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黎的司机要接唯安回籽言的公寓,唯安摆手说先回医院吧。
她得把那个调皮鬼接回来,要不一直在那边添乱,顾东黎不炸毛才怪。
到了病房,唯安轻轻碰了下房门。
门没锁。
可等唯安进了病房却看到了平常难看到的一幕。
顾东黎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梓楠在他怀里躺着睡得香甜,手里还拿着玩具。
看样子是玩累了。
顾东黎身材高大,长长的腿斜在外面,再加上个小男孩,显得这张沙发更加的窄小。
籽言手里拿着毛毯轻轻的盖在两人身上,然后没有移开步子,静静地就那样盯着他们。
她也同样的盯着他们。
这场景多么美好。
唯安却突然想到了个问题,她已经快要忘记的事实。
梓楠到底不是她亲生的,他是籽言的。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她觉得是时候把梓楠还给他们了。
可她心里也是慢慢的舍不得,这个小鬼灵精,小小的嘴巴,甜甜的叫着“妈咪”。
开始她觉得别扭,除了颜颜叫她“妈咪”,又突然出现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叫着“妈咪”。
别扭,真别扭。
可现在,她心里只有舍不得。
但她明确的知道,籽言更需要梓楠......
籽言挺着肚子没法弯腰,只得半蹲下来细细的看着沙发上的俩人儿。
眉毛,嘴唇是那么的像。
梓楠就像是一个缩小的,翻版的他。
好看,真好看。
她摸了摸肚子,心想,乐乐,听到妈妈说话了吗?你说爸爸和哥哥是不是很像啊。不过,我们家乐乐会像谁呢?乐乐,快快长大......
“籽言。”
唯安悄悄走过去叫她。
籽言回头,看唯安来了。
她竟然没注意到。
籽言抚着肚子慢慢的站起来。
唯安也忙扶了籽言,“我把梓楠抱回去睡吧,在这不太方便,你要是实在想他,明儿我再送他过来。”
籽言摆摆手,拉着唯安进了里面,又看了看外面沙发上睡的深沉的俩人,这才说:“就这样吧,待会儿抱他走,俩人就该都醒了。他好长时间没睡这么踏实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唯安自然知道籽言口中的他是谁,也是,东黎的压力有多大,他们所有的人怎么能够不知道。
籽言注意到籽千似乎没在,又问:“姐呢?”
唯安摊摊手,“不知道这个丫头去哪了,说是碰见了朋友,让我先回来。”
“朋友?”
“嗯,怎么了?”
籽言细细一想,想到籽千上次也是借口说朋友后发生的事,籽言呼的笑出来,拍拍唯安的手,“看来颜颜又要多一位姑父了。”
唯安恍然大悟,“你是说......谁啊?这次可要好好的把把关,别再像以前......”
籽言笑着,“放心,这个人啊,就不用考察了。”
唯安一听籽言这么说就更加好奇了,“到底是谁啊?”
“秦歌。”
“是他?他们俩什么时候......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些日子那秦外长似乎有事没事就往南边跑,我和籽千参加过的几个展览中碰到过他,籽千就总躲着。你大哥很仇视秦歌的样子,还恶狠狠的对我说这个秦外长没安好心来的。没想到,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倒瞧着这人很好,有风度,知礼节,更何况还是秦家的掌舵人。”
“嗯,有他照顾籽千,我放心。”
唯安点点头,深呼了口气看向籽言,又握紧了她的手。
籽言有些奇怪,只听唯安说:“籽言,你一定要平安,我等着,也相信有这一天。等你平安的生下了乐乐,我就把梓楠一并还给你。”
籽言一颤,怔怔的看向唯安。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心里何尝不想梓楠回到她身边,可她也看得出来唯安是真的把梓楠当亲儿子来对待的,所以她从没说过要梓楠回来的这些话。
唯安看得出来籽言的顾虑,又握了握她的手,“可是,你得平安,东黎,梓楠,关阿姨,爸爸,籽安,籽千还有我,我们都盼着,祈祷着,你可别辜负了我们。”
籽言看到唯安眼里柔的似水,却又坚韧,想到当初她见到唯安第一面的样子。
籽安偷偷的拉着她到了一所酒吧,神神秘秘的。
籽安指着台上正在拉小提琴的女人说:“怎么样?”
她仔细地听着,曲子是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
一首很忧伤的曲子。
拉琴的女人的眼里似乎有泪花,却是十分的坚韧。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笑嘻嘻的问籽安:“什么怎么样?”
籽安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哦”了一声,“你说琴声啊,拉的很好。”
籽安自然看出她的玩笑,恶狠狠摁了她的头一下,“叶籽言,下星期的典礼,我可听说顾东黎要来,你说我们这准连襟要不要好好喝一杯,客从远方来,得要有作陪的呀,你嘛......”
