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桓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大殿之上时,不管是昔日他的旧部,还是如今视他为眼中钉的新朝众臣,甚至是此刻咄咄逼人的荀家众人,都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然而,当他自怀中缓缓取出那一纸明黄圣旨时,所有人的表情更是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争夺半生,他们谁都不曾想到,那个曾经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夺回天下的男子,竟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站在大殿之上,对着他人俯首称臣。
不过,若他们知道这背后沐泽汐等人付出的代价,大概也就不会如此惊奇了。
“你的话,我们凭什么要相信?”
不明缘由的荀家众人对于眼下这样的局势自然不愿轻易松口。即便他们无法改变沐泽齐继位为帝的事实,也要让新朝因为他们而多几分坎坷。
只可惜,荀家便是再挣扎,再不服,也终究改变不了任何。
“就凭我是前朝和帝亲子,手持先帝遗照,是当今圣上的亲堂兄!荀大人,若我没记错,彼时云佑王朝之时,你也不过是高堂之上俯首称臣之人吧?能有今日,似乎也是因你反叛旧朝而有,既是如此,荀大人似乎也无权做什么正朝纲之事吧?”
萧远桓虽已被囚多日,然则毒舌的程度却丝毫并没有因为不见天日而有半分消退。相反,他似乎是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到了荀家人身上,字字句句皆怼地他们无言以对。
毕竟,云佑王朝穷途末路之时,荀家虽不是第一个揭竿而起之人,却也绝非安然之辈。乱世之中,虽未如姜、沐几家那样,崛起于乱世,但也并非无所作为。
是以,萧远桓的话,正正好好戳进了大殿之上不甘称臣的荀家众人心中。
“那……那又如何!云佑王朝命数已尽,吾等不过顺应天意而已!何况,如此做法,非我一族,姜、沐不也如此!若说该归正位,殿下,您才该是这新朝的帝君啊!你可是和帝留下的唯一子嗣了,臣等今日所为,也正是为了殿下啊!”
时至今日,荀家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依然不肯罢休。
“既如此,众位也不必再纠结,此处自前朝而来的老臣不在少数,让他们验一验我堂兄手中的圣旨真假,将圣旨内容一一宣告天下,一切不就都清楚了么?”
自入殿以来就不曾言语的沐泽汐终于冷笑着自萧远桓身后走上前来,微冷的眉目不动声色地扫了扫殿上各怀心思的众人之后,嘴角轻咧,嗤笑着冷声继续道:“不过,除诸位派出的前朝老臣之外,我还需再请上一位,如此方能保证检验之结果不会因人而异。”
话音才落,殿外就已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而后,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人,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周全生,彼时和帝跟前伺候的内侍总管,自和帝驾崩西去之后便再无踪影。有人说,他早已在战乱中丢了性命,化为黄土不知所踪。也有人说,和帝驾崩之前,曾秘密让他出宫去做一件事情,一件事关云佑王朝未来命运的事情。
杂七杂八的传言,夹杂着真真假假,让世人模糊,也让那些有心之人无从下手。是以,时间久了,他便不再像乱世初起时那般重要,人们也就渐渐忘了他的存在。
但如今……
那个本该虽历史的推进而渐渐湮没的人,此刻却被以如此隆重的形式迎上新帝登基大典。这……不免就让人有些浮想联翩。
不过很快,所有人的疑惑在周全生苍老却不失底气的缓缓叙述中都一一有了最好解答。那些疑虑萧远桓所作所为的人,也终于在周全生的叙述中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原来,这一场乱世,不过是一场家务事的无法收拾。不管是最初姜、沐两府的接连叛变,还是之后发生的种种,皆不过因为和帝萧致和一人而已。
彼年,后宫倾轧严重,为保自己中宫地位不变,彼时还是荀皇后的荀太后便想出了狸猫换太子的方式,自荀家将和帝换进了宫。在这之后,大约是因为中宫有所出,加上和帝的父亲有心庇护,和帝一路顺顺利利长大,于其父百年之后顺利继位,成为了云佑朝最尊贵的人。
若事情只是于此,一切或许也就不会有后面的发展。
然而偏偏,机缘巧合之后,和帝竟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忌惮于荀太后亲女荀悦的身份,和长公主萧雅兰驸马沐灏无人能及的军功,心有不安的和帝竟亲手策划了数十年前的那场变故,让彼时尚且年幼的沐泽齐、沐泽汐和姜佑齐三人成为了丧母之人,也让一心效忠的姜尚和沐灏等臣子寒了心,彻底掀开了乱世的序幕。
所以……
当往昔的真相如数呈现,昔日那些固守成规的老臣也就没有了任何辩驳的理由,而至于荀家,于这天下大势下,便是再心有不甘,也终再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是以,沐泽齐终究还是在一片期冀中顺利完成了新朝建立的第一步。之后,除分封薛音及其子嗣,奖赏众有功之臣之外,他还特地下了一道旨意,将其唯一的亲妹沐泽汐封为当朝汐晨长公主,以京畿为封地,位极人臣,权倾天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沐泽汐会就此谢恩领旨之时,她却拒绝了这一切的封赏,只向沐泽齐要了一道旨意——固守云城。
沐泽齐虽有挽留,然则却耐不住自己这个妹妹的坚持,虽不忍,却最终还是朱笔御批,准了她的请求。
一时间,所有人都因为沐泽汐的这个决定而惊讶不已。有人说,这汐晨郡主是还念着夫君姜佑齐的好,所以才想去守着那一方土地,也有人说,她是怕功高盖主,重蹈了她母亲的覆辙,所以,才于新朝初立之时便自请远走。
然而……
他们都不知道,沐泽汐自请驻守云城为的不过是于高山流水之间等着她的那一人而已。
容城那一战之后,为避免沐泽汐因为自己的伤势而影响了她该有的判断力,姜佑齐伤势才有好转,便带着墨然等人离开了容城。沐泽齐虽有心阻拦,然则诸多因素之下,终究还是选择替姜佑齐瞒下了一切。
直到登基大典过后,他不忍见沐泽汐于悲痛怀念中度过余生,才终于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诉离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