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季礼带着籽言从医院出来。
唐季礼看着籽言安安分分的把安全带系好,问:“去哪?”
籽言慢慢的想着,说:“去酒店吧。”
唐季礼刚要开口反对,她不舒服还怎么能呆在酒店。
但看到籽言的脸上的表情他却把话咽了下去。
车子启动,唐季礼脑海里她的身影越发清晰起来。
她从顾宫奔出来,冷静里带着些许急躁,沉稳里含着几分凶狠。
那个样子,他看了觉得心悸。
而从后视镜里见到的顾东黎追出来……
顾东黎是极妥帖细致的人,也不想有一日,能他穿着拖鞋和浴袍来到户外——他们……
唐季礼深深的吸着气。
这就是,一对吵架的夫妻吧。
他默默的看着籽言。
只是,这绝不是普通的吵架。
这就是惊涛骇浪的一波而已……
从顾东黎开始的。
他似是不该就这样遂了她的性子,一踩油门带着她绝尘而来。
他看不清顾东黎脸上的表情的,可是那奔出来的架势,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是不舍,是心痛,是——爱……
他们到了酒店,唐季礼把籽言安排妥当。
籽言说自己好了很多,他应该也累了,回去歇会儿吧。
他不放心。
他坚持。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籽言看他坚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进了房间。
裤籽言手袋里的电话在震动。
他拿出来,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他站起来,走到厨房也不知睡了多久,籽言只听到耳边似乎有人在絮絮的说着什么。
她觉得烦躁,胡乱的摆着手。
那声音消失了。
她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睡意却渐渐的跑开了,鼻端有诱人的香气。
她轻轻的吸气,一下,又来一下。
鸡汤?
她听到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手就忍不住放在了小腹上。
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又翻了个身。
窗帘都拉着,屋子里暗暗的。
浑身酸软。
她的目光搜寻着水杯,看到茶几上盛药的纸袋。
她发了一会儿怔。
坐起来,拿杯子在手心里,竟然是温的。
心里就是一暖。
喝了两口水,渐渐的神智完全清醒,听得到厨房里有声响。
“你醒了?”唐季礼从厨房里出来。
只看了她一眼,便说,“等等。”
唐季礼回去一会儿,端着一只小碗出来,“趁热喝。刚刚想叫醒你,可你睡的太沉了。”
籽言接过来。是红糖姜汤。
“你煮的?”她知道这是多余问。
屋子里统共就是他们两个。
“嗯。你快喝。”
他催促。
她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熬红糖姜汤的。
他们家里,感冒了,总是先来一碗这个发汗……
她一低头,将一碗姜汤全都喝了下。
得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似的,她看着唐季礼,“你回去吧。”
唐季礼没有意外,微笑了一下,说:“嗯。”
“这就回。”
“阿言,”他点头,“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走。”
她眼里起了雾。
这时候,门铃响了。
唐季礼站起来,“我去开门。”
籽言仿佛被吓了一跳,“谁?”
她的心猛跳。立即产生了一种慌。
唐季礼顿住脚步,看着她,说:“阿言,是关阿姨。”
籽言脸色一变,“她怎么会来。”
心跳仍是急,额头上的汗不停的冒出来。
“你告诉她的?”她声音都变了。
不。
不行。
不能。
妈妈来了……
那……
“不准开门!”
“阿言,别任性。”
唐季礼没有着急过去开门,门铃也在不疾不徐的响着,一下,一下。
他和缓的说,“你需要照顾。”
“我不需要人照顾!”她激动起来。
身上的被子滑落,在地上,洁白的一团。
她站起来,经过唐季礼身边,走到门口,将门锁扣住。
“你也走。”
她靠着门。
听得到门外细碎的说话声。
低低的。
她心里害怕。
怕见到门外的人。
唐季礼看着执拗的像是个小孩子的籽言,走过来,低声的说:“阿言,别任性。”
她不动。
这才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第二次说她任性了。
她不是任性。
她也不怪他。
他怎么能知道啊,她的妈妈多么的心狠……
“离婚,我什么也不要,包括这个女儿。”
她心在发抖。
顾东黎还说,叶籽言,银鼎国际是你的嫁妆。
她问出口的时候,多希望他说不是。
不是的。
她妈妈没这么做,他也没有接受……
可是她知道他没撒谎。
如今她还来做什么。
她不要她了,还来做什么?!
银鼎国际不是她的嫁妆,她只是个附庸而已。
更何况,更何况……
籽言狠咬着自己的嘴唇。
让那痛感遏止住她即将冲口而出的那些话。
她不能跟唐季礼说。
“阿言……”唐季礼伸手过来,拉她的手臂。
籽言不肯让开。
坚持着。
门铃没有在响,唐季礼的手机却开始震动。
唐季礼看看手机,直接递到籽言眼前。
“开门吧。阿姨很担心你。”他看她伤害自己,心疼;可她分明不想让他分担她的痛苦,他更心疼。
关阿姨在电话里急切的询问籽言的状况,他只犹豫了片刻,便如实相告。
这个时侯,他想,籽言需要妈妈在身边。
他但愿自己没有选错。
他拉着她的手臂,只是拉着,并不是不能用力将她推开,可是他不忍心。
她苍白而疲倦,焦躁而痛苦。
她对着他,也封闭了自己的心……
这个时侯,他还有什么办法?