那段时间,她和顾东黎的事刚定下不久,她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顾东黎有多远,偏偏他和籽安关系铁的像是亲哥俩,时常聚在一起。
她就不明白他的工作重心应该在北边,怎么总往南边跑,他们俩一聚会,籽安必定要带上她。
她想想顾东黎,心里就不舒服,无奈的败下阵来。
她公正地说:“很好。”
籽安一听很高兴,“那她就是你将来的嫂子了。”
“哎哎哎,人家同意了吗?”
籽安冷笑,“她爸把她输给了我。”
籽言狠声道:“哥,爸的赌场不是让你乱玩的,人不是赌桌上的筹码!”
籽安看自己的小妹妹真生气了,忙着顺毛,“你放心,你哥还没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
后来嘛,唯安呢,还是成了她的大嫂,虽然过程有些曲折。
可他哥的手段一直让她很不耻。
她想起往事和唯安说起来。
唯安倒是没想到叶籽安还有这么一出。
......
“还有件事,我哥偷偷的把你晚上回家路上的那些混混们都挨个儿揍了个遍,一边打一边说‘看清楚,那是爷的女人,爷的人你也敢动’,是不是很幼稚。”
唯安想笑。
怪不得,她再被骚扰过一次后,那些混混们见了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籽言看了唯安一眼又说:“你猜,后来怎么了?我哥啊,也被揍得全身上下都是伤,他怕被爸知道,偷偷的到我房间,让我给他擦药,他疼可是一直忍着,直到后来疼的睡着了。我哥有时候真的很幼稚,在我们兄弟姐妹之间,我哥活的最明白,我哥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唯安揉着手里的旗袍。
后来,籽言又说了几件事,唯安又是心酸又是幸福。
唯安临走的时候,抱了抱籽言,“籽言,一定要努力,一定。”
籽言点点头。
******
又过了一月有余,籽千突然便给她发了消息——籽言,我要结婚了。
籽言料到了,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后来,仔细想想籽千是为了她。
她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乐乐,我们去参加阿姨的婚礼好吗?”
顾东黎从公司直接过来,开门就看见她在笑。
他感到很新奇,问她:“怎么了?”
“东黎,我这阵子没事做......得给籽千准备嫁妆了。”
她这阵子没事做!
还有比她的事更麻烦的没有?
籽千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秦歌。
可是帮籽千准备嫁妆!
他知道她会怎么个准备法儿。
“行不。”她问。
她这不是例行询问吧,这是例行通知。
他的舌尖,舔着上颚,一圈、一圈的描画着。
“那要不......”
她还要说什么,被他打断。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医院里别动。”
他有点咬牙切实了。
她走到他身边,抬手搭上他的脖颈,踮脚吻在他的唇上。
顾东黎一颤。
他抱紧了她的腰肢。
“那要......”她站直了,“那要怎么办?”
“跑腿的事,我来。”
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了,抿了抿唇,若不是唇上还留着她的味道,他是要发火的。
“那好。”她很快的回答,又坐回椅子上,好像很满意一样。
顾东黎“哼”了声,知道她这是给他下套,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可又能怎么样?
若不想她有负担,那只有他有负担。
他开始喜欢,她跟他玩这样小小的心机。
可爱。
被她这样算计了一下,他倒觉得一点点的甜。
抬手揉揉太阳穴......
他变得古怪了。
没几天,顾东黎就提着几个盒子放在她面前,说:“知道你们家的传统,这都是Jose特意定制的。”
说完,顾东黎就到外面去喝水了。
籽言将盒子上覆盖的白纱掀开,打开最上面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件衫子来,籽言看了一下尺寸。
她心里一颤。
是一套嫩黄色的重丝起花裙褂,同色的布鞋。
顾东黎喝完水,又接了个电话,想来想去有些生气。
她今天一点儿表示就没有。
他又喝了杯水,把心里的火灭了才进去。
他进去,她没在。
他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门关着,他好像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他心里一急,“籽言?”
推门推不开,他后退一步,留出一步空间,抬脚便踹过去。
实木门结实的很,他的出脚这么狠,门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响,他正预备来第二下,听到里面“呀”了一声。
他皱眉之间,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卫生间里的灯光很亮,门一开,光线涌出来,耀眼,他眯了一下眼,看清楚,发现更耀眼的是她。
籽言将新衣穿在了身上,嫩黄的色泽,加上她雪白的肌肤,娇艳的像是一朵蔷薇花。
他看着。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问:“刚刚怎么了?”
