽言,你做的好事!”
籽言心怦怦跳。
他身上瞬间爆发出来的怒火,几乎烧着了她。“顾东黎你发什么疯!”
她心跳的急。
“你,竟然瞒着我。”
他将她带近了些,“你竟然敢瞒着我。”
她不吭声。
“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
他的手,扶在她颈后,“瞒着我,嗯?”
“我瞒你什么了!”
籽言抬手拨着他的手,心里一阵慌,刚刚拨开,他的手又回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顾东黎的脸,像戴了铁皮面具一样,冷,且坚硬。
籽言理直气壮的话,令他心头火起;然而他克制着。
“叶籽言,你怀孕了。”
他没有用疑问句。
籽言身体一僵。
顾东黎看到她的反应,不知道该吸一口凉气,还是该长出一口气。
他像被一颗子弹打中在心口——他必须忍着心头的疼,来找她,就想要亲口听她说一句话——其实是很久以来,一直想要听到的一句话;只是那像一颗种子,被他深深的埋在了心底的土壤里,破土发芽,几近奢望。更没有想到,他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和她,面对面的来求证。
他于是双手牢牢的固定住籽言的脖颈,强迫她面对着自己,看着她眼睛里闪过的慌乱和紧张,他心里又是一阵锐痛,手底下不禁就发力,“你说话。”
她有些呼吸困难,只是撕扯着他的手臂,“顾东黎!”
顾东黎看到她发白的脸,手上的力气没有放松,“说。”
她咬着牙。
“那就是了,多久了?”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多久了?你瞒了我多久了?”
籽言的手扣在他的手臂上,听到他问,她眼前竟是纷繁混乱。
她知道多久了?
她知道多久,就瞒了他多久,她也就疼了多久。
可是,她要告诉他吗?
胸口是顶着一股气,他这样质问她——她忍着难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为什么?”顾东黎阴冷的盯着她,“就为我是你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
“就快不是了。”
冷冷的,她吐出这句话。
“叶籽言!”
顾东黎的脸,慢慢的靠近了籽言,鼻尖对着鼻尖,彼此间的呼吸都触得到,他知道她想避开,可他必须让她避无可避。
他清清楚楚的说:“叶籽言,叶籽言我从来没想到,我得从别人嘴里,听到我要做父亲的消息。现在,你给我听着——这些,我不计较;但是离婚的事,就当没有过。”
“顾东黎!”籽言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上,她使劲儿的扯开了他的手臂,“顾东黎你同意的!”
顾东黎看着籽言气息粗重,脸上涨的通红,心里一沉。
“我反悔了。”他平静的说。
“你这个……”
籽言攥紧了拳,她靠近顾东黎,伸开手,握住了他的衣襟,“顾东黎你太过分了,你!”
“我过分?还是你?你竟想要偷走我的孩子,叶籽言,你更过分。”
他由着她扯着他的衣襟。
籽言听到这里,呆了一下,“东黎……”
她不由自主的,张口叫道。
他也是一呆。
忘了应声。
“这孩子是我的。”她声音干涩,“它在我身体里,它是我的。我不用偷,它也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夺走。”
她好像在强调什么。
“你想说什么?”
他语气里,一丝不确定,一丝危险。
“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一定要离婚的。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她的嗓音,干干净净的,不掺一丝杂质,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利刃。
顾东黎抿着唇,“叶籽言!”“所以,你别逼着我做决定。”
她看着顾东黎铁青的脸色。
“叶籽言,”顾东黎握紧了她的肩膀,“我不逼你。但是,我告诉你,这个孩子,它不是你的。”
他盯牢了她的眼。
籽言看着他。
“它是我们的。”
他慢慢的说,“别说那种不负责任的话,你从现在开始,乖乖的,不要激动,不要劳累,休息好,吃好……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暂时不来打扰你。”
他语调竟逐渐的低下去,像是催眠曲一样,轻柔舒缓。
籽言却没有被他催眠,她警惕的看着他。
顾东黎叹了一口气,说:“但是,离婚,别想,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你!”籽言下巴微抬,看着顾东黎。
他说他们之前说的都不算,他问她“疼不疼”,他说他需要时间来处理一些事情,他说他只需要两个月……
现在他说,离婚,是不可能的事。
籽言耳朵里像是进了小飞虫,嗡嗡的响着。
她抬手,按住了耳朵。
东黎伸手扶她,她甩开。
东黎忙退了半步。
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刺激,已经很重。
他心疼。
可他硬着心肠说:“我不打算放弃做父亲的权利。也不打算错过我的孩子成长。我要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要孩子。
他不愿意错过每一分、每一秒。
那每一分每一秒和孩子、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将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时光。
他无论如何都要争取。 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