他只是怕她伤着了自己。
两个人都没有放松。
“阿言,那是你妈妈……没有什么,不能和妈妈说。”
他沉静的面庞上,拂过一丝的痛楚。
她看到,手上不禁松了一下。
唐季礼趁机将她的手臂轻拉,拧开了门锁。
籽言向后退了两步。
唐季礼把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关锦容正背对着门,拿着手机在拨打,门一开,她身边的四周阿姨先叫了一声“夫人”。
关锦容急忙回头。
籽言看着站在眼前的母亲。
一如既往的优雅沉稳,可是在看到她的一刻,竟然失声,随即几步上前来,抚摸她的额头……手很暖。
籽言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颤。
关锦容以为她冷,急忙招呼周阿姨他们赶紧进来关好门。
周阿姨答应着,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她身后跟着的司机也是大包小包。
周阿姨进来后便指挥着司机进去放置好,扫了一眼饭桌上的菜,回头看看站在客厅里望着那母女俩的唐季礼,轻声说了一句:“唐先生的菜式,倒是像模像样。”
她又忙着把带来的食盒和饭煲打开……
关锦容几乎是推着女儿坐到了沙发上,她看着籽言,顷刻间柔肠百结。
唐季礼在电话里说,她立即就想见到籽言。
听闻籽言生病了,根本就顾不得考虑籽言为什么不回家,偏偏来酒店……
这么多年她的心一直悬着,盼着女儿回来,又怕女儿回来。
她随时关注顾家和叶家的消息,都没有动静。
但越是安静,她越是不安。
不知道这将掀起多大的风浪。
此时看见籽言病成这样,她完全将那些抛诸脑后了——她只要她的女儿好,其他的,暂时都不重要。
“你这孩子……”关锦容摸着女儿汗湿的额头,“你这孩子!”
她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隔了半晌,她才冒出一句来,“阿言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吓妈妈!”
听到“妈妈”两个字,被关锦容箍的牢牢的、安静的说不出一个字的籽言,突然的一激灵。
许是一口气没有喘好,她被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关锦容拍抚着她的后背,只见籽言咳的厉害,竟然全身都在震动。籽言随手抓住了什么,咳着咳着,刚刚喝下去的那点儿汤全都咳了上来,她冲进卫生间去,拼命的吐起来。
关锦容一头的汗,跟进去,嘴里念着,手上不停的拍抚着籽言,“好了好了,好了……”
见籽言渐渐的平稳下来,她擦着额头上的汗。
顺手拿下来毛巾,浸湿拧干,替籽言擦。
籽言抬眼,看到关锦容脸上的表情,扶着洗脸台的手,不自觉的,搭到了关锦容的手臂上。
“走……”她推着关锦容。
不想看到她。
看到她,就会想到他。
想到他,她五脏六腑都在痛。
关锦容一愣,“阿言啊!”
病的这么厉害,怎么还这样!怎么又这样!她站稳了,只是不动。
她好不容易进来看看她的女儿,怎么能又被她这样推出去?
籽言没有推动关锦容,那种无力感抓住了她。
“为什么啊?”
“什么?”关锦容秀眉一蹙。
籽言眼睛里,那聚集的越来越深的东西……
锥子一样扎过来。
她抬手抱住了籽言。
这孩子身上滚烫滚烫的、额头脖颈全是汗……
她心疼极了,抬手抚着她的头,轻声的叫着“阿言、阿言”。
籽言喃喃的,“他……”
关锦容听到,将籽言抱的更紧。
籽言的声音虽低,却分毫不差的传到了离她们母女几步之遥的唐季礼耳朵里。
籽言的下巴,搁在关锦容的肩上,全副身体的重量,也交付了过去。
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她只是低低的、低低的说:“他要的不是我……不是我……”
“阿言!”关锦容惊痛的叫着。
籽言身子柔软而又沉重,她一边搂着籽言,一边回头,“唐季礼你快些……快些帮我把阿言扶到床上去,快!”
唐季礼两步过来,手臂一伸,将籽言抱了起来。
他快步往卧室里去。
关锦容走在一边,先掀开了被子。
唐季礼将籽言小心的放在床上。
关锦容坐到了床边,伸手摸着女儿滚烫的头,“不是说去过医院了?没有吃药吗?”
唐季礼再沉默。
关锦容发觉一丝异样,回头看着唐季礼,“怎么?”
唐季礼没有出声。
他耳边现在回响的全都是籽言刚刚的那句话,“他不要我……他要的不是我……”
这声音慢慢变得像尖啸一般,刺痛着他的耳膜。
他手上不禁用力。
“关阿姨,您来了,我是可以先离开了。”
唐季礼望着关锦容,“其实是,现在,把她交给谁,都不如让您来照顾她。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可以放心。”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籽言。
“季礼,谢谢。”
“阿姨,”唐季礼转了下身,准备离开,但是有停了一下,回过头来,对着关锦容说,“我希望籽言幸福的心愿,并不亚于您。”
唐季礼出去了。
周阿姨陪关锦容照顾着籽言,周阿姨突然沉吟片刻,悄悄的提醒:“夫人啊,我怎么瞧着……”
她欲言又止。
关锦容正托着细白圆润的下巴颏儿琢磨事情,抬眼看看周阿姨,说:“怎么了?”
“四小姐的状况,是不是……”
周阿姨轻声的说。
关锦容微微一怔,“哦”了一声,“你是说……那要谨慎了。不要随便给她吃东西。”
她想了想,说:“……老周,你把鸡汤热热,等下阿言醒了,给她……”
她心里忽然有莫名的开心,这是不确定的猜测,可是她居然会因为这个猜测开心。 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