他明明听到里面有声响。籽言抚了一下手臂,“没事。”
他留意到。
她的手指有些僵硬。
又看了她一会儿,才低声说:“好像肥了一点儿。”
她身上的衫子,腰部有一点空隙。
“乐乐还在长。”
她微笑。
轻轻的晃了一下身子,裙摆摇曳,随风而舞一般。
看着他专注而凝重的眼神,她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他让她坐了,说:“那家存着你的数据的。”
“嗯。”
她想想,那倒也是。
可她身体在变化啊。
她喘着气。
刚刚裙褂穿起来很麻烦,那些扣绊,系起来也费劲,偏偏又多,她的手指竟然在这个时候给她找麻烦……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儿累。
东黎跟着籽言目光看过去,看到她泛青的指尖,忍了要握住的想法,装作没有发现她掩饰的将手埋在了裙里。
“你的尺寸啊,我每天都在量嘛。”
他语气轻松。
每天都在量……
她听了这句话,每天都在量……
他哪儿有每天都在量……
哦,籽言飞红了脸,看他的眼。
“籽言。”
他轻声叫着。
“嗯。”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叹了口气。
她沉默。
今天……
“今天是......”他说。
她点头。
顾东黎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脚下——穿着这双坡跟缎面鞋子,她一双脚纤巧秀丽——他弯了身子,将她的腿脚握住,放到自己的腿上。
她的腿有些浮肿。
东黎的手,从她的脚踝开始,慢慢的按摩,手上的力道很轻柔,慢慢的加重一点儿。
她不但怕疼,也怕痒,他得慢慢的。
“哎。”
她低呼……
她不自在了。
“你别动。”他说。
他给她按摩着。
籽言觉得木木的双腿,渐渐的温暖、柔软。
“东黎……”
她声音也好柔。
“嗯。”
“你今天……真生我气对不对?”她问。
他似乎是想点头的。
但是想一想,他没有点这个头。
就算,她真的忘了,他也不会。
“因为我没记住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又问。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隔着裙子,按着她浮肿的腿,裙摆已经起了皱褶。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良久,才道:“籽言,十一年前的今天,你嫁给我的。”
她背上都出了汗,黏黏腻腻的。
手刚动了动,便被他握住了。
“我没忘呢。”她说。
不特意去记起,可是总会闯进心里来,在不经意的时刻。
所以,她没有忘记过。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会不会在意,她从不提起。
他也从来不提。
于是这一天,在他们,过去的时间里,成了一个空置的纪念日。
他点点头。
就算忘了,他也不会真生她的气。
他们在一起,或者没在一起经过了那么多的这一天,他们从没有和彼此一起度过。
哪怕他和她有一刻,肯问问,要不要一起过这个纪念日,他和她也许都不必独自度过。
他空出一只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她看着盒子上的标记,又看看他。
“每年的今天,我都去买一颗。”
他打开盒子。
籽言借着灯光,看着盒子里那透明的石头。
她数了数,一共十一颗。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籽言,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给你一颗星星,我要你重新嫁给我。”
他微笑。
她的手指,触着这些璀璨夺目的钻石。
许久。
“嗯。”
她轻轻的应着,合上那个小盒子,只是笑着,“东黎。”
“嗯。”
看出来,他的这些“星星”,并没有令她惊喜……
“不喜欢?”
声音有点儿闷了。
“你费心准备的,我喜欢。”
她把小盒子拿在手里,晃了晃,听到“噗噜噗噜”的闷闷的响声,“喜欢的。可是,万一我们要一起过五十年,六十年……你也要去找这么大颗的来啊?”
她像开玩笑一样。
顾东黎没好气的瞪她,说:“不是万一,我们一定要。”
她笑着,把盒子握在手心里。
一定要。
五十年,六十年,一百年。
她也要。
不过,这闪亮闪亮的石头……
哦,他称作“她的”星星的石头,这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人啊。
“东黎,”籽言抬起了手,她的手,扣住他的。
她微笑。
她轻轻的靠在他肩头,听他匀称的呼吸。
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能这样安心的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她不需要贵重的星星,她更不再避讳以前那些深重的伤痕。
“东黎,”她揪住了他的衣领,“我警告你,这些石头,你尽管买。”
“嗯。”他点头。
“以后,我拿来给乐乐当弹珠玩都可以。”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场景。
“可你要是敢送别人这样的石头……”
她坐直了,盯住顾东黎的眼睛,“你要是敢……”
“不会。”他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那时结婚在挑戒指的时候,店里经理的眼神是那样的,你一年照顾他多少生意呢?”
籽言眯了眼。
东黎笑出来。
她心还是很细的嘛。
“等有空了,跟你一笔一笔的算账。”
她舒了口气。
东黎看着她将那只首饰盒子随意的丢在了一边,脸上笑意更深。
他能想的出来的纪念,是用这样俗之又俗的物事。
他们本来就是俗人一双,他想要和她在一起,过平凡幸福的生活。
他和她,还有他们的宝贝梓楠和乐乐……
还有更俗的东西没有?
