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黎在病房外等着,经过医生的检查和治疗,索性她只是因为情绪激动昏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病房里,她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他不知道籽言的具体情况,但为了籽言,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给关锦容去了电话。
很快,关锦容就到了。
除了关锦容、一位与关锦容年龄相仿的女士,还有一位,竟然是亨利。
东黎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强自镇定的与关锦容打招呼。
从关锦容紧绷的脸上,从亨利的出现,他已经知道问题严重,可是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情况不至于糟糕。
“梁医生、亨利医生……”
关锦容介绍着,“顾东黎。”
东黎先同梁医生打过了招呼,转脸对着亨利。
亨利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他说:“梁医生说介绍病人给我,Tony,我没有想到,竟是你的......”
顾东黎点点头,看着亨利,停了几秒钟,他说:“亨利,我也没想到。”
亨利的手,白皙修长。
他曾说过,亨利有一双替上帝往人间派送天使的手。
这一次,轮到他的天使了?
他觉得脊梁沟都有点儿发冷。
但告诉自己必须镇定。
顾东黎说:“告诉我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很想换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听亨利和梁医生这两位权威给他解释现在籽言的问题。
他们这样严肃的站在他面前,要和他“谈谈”——而他此时满心的希望,就仅仅是能够在籽言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他得说句“对不起”。
她这个样子,是他害的……
他不该说那样伤她的话。
“Tony,”亨利语气和缓,看着东黎的眼睛,“我还没有正式接手叶小姐的case,但是从梁医生转给我的资料来看,现在状况不是很乐观。叶小姐本身有心脏疾病,而且是特例……”
“真的很危险吗?”顾东黎脱口而出。
“东黎,别着急。”
关锦容安抚着东黎,“让亨利医生解释给你听。”
顾东黎只觉得身上的血液在往头顶汇聚。
他深喘一口气。
他看着亨利。
亨利沉默的看着他。
顾东黎抬手,按了一下额头,他说:“对不起,亨利,你继续说。”
亨利摇了下头,他说:“这还不是最严重的,Tony,叶小姐有心病,但据我了解只要进行心脏移植,这完全不是问题,因为我们还有时间。但严重的是叶小姐同时伴有PH——也就是肺动脉高压,她的体质,是不适合怀孕的。我简单的说,Tony,妊娠将改变血液循环状况,加重心脏病合并PH,会加快引发心脏功能衰竭……”
亨利看着顾东黎越来越白的脸,“会慢慢的加重,大人和孩子都会有生命危险。”
他最后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人都没有出声,而是不约而同的盯住了顾东黎。
关锦容事先已经得到了这个判断,她忍着心里的难过,看着顾东黎的反应,一言不发。
顾东黎定定的看着亨利,“有生命危险?”
他语气里太多的不确定、怀疑。
“是的。”
亨利沉声道,“之前经过身体检查,专科医生建议她避免怀孕的。”
亨利看了梁医生医生一眼,梁医生点头。
梁医生接过话来,说:“因为叶小姐血压也偏高,而且她属于孕龄偏高的孕妇,我们替她做了详细检查,不久之前,才发现了这么严重的问题。顾先生,胎儿的状况现在也不乐观——我们担心,也许同样会有心脏疾病。这个几率比普通人群要高出十倍。”
梁医生语气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比亨利的给顾东黎的刺激小。
“会有多危险?”他问。
他想知道,她,会有多危险。
“需要多方的努力,Tony,我们除了产科,心内科,还需要PH专家,还有非常多的协助……而最理想、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大小平安,胎儿健康出生,只有早产和低体重的现象,这些都是最好的预计,可是Tony,”亨利顿了顿,“照目前叶小姐的状况,我给不出这么乐观的估计;如果问我的意见,我建议终止妊娠。”
他胸口的疼,真切而清晰。
她知道嘛?
“东黎,”关锦容在一边轻声的叫他,“东黎,这个孩子也是你的,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判断。我们都关心籽言。”
东黎沉默着。
他看了一眼病房门,问道:“她知道吗?”
“是的,东黎,籽言已经知道。东黎,籽言在得知结果之后,不止求教了梁医生和亨利医生。”
关锦容心里疼着。
顾东黎点点头。
作为孩子的父亲,他应该在所有人之前得知这个状况的。
好像有无数的虫子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疼的他冷汗直冒。
顾东黎脸色惨白。
亨利有点儿不忍心看着他的脸,他微微掉转方向,“Tony,这的确很难接受,但是,我想你最好接受。你知道,无论你和叶小姐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尽力支持。但我希望你们理智。”
最好接受。
他将又失去他的孩子……
他本能的排斥这个可能性。
那有多疼,他没有办法表达。
他是绝不愿意再次失去他的孩子的。
可他的籽言呢?