他等着她跟他“算账”呢……
不着急,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很多很多……
他贪心。
他知道他贪心。
跟她要的,不只是很多,而是更多。
他的心渐渐的沉下去。
他会跟她讨的。
而且,一定要讨到手。
他轻吻她的额头。
她已经睡了过去。
他将籽言放到了床上。穿着丝绸裙褂的她,娇美动人。
他一颗一颗替她解着钮子……
丝绸轻薄微涩,在他手下滑落。
十一年前的今天,他做着同样的事情。
那一晚,她是他的新娘。
对他来说,这又将是一个难眠的夜。
每当她开始沉睡,他便开始失眠。
等到她睁开睡眼,他才能安心。
******
12月28日这天,籽言愣是被东黎一直拖到了婚宴快要开席的时间才出发。
籽言急了,她说顾东黎我要去观礼的又不是去吃饭。
顾东黎说观礼有什么好观的:第一个,你也结过婚了,婚礼程序你也了解了,左不过就是那些;第二个,那二位你都熟悉,穿着礼服也不过是换个包袱皮而已,大不了今天多换几副;第三个,太庙那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会选那儿举行婚礼,大费周章的不说,户外婚礼,天气冷的很,我怕你感冒。
籽言气结。
她早早的穿戴好,在病房里等着,他只管拿歪理缠磨,等着终于被他“恩准”能够出发,她看到亨利西装革履的也上了车,她顿时有种想拿手袋拍顾东黎的冲动……
很久没这种冲动了。
让她想起他喝醉酒回家找她麻烦、跟她要水喝的时候,她都想拿水杯拍他脸上。
亨利装的跟面人似的,只说自己今天是去吃喜酒、看光景——听说今天新娘的伴娘团不是普通的强大。
他可没敢就跟叶籽言坦白:顾东黎不止是逼着他同行护驾,还硬是让他安排了一辆紧急救护车跟着。
籽言也无奈。
她没有多说什么,下车前,她戴上了蕾丝手套,护住了手背上的针眼。
顾东黎转开了眼,正遇上亨利的目光。
亨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车子停在来宾下车处,籽言一脚踏下来,便踩在了红毯上。
外面天气很冷,籽言立时便打了个冷颤。
顾东黎从江卓手里接过了羽绒服。
籽言看看他,果然看到他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她轻声说:“这是参加婚礼呢,顾东黎。”
顾东黎差点儿哼出来。
为了庄重,他穿的也不多。
这会儿也是冷的不行,还要担心她不舒服。
婚礼?
她不提醒他倒罢了,这一提醒,他更要冒火了。
籽言知道他恼,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低声说:“我姐姐的婚礼啊,你注意风度。”
顾东黎低头,籽言也不看他,只是点着他的胸口。
语气里,竟然有一丝丝的威胁的味道。
顾东黎闷笑,低声在她耳边说:“是,夫人。”
他让籽言挽了他的手臂。
刚进去,她就发现了秦歌,待秦歌看过来,籽言对着他微笑一下,秦歌回了个礼。
秦歌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漂亮极了。
籽言低低的赞了一句。
顾东黎看秦歌一眼,暗地里捏了籽言的手一下,眼神恶狠狠的提醒籽言。
籽言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这么记仇,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再说了,秦歌马上要是籽千的丈夫了。
他们走到自家的席面了。
叶家的长辈悉数到齐。
东黎和籽言一一的打过招呼才坐下来,籽言的右手边是籽安夫妇和唐季礼夫妇,东黎的左手边是叶聂远和唐媚。
各位亲友都在,籽言和东黎坐下后,便安安静静的。
一向爱说笑的何晴也很沉稳。
叶聂远大病初愈,脸色虽好,到底清瘦一些。
叶聂远也看了看籽言,向旁边的顾东黎问起籽言的身体状况。
籽言偏了偏头,在唐媚旁边的席位上,看到了妈妈。
籽言刚要起身,便见到一位男士来到她妈妈身边,两人似乎很熟络。
籽言扯了顾东黎一下,东黎回头一看,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个名字。
正巧关锦容看过来,籽言心念一动,便拉了东黎的手,低声说:“陪我过去一下。”
东黎心知籽言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于是同身边的叶聂远告了一句,跟着籽言站起来,叶聂远也回了一下头,看着在关锦容身边的那个男人。
籽言过去,拉着关锦容的手,微笑的看着她。
关锦容从女儿过来便深知其意,索性大方的介绍站在她身后的这位男士,她先回了一下头,说:“夏哥,这是我女儿,籽言。”
再对籽言说:“这位是妈妈的朋友夏祺瑞先生,籽言,东黎,称呼一声世叔。”
东黎与夏祺瑞早已相识,他一直知道夏祺瑞的意思,夏祺瑞一生未娶。
顾东黎此刻不过寒暄,籽言却是第一次见这位大名鼎鼎的金融巨子,她微笑着,依着妈妈的介绍,叫了一声“夏叔叔”。