目前,没有什么比他的籽言更重要。
亨利轻声的说:“Tony,尽快决定,不要再拖延。”
顾东黎点头。
不能拖延,当机立断——他只知道,素日里,他要以这样的原则决策,他习以为常;竟然有这样一日,对她,他要做这样的决定。
他看着关锦容,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东黎,阿姨知道你很难。”
对关锦容来说,她的女儿更重要的。
亨利轻声说:“Tony,叶小姐很勇敢。”
东黎点头。
是,籽言,勇敢而倔强。
他想着她对着人的时候,那柔柔的水一般的样子,那么柔,可是真要执拗起来,有多执拗啊。
他心里疼。
“我会劝她的。”
但让他选,他选择放弃的,也只能是放弃这个孩子。
亨利托了托眼镜,“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
东黎说,他目光收回来,落在亨利脸上,“我相信你们的专业判断,没有更权威的诊断足以推翻这个判断、没有更安全的方式治疗之前,我只有这个选择。”
但梁医生淡淡道:“顾先生,她选了保住孩子。”
梁医生个子很矮,此时,她和东黎站的如此近,她需要微微仰起脸。
她说:“叶小姐已经在医院确诊。我虽然跟她解释的非常清楚了。可是她仍然坚持。我只好求助亨利医生。顾先生,我不知道叶小姐的勇气从何而来,但她真的很有勇气。我尊敬她作为一个母亲,永不放弃自己孩子的执着。但是,这太冒险了。”
顾东黎说不出话来。
亨利叹了口气,说:“Tony,现在这种状况,或者你们两个失去一个baby;或者,你要失去他们两个。这,的确是太冒险了。”
顾东黎终于点了点头。
他咽了口唾沫。
“梁医生,亨利……”
他喉头干涩。
“Tony?”亨利望着东黎,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不会冒这个险。我不会,她也不会。”
他说出了这个话,“我只要她健康。”
“你需要打一场硬仗。”
梁医生医生轻声细语。
她看着顾东黎,“叶小姐很坚定。”
“东黎,进去吧。”
关锦容心情沉重的说着,“我们一起说服籽言。”
“Tony,别着急,慢点儿说。”亨利低声提醒。
顾东黎定了定神,往病房里来。
此时病房里,东黎靠在门板上,看着籽言——她褐色的长发,一弯溪水一样流淌在枕上,在灯光下,那弯溪水闪着金光,灼的他眼疼——她原本透过明净的窗子在看着外面的夜空,听到声响,她转过头来,也看着他。
顾东黎走过去,他的手臂,撑在床沿上,定定的看着籽言。
“籽言,”他声音已然嘶哑。
她眨着她大大的眼睛。
他距离她这么近,她看着他的脸,还是有些模糊,她忽然很想把他拉近一些——可是她克制住了。
“你都知道了?”她静静的问。
她心里清楚,他都知道了。
她本不想他难过的,这不是她的本意。
他点了点头,“籽言……”
“那你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籽言抬手,她有些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子,眼睛看着他。
东黎弯下身,“你别多说话,听我说。”
“我先说。”
“籽言。”他看着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能同意。”
她顿了顿,转开了头,轻声的说:“那先不说这个……东黎,咱们,先不说这个,好不好?我想和你说说,小水滴。”
他怔住,“什么?”
“我叫它‘小水滴’。”
她看着外面的夜空,“那个孩子,我叫它小水滴。”
他一动也不动。
他看着籽言。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她肯说。
可是现在吗?
在她这么辛苦的时候?
他不想让她太累了。
顾东黎深吸了一口气。
好像在有个什么重物反复的捶打他的心脏——他健康的心脏;此时他甚至恨着自己有这么一颗健康的心脏,如果可以,他想拿出来塞到她的身体里去。
“籽言。”
他伸手,扳过了她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手下她的肌肤,微有汗意。
他抿了唇角,“籽言,不用的。过去了。”
都过去了,最要紧的是她没事。
现在没事,以后也会没事。
籽言望着东黎,“没有,没过去。”
她清楚的记得他那凶狠沉痛的语气,他说她欠他一个孩子。
这就像一个雷,凭空响在了她头顶。
埋藏的久了,真的可以骗过自己。
她不去碰触,鸵鸟一样,把面孔埋进沙里,——她绝不会问他为什么会在悉尼出现,为什么会在清晨带给她百合花,却不肯跟她说一句话;他也不会问她究竟怎样不小心,遗失了他们的“小水滴”。
他现在说“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
当然没有。
他没忘,她更没忘。
她握住他手臂的手用了一点点力气。
身上真没劲儿。
那时和他结婚之后,她一直有心理准备,他会随时和她分手。
她以为他不爱她的。
她晓得有大把的女人在他身边围绕,后来也知道了,不是狂蜂浪蝶那么简单。
比如Lisa。
所以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东黎就会因为别的女人离开她。
“籽言,那不重要了。”
他心里难受,声音低低的,“我不在乎。”
“你在乎的。”籽言看着东黎。
她即便是再不了解孩子对男人的意义是什么,她也了解顾东黎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意,“可是东黎,我没那么狠心。”
她心疼。
疼的冒汗。
“我想过。”她说。
顾东黎心沉下去。
“我都在手术室外了,只差一步踏进去,可我还是做不到。我带着小水滴去澳大利亚的时候,是想着给自己一点时间,攒一点儿勇气和你说。”
她缓缓的说着。
顾东黎的手臂紧绷绷的,“后来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失去了它。东黎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它,但我不是成心的……我再狠,我也狠不下那个心来。”
顾东黎呆了似的,半晌,他问道:“那是……意外?”