夏祺瑞微笑着应了,“籽言,夏叔叔听你的名字,听了三十多年了。”
他细看籽言,越发觉得籽言像足了年轻时候的锦容。
心里倒是生出一层亲近感来。
籽言笑了。
夏祺瑞只一句话,便表示了他的位置。
叶聂远紧紧的皱了皱眉。
关锦容介绍籽言认识了,便神态自若的催促他们各自归位,东黎拉籽言回去坐下,夏祺瑞也打过招呼之后,回了自己的位子。
籽言看了一眼夏祺瑞坐的位置,跟东黎说:“原来夏叔叔是秦家的客人。”
东黎看她手越发凉,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说:“秦歌的母亲,是夏祺瑞的堂姐。”
籽言想了想,说:“哦,看来这位夏叔叔有点来头。”
东黎心想何止有来头。
他笑了笑。
只对籽言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东黎握住了籽言的手,这许久了,她的手还是冰凉,不禁皱了下眉。
籽言和坐在她身边的唯安说着话,低低的,两个女人不知道在交流什么。
东黎便没有打扰。
他抬起头,看到秦歌站到了前面,知道仪式即将开始。
片刻,婚礼主持轻声提醒各位来宾,新娘即将入场。
婚礼进行曲很快响起。
籽言坐直了,眼睛朝着入口的方向看。
“哎呀,颜颜和梓楠。”
籽言一眼看到,走在最前面撒花的小姑娘和小男孩,正是颜颜和梓楠。
东黎笑着说是。
颜颜和梓楠一板一眼的从花篮里抓出花瓣,撒到旁边。
俩孩子稳妥可爱,籽言看着,不知怎的,鼻尖儿有点儿酸。
颜颜之后,是四位穿着淡绿色礼服的伴娘。
籽言看着,其中一位是郭晶,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可都是大美人。
走在最后的,是挽着叶聂远手臂的籽千。
“好美。”籽言轻叹。
高挑的籽千,穿了一袭传统秀禾的婚服,层层叠叠的金线装点的雍容华贵。
她脚步缓慢,款款的走向圣坛……
籽千在经过籽言身边的时候,对籽言挥了挥手中的捧花。
籽言几乎笑倒。
隔着面纱,看不清籽千的表情,籽言猜她也一定在笑。
她看着秦歌对着父亲鞠躬,父亲把籽千的手,交到了秦歌的手上……
她还是在笑着,眼睛却不知不觉湿了。
耳边是他们结婚誓词……
她转头看着东黎,他也在看着她,她轻轻的往后一靠,靠在了东黎的肩膀上……她静静的在心里念着。
顾东黎握紧她的手。
若不是济济一堂,非亲即友,他真的好想在这里亲她一下。
看着她的眼睛,看得懂她的心。
他的心就钝钝的疼。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脸来,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句话。
他急忙扶住了她。
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别慌、籽言别慌。
他镇定的回头,目光锁定在隔桌的亨利身上,他对着亨利点了下头。
他镇定的扶着籽言起来。
籽安先问籽言怎么了。
籽言轻声说,想去一下化妆室。
她以为她掩饰的好极了,没有人看得出来她的异状。
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家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去。
籽安第一个就想跟出去,关锦容摆了摆手。
籽言抓着东黎的手臂,慢慢的走出去。
刚一出去,她身子就一软,整个人靠在了顾东黎怀里。
“籽言!”顾东黎手臂撑着籽言。
籽言攀着他,只是摇头,说:“恶心。”
她真担心她在里面晕过去。
她是来祝贺籽千结婚的,不能在里面昏倒。
“我大概是……有些累了。”
她轻声的说。
东黎着急的看着她,“你再坚持一下,车子马上就到。”
天气很冷,可他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在往下滚,她看到,抬手,摸了一下他的下巴,下巴上也是汗……
她点点头,说好,我坚持。
“别说话。”他手臂箍紧了她。
籽言喘息着,没说话,可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站在喜棚外,里面的欢声笑语传出来……
大家在笑,她出来的时候,秦歌在读誓词。
她也想笑。
秦歌看上去很紧张,会不会,也读错了誓词?
天很蓝。
眼前是恢弘的古建筑:红色的廊柱,金色的琉璃瓦,苍翠的古柏,清凉的树荫……
她动了一下身子,心底好像有什么在鼓噪,被这尖利的声音挑动起来,她的呼吸开始粗重急促……
眼前出现一片又一片的阴影,那阴影向她扑过来,渐渐的,阴影越来越深,终于是黑的了,像黑色的幕一样,她想叫一下,把这块黑色的幕扯开,但是叫不出来……
胸口像被压上了石头一样。
“籽言……”
顾东黎眼看着籽言脸上已经僵了,她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他捧着她的脸,手底下她的脸冰冷冰冷的,“籽言!”