他只管瞪着籽言。
已经没有办法多做反应。
他以为她是故意的,因为她不爱他。
如果,他知道她的心意。
那就不会有Lisa,南笙不会死,后来她也就不会带着恨,带着梓楠离开他,梓楠会叫他爸爸,叫她妈妈,也不会有现在的种种,他们会很好很好的吧。
他……这是错过了什么?
只是一瞬间,他浑身都凉了。
籽言也呆了片刻,“东黎?”
“我去过悉尼,去过医院。”他说。
终于回神,他说的很急促。
他去过医院。
他的确是去过的。
他每天都亲眼看着她熟睡,可是心里……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对着她的时候,他心里是在恨她做出了那样的决定,恨她自作主张杀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因为恨她,就可能代表了,他内心的感情——那是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他情愿找人来代替她。
当时Lisa是对方团队项目的负责人,他满心绝望的从悉尼准备赶回公司的时候,Lisa出现了。
他知道Lisa不会那么巧合的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怎么会不知道Lisa的意思。
可他看到Lisa的眼睛,像,太像了。
她曾经质问他,问他和Lisa的十年。
其实,并不是。
自从他在大学的校门口找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没跟Lisa联系了。
直到,他以为她狠心的杀死他们的孩子......
可是,他错了。
“我知道你去过医院。”
她望着他,安静的应着。
“我一直以为,是你不肯的。”
籽言抬手,只是很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子,“东黎,没关系。”
她心下已安然。
她已经放下,因为她又重新拥有了。
他也不是不要。
他只是,误会了她的心意。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
她忽然间很想要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哭吧,她情绪不能再激动。
东黎摇着头。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要怎么办?
他错过了这么多?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籽言,对不起。”
他知道再多的“对不起”也换不回他们失去的那些,可是他必须说,必须对她说。
籽言似乎是觉得有些凉,她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
顾东黎看到,忙替她把被子向上拉了一下。
她觉得肩头一暖,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令顾东黎难以招架。
他扭开了脸。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
他完了。
他知道他真的是完了。
“东黎,我想坐一会儿。”她叹了口气。
这样躺着似乎是过了很久了,她的四肢百骸都有些酸软无力。
他转过身来,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替她调高了床头。
“谢谢。”她轻声的说。
她扶了一下床沿,坐好了,被子拥在身上,腿蜷了起来,头发由溪流变成瀑布,垂在身边。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发,说:“我得把头发剪短。”
只是轻轻的一声,刺进他心里来。
“籽言!”
“东黎,要是,你真觉得抱歉,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她没看他,手臂在被子底下,抱住了蜷缩的腿。
好有点儿实落的感觉。
顾东黎抿了唇。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于是他摇头。
“不能。”
他没有犹豫。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
“我再后悔、再觉得对不住你,也不会答应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很想要对她用温和的语气,可是该死的他不会用,他必须狠绝,不然会让她觉得有机可乘。
“我不管。现在,我告诉你,叶籽言,有孩子没孩子,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况且我们已经有了梓楠,那么懂事,健康的梓楠。籽言,有些事,我知道你没办法原谅我,我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但是,哪怕你不原谅我、哪怕你恨我,你也要好好的,才能做到。你知道吗?”