籽言能听到东黎在叫她,她只是应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压在胸口的巨石被移走了似的,她脑中清明起来,眼前的黑幕被揭开了一点,模模糊糊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船上,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
“籽言。”
顾东黎轻声的叫道。
亨利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松了口气,说:“醒了。”
他看着血压计上的数字,皱了皱眉。
顾东黎没忽略他的表情,心里就是一沉,戴着氧气罩的籽言,微微的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他握了她的手。
亨利拍了拍顾东黎的肩。
救护车急速的往医院驶去……
顾东黎看着籽言被早已等候的医生和护士送走,亨利一边穿着白袍子,一边交代,神情略有紧张,回头对他摆了摆手,不让他跟着进去,“别紧张。不是大问题。梁医生马上到。Tony,别紧张。”
他不待顾东黎有进一步的反应,转身进了急诊室。
顾东黎扶了一下额头。
不紧张。
他不紧张。
为了今天的婚礼,他早已和亨利商量过,他们的急救方案都准备的很周全了。
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两个小时而已……
预备给她两个小时的,可是还没到,两个小时都不到。
他深吸着气。
不紧张。
亨利最坏的问题都问过他了,他也回答过了……
总想着,千万不要真的有这么一个时刻。
千万别有。
他看到顾漠远和应素云来了,她的父母也来了……
急诊室外,这样安静的站着的他们,是她和乐乐最近的亲缘,也会是她最大的力量。
亨利和梁医生出来的时候,神情比进去的时候要轻松一点儿,他们在解释,病人血压升高,短暂昏迷,现在已经清醒,还需要观察……
建议……
他听着,建议什么呢,进重症监护室,没有问题,马上进,建议计划分娩……
他已经很熟悉这个词了,可是……
他们的乐乐,才24周。
顾东黎陪着籽言进了监护室,他守在病床边,等她醒。
入夜,监护室外的走廊上,剩下了关锦容和叶聂远。
他与关锦容没有说一句话。
途中,只听见关锦容接了个电话,她说,夏哥,不用担心籽言,籽言会很好的。
叶聂远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只在刚刚,顾漠远夫妇有急事要走的时候,他适时的表达了一下。
也仅有几句话。
过去吧,容儿,这一辈子终究是我负了你。
可如果......
不,现实没有如果。
叶聂远看到东黎出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东黎过去坐下来。
关锦容进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聂远听到东黎开口。
“对不起。”
叶聂远合了一下眼。
东黎继续说:“是我没照顾好籽言。”
叶聂远沉默片刻,才说:“东黎,这不怪你。”
他明白东黎话里的意思。
关锦容出来说:“籽言醒了。”
东黎听到,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叶聂远看着他像子弹一样快的速度,皱了下眉,这孩子,竟也有这样不稳重的时候。
他慢慢的起身,跟着进去了——关锦容站在床尾,只是望着东黎低头在籽言耳边轻声的说着话,籽言只是眨着眼,过了一会儿,她自己把氧气罩掀开,语速很慢很慢的问道:“乐乐?”
东黎夺手给她戴好氧气罩,点着头。
她好像放心了似的。
待看到父亲,然后,对着父亲摆了摆手。
叶聂远走过来,轻轻的抚摸着籽言的额头,说:“这次轮到你吓爸爸了,籽言。”
籽言摇头。
叶聂远放低了身子,籽言看到父亲略显清瘦的脸靠近了她,听到他说:“籽言,要乖乖听医生的话,懂吗?”
籽言望着父亲的眼睛,一会儿,她越过父亲,去看顾东黎,又看母亲……
她吸着气,胸口很闷。
听医生的话。
她没点头。
顾东黎攥了拳……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东黎,医生怎么说的?”
籽言问。
顾东黎手臂撑在床沿上,用掌心的温度,温暖籽言凉凉的手臂,他知道瞒她也瞒不住,干脆别让她费神。
“你的肺动脉压指数升高了,籽言。”
“嗯,然后呢?”
“血压在上升,心脏功能下降。”
他看着籽言眼内的平静,“医生建议,选择合适的时机,终止妊娠。”
籽言缩了一下手。
东黎握住。
她看着这间病房,比起她原来的那间,大的多,也冰冷的多。
四周全都是医疗器械,墙上也没有那些好看的图片,这都让她觉得冷。
“乐乐……”她呢喃。
乐乐现在,还不能靠他自己生存。
“籽言,现在是最好的时间。”
现在,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时间。
过了这个时间线,乐乐和她,每天都增加一分危险。
“对乐乐来说,不是。”
她冷静极了。
她知道这里有最好的医生,也有最好的设备,她的乐乐,如果这个时候出世,也许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但也仅是最好的治疗,乐乐……
乐乐的发育还不健全,乐乐会好难。
她不能让乐乐这么难。
东黎知道籽言一定会这么说。
从下午开始,他坐在这里,就在考虑怎么跟她说明,就在考虑怎么让她同意——可是最终,看着她的眼睛,他考虑的那些,竟然没几分用处。
“我还没打算,这么快让乐乐搬家。”
她温柔的目光,转向顾东黎,“东黎,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她微笑。
他笑不出。
她抬手摸着他的耳垂,悄声的说:“东黎,你认了吧。你答应我的那天,就算是上了贼船。”
他知道。
他如何不知?
他认了。
他怎能不认?
“籽言。”
“嗯。”
“你说的,有时间了,要一笔一笔的跟我算账。”
他的耳垂,被她的手指揉的滚烫。
滚烫的还有他的眼眶。
“嗯。”
她微笑,闭了闭眼,乏了,“东黎。”
籽言轻声的叫他——他的脸色真不好。
看上去,他也生病了似的。
“嗯?”
“我想抱抱你。”
她侧了身,眼睛亮晶晶的。
他愣了一会儿。
“哦。”
他看着她。
“每天都抱抱。”
她微笑,“我和乐乐,每天都抱抱你。”
从明天开始,她和乐乐,她为乐乐,也为她自己,多争取一天算一天。
他将她抱在了怀里。
好。
每天都这样抱抱她,抱抱乐乐……
顾东黎没有很用力。
他不能一次把力量都用尽了。
决不能。
他得匀着力气,在以后的每天、每天……
每天,他这样抱着她,乐观坚强的她,他一天比一天大的宝贝……
他的大手,托着他们两个,他心头的疼痛,他手中的宝贝。
每天,他和她一起,期盼这一天顺利度过。
每天,他和她一起,期盼明天奇迹依旧降临。
每天,她和他分享新鲜事——乐乐学会翻身了,乐乐学会躲猫猫了……
乐乐以后会不会特别调皮,乐乐总是不停的拳打脚踢……
每天,他看着她的变化——她的脸变圆了,小腿变粗了,不是胖,而是浮肿。
她说话越来越慢条斯理,一段话,从停顿一两次,到停顿三四次。
她变得开朗许多,可是却不敢笑,笑的时候,万一咳嗽起来,咳出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在看着他的时候,失神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不是她不集中精力,而是她抵挡不了那不期而至的心悸……
这些变化,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
每天、每天,他都希望,他能替她承受这些,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在清晨她被缺氧状态弄醒的时刻,抱抱她……
他们,就这样,走过了一月,走进了二月。
走廊里的鲜花,每天都有新的送来。
他会推着她出去,一张一张的收着花里的卡片,这束是谁的,那束是谁的,每张卡片似乎都能讲出一个故事来,有时候是他讲,有时候是她……
他不让外人来打扰她。
这段寂寞的时间,有他有乐乐,属于他属于乐乐……
他们的幸福,都来自她。
她仍要写她的“孕妇日记”,她管她的日记叫做《等待乐乐的日子》——他觉得这名字起的不够贴切,他过的分明是“被乐乐和乐乐妈折磨的日子”……
可是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关系,他愿意被他们折磨,现在,还有以后。
她仍是很爱拍照,高高兴兴的拍照,还开玩笑说以后要出写真集——他觉得这主意也不好,这是她最美最美的时候,他可不愿意被别人也看见。
他让Jose特地给她设计了孕妇装,她情绪好、体力好的时候,就喜欢穿上一件……
他深深的记得,她第一次穿Jose设计的礼服时候,那娇艳夺目的模样。
可也不及现在美,现在,她美到了骨子里,美到了他心里……
每天每天……
他们每天都会争论,乐乐到底是会先叫爸爸,还是先叫妈妈?