她转开了脸。
他疼的心尖儿都在颤,“比起你来,孩子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有梓楠一个就够了,哪怕他不叫我爸爸也没关系,我只要你没事。”
他的大手,抚着她的后脑勺。
“籽言,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千万不要让我没机会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
她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给他回应。。
“籽言,”顾东黎抱紧了她。
紧紧的抱着,只怕不够紧似的,“对不起。”
也许是被他箍的太紧,她的呼吸有些阻滞,“东黎,当时姚莫愁来找过我,她说她怀了你的孩子,你打了我,那时候,我恨过你。可后来知道我也怀孕了,我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这个孩子我不能让它像梓楠一样,如果我真的挺不过来。它不能没有了妈妈的同时,也没有爸爸。可每当我想到姚莫愁说她有了你的孩子的时候,我就在想,也许这个孩子对你来说并没有多大的特别。我退缩了。为什么我们总是这样?你永远不明白我那时的心情。我想要告诉你的,可当我又想到姚莫愁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忘不了,过不去。”
顾东黎抱住她的手臂,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就是忘不了,过不去……但我又想,既然我想要这个孩子,我就不能让它像梓楠一样,它需要爸爸妈妈……”
“籽言……”
顾东黎回应着她的目光,坦然的。
她心里倒是突地一颤。
顾东黎拖着籽言的手,“我和姚莫愁没有什么。姚莫愁的爸爸救过我,姚莫愁有白血病,她的爸爸在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我,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见鬼的他在这样要决定籽言和孩子生死的时刻,还要说这样的话。
“如果真的要说,姚莫愁就像是我的妹妹。”
他的手很干燥。
而她的手心却仍在不停的渗着汗。
“真的?”
顾东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么的坦然,那么的澄澈。
她又误会了?
她眼泪没忍住,终是夺出眼眶。
“那么,之前的,都算了。现在,我一心一意,也要你一心一意。”
她声音好轻好轻。
他喉头一动,清明的看着她。
她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这个人。
他为什么不解释给她听。
亏她还以为他聪明绝顶,老叫她笨丫头。
他们,真是笨到一处去了。
笨,笨死了。
她吸了口气。
太多的猜测,太多的错过。
她不够了解他,他也不够了解她。
一边靠近,一边抗拒,都怕伤害对方,更怕的是伤害自己。
她再叹一口气,“现在,东黎,你听着,我要这个孩子。”
“不行。”他立即回复。
“你也不能逼我动手术。”
“要是有必要的话。”他这会儿恨不得打晕了她。
“你不会。”她说。
“我会。”
他生硬的说。
“我爱这个孩子。”
她换了个角度。
顾东黎张了张嘴。
我也爱这个孩子。
他想说。
可是没说出口。
说出口来的变成了:“那也不行。”
谁不爱这个孩子?
他都要爱死了。
可是不行。
“我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心悸,只是血压高,只是……”
她咽了口唾沫,即使在阴暗中,她仍能看到东黎那黑黑的眸子里,射出的寒光,她舔了一下有点儿干的嘴唇。
顾东黎松开她,伸手开了床头打。
他走过去,从旁边的饮水机里取了一杯温水,回身,并没让她动手,只小心的试了一下水温,转了个角度,凑近了她唇边。
她抬手扶了杯子,小口的喝着。
趁着她嘴巴没空闲,他说:“叶籽言你别蒙我。”
“说是这么说,”她喝光了一杯水,“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叶籽言!”顾东黎喝道。
他的心骤然急跳。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他额上青筋暴起,低吼。
她贝齿轻咬下唇,“东黎。”
“你别叫我!”他把手里的杯子掼在床头柜上。
恶狠狠的,他瞪着她——他必须凶一些,真的必须凶一些,她一这样叫他“东黎”,他就要投降了——可是这回不行,他决不能赞成她。
“我还想喝一杯水。”她说。
顾东黎只好又拿起了水杯。
“东黎,你答应我好不好?”
他扶住了饮水机。
一时没有回头。
“只是逐渐进展,逐渐加重,东黎,我有机会的。”
她看着他僵住的身子,“也许到不了最危险的时候,我已经生下孩子了!东黎,我看过它的样子,那么小,像极了我们的小水滴……”
顾东黎仍是背对着籽言。
他不能让她看到他快受不了的样子。
他忍耐着。
“可是籽言,万一呢?万一孩子来不及哭一声呢?你能承受嘛?”
这是他此时能说出的最残酷的话了,他不敢说,万一呢,她都来不及听孩子一声啼哭呢?
他要怎么办?
“东黎,”籽言看着他,她明白他的意思,“这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籽言,”顾东黎转过身来,“这完全没有必要,我们有梓楠一个就够了。别说了。我这就让亨利安排住养和医院去,给你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和最好的环境。检查好了,就做手术。”
他把手里的水杯递给籽言,他的人已经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她又在咬嘴唇。
顾东黎知道她没这么容易顺从。
两个人互相瞪着,一对斗鸡似的。
顾东黎瞪着籽言,籽言平静的看着他。
顾东黎微微的眯了下眼,嘴角一沉。
他颈上青筋随着他的呼吸而轻颤。
籽言握着手里的杯子,知道顾东黎已经开始克制他的情绪。
她不再说话。
小口的喝着水。
她说的口干,他说的决绝,
目前,谁也说服不了谁。
她知道他的脾气,但是她不会也不打算放弃。 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