明知道争论也没用,可是还要争,好像可爱的乐乐,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会用娇嫩的声音,叫他们了——他们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梦想。
每天每天,每天每天……
她都要说,她会等到乐乐敲着她的肚皮,自己要求出来的那天。
他都说好。
好的籽言。
可是她没有能得到这样一天。
当她再坚强,她的心和肺也已经没有办法负担她和乐乐共同的消耗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再由着她的意志,这样的每天、每天……
他要她,是余下的一生。
他陪她进了手术室。
看着她,躺在手术台上的她,那么的虚弱,却骄傲的,像是将要拥有全世界,看着她,安然的吸入麻醉药剂,平和镇定的,好像是只要睡个稳妥午觉……
她抓着他的手,已经用不上力,可她看着他,目光,温暖……
温暖至极。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飘在海面上的浮木。
听不清也看不清什么,眼睛里,只有她。
她什么也不跟他说。
就只是看着他。
在她合上眼睛的一刹,他终于伏在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她美丽的眼睛,慢慢的合上……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但是他一定要说给她听。
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们,一起迎接他们的孩子的时候。
他的孩子,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乐乐,终于出生了。
他有那么一刻,松开她的手,去抱住了他的孩子——用他的双手,代表她,欢迎他们的,乐乐。
这个湿乎乎的、热乎乎的,从妈妈温暖的身体里一出来,便使劲儿的在哭的孩子,乐乐。
他的臂弯太小了,几乎承载不了这个挣扎的小家伙……
籽言,籽言……
乐乐很小。
籽言……
乐乐真的很小。可
是,乐乐的哭的真大声。
可她又要进行另外一个手术——心脏移植手术。
终于,她被推出来。
他不停的在她耳边说着,他看着乐乐,乐乐被放进了保温箱里……
乐乐被送走了……
籽言,你快些醒,籽言,你快些好,我和你一起去看乐乐,健康的乐乐……
乐乐,我们的女儿。
她长的,真像你。
他的眼睛,在模糊……
籽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意识都有些飘忽。
她的耳边有人在不停的说着什么,籽言、籽言,乐乐、乐乐,究竟说的什么,她听不真切了……
可后来出现婴儿的哭声,哭的真用力,哭的真大声,这哭声震撼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疼的厉害。
真疼,她只想快些睁开眼睛……
快点儿睁开眼睛,快点儿抱抱孩子……
可她怎么会这么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
顾东黎守在籽言的病房里,麻醉药效过去之后很久,籽言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焦急的穿梭在两个监护室之间,一边是籽言,一边是乐乐——告诉他籽言只是沉睡,告诉他乐乐脱离危险,也没用,谁劝都没有用,一直到他也累极,才趴在籽言床边,睡着了……
朦胧间,只觉得有人在揉着他的耳垂,痒痒的,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对上了籽言清亮的眸子。
他屏住了呼吸。
她安详微笑。
他眼前又模糊了。
靠近她一些,他将她拥在了怀里。
籽言,他的阿言。
嘴角的微笑,带着劫后余生的清明澄澈。
她的劫,更是他的劫。
“东黎,”她的声音轻而又轻,“乐乐呢?”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上,她的短发又长了一点,柔软。
只一会儿,他抬头,替她将床头调高一些。
他说籽言,你等等。
病房内侧的百叶窗升了上去,隔了一道玻璃墙,是另一间病房。
他问籽言你看到了吗?
她说我看到。
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小东西,正酣然入睡。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亲吻着她的额头。
他说籽言,乐乐,我们的女儿,像你,像极了。
她只是哭。
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用手指,擦着她腮边的泪水。
她的眼睛迷蒙酸涩。
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籽言和乐乐出院的那一天,是个艳阳天。
籽言觉得,在B市里,她好像从来也没有看过那么高、那么蓝的天空。
当她抱着乐乐,走在杏园的雕梁画栋间,偶尔抬眼看一下这样明净亮丽的天空,她只觉得,美好。
她的脚步很轻,一边走,一边告诉乐乐,这是哪里……
偶尔回一下头,看看顾东黎。
她再告诉乐乐,乐乐,你爸爸在陪太爷爷逛园子……
太爷爷很喜欢乐乐呢……
身后是家人们的欢声笑语,她走远了些,仍能听到。
她抱着乐乐,坐在凉亭里。
阳光照在已经杏花林子上,满树丫的白色的杏花,暖暖的空气里,带了一丝香甜。
她低头看着熟睡的女儿,面颊贴上女儿娇嫩的额头……
只是轻轻的往后一靠,身后是一个坚实的胸怀。
“明年,杏花开了,乐乐,该会走路了。”他说。
她微笑。
他抱紧了她。
“籽言……”
“嗯。”
“那天,你听到我和你说的话了吗?”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什么?”
她轻声问,回头,“什么?”
他却不再回答,只是低头,深吻她……
籽言,有一句话,我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也许这一生,不再说给你听。
但,请岁月为证。
究竟,我爱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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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这一首
不为谁而作的歌
感觉仿佛窗外的月色
曾经有那一刻
回头竟然认不得
需要从记忆再摸索
和她们关心的地方
和那些走过的人......
很庆幸能在跨年的这一天写下“结局”这两个字,但这两个字真的好难好难。
这是终结,却也是最新的开始。
东纸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但话总得有个头儿。
首先,东纸在这里再次向所有的读者致谢。
这部作品不是东纸一个人的,而是和亲们一起完成的。
东纸根据亲们的留言借鉴和修改了好多情节,也是亲们的鼓励让东纸走出瓶颈,亲们的批评让东纸慢慢前进。
很开心东黎、籽言能够陪伴大家三个多月的时间,只希望他们能给亲们带来一点点感触,哪怕是一点点儿,东纸也很欣慰。
最后,祝愿工作的亲们,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多爱自己一点儿;祝愿还在学习的亲们,学业有成,身体健康,享受青春的每一刻。
各位,元旦快乐!
二〇一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记 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