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这般喜事,二哥可要好好恭喜你啊。”江义安阴阳怪气在一旁火上浇油,明摆着幸灾乐祸。
江临安伸手,拿过嬷嬷手中高举的画卷,在老夫人满意的目光下打开。
扫过那画中女子,江临安视线落至画卷底下那行小字。
兵部尚书之嫡女。
呵,兵部……这老夫人倒是真舍得把这样的香饽饽,往他身边送,江义安居然也不觉得老夫人此法不公……
他收起了画卷,“哪有弟弟比兄长先成婚的,如此之行岂不是违背了祖言宗规?临安心怀大志,若娶了妻也是冷落委屈了那位姑娘。”
他终是收了眼中的冷酷,看着极为温和的拱起手,“老夫人还是在这一众女子中,先为临安找一个二嫂吧。”
“大哥年少之时在京中美名远扬,只可惜大哥年少早逝,不然临安还能瞧见大哥娶亲之日,现如今大夫人唯剩二哥一子,二哥又是嫡出,临安小小庶子,甘愿让居兄长。”
大夫人一直不待见他,如今安安静静侯着老夫人越了她的亲儿子,先为他的亲事谋虑……江临安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这般神奇的能力,能让大夫人不计前嫌。
大夫人听江临安提起早先病逝的长子,明显都是刻意抵着她的痛处,猛的脸色一沉。
这京城谁不知她的长子江九安?三岁识字,七岁写诗,京中多少人对她儿的聪慧敏睿称赞不绝?若不是老天不公,让九安年少称病逝去,这江家,哪有他江临安可得意的地方?
这个身份卑贱的庶子,自九安病逝后被接回府中,便惹得她夫君的看重,若是九安依旧在世,她何曾这般隐忍,靠着老夫人的心情过活!
厅堂外,一身紫金常服的江丞相迈步而入,醇厚温和的嗓音里永远含着一份书生的儒雅。
“义安,临安要让居你什么?”
江临安与江义安齐齐拱手低眉,“父亲。”
“老爷回来了?”
大夫人起身一福,江丞相点了点头示意,走到老夫人一旁的位置坐下。
待他坐下后,目光扫及江临安面前的嬷嬷,眉头一锁,落至她的手中。
“这画卷,是做什么?”
“呵呵呵。”老夫人眉眼柔和的看着座下一袭紫金锦袍,已入中年的亲儿,她语调都极为的轻柔,笑起来,眼角那掩不住的岁月痕迹也越发深刻。
“临安年纪双十,连个通房都未有,平日职务在身极为繁忙,老身特地让一位媒婆婆拿着适婚女子的画卷,让他看看,也好为我江家开枝散叶。”
“对啊,儿子也是为三弟的终身大事着想,奈何三弟一心为了功名,祖母的话他竟也是听不进去。”江义安补上一句道。
“哦,这样啊。”江丞相捋着胡须,轻瞥一眼堂下一身青衫松骨的青年,眼底精光闪烁。
江临安心头莫名一跳,他皱了皱眉头开口道,“父亲。”
同时温和的眸子与座上那双幽深宛若漩涡的眼睛相撞。
他曾告知过父亲,他有心仪之人,父亲定会知晓他不欲成亲的心意。
中年男子眼底幽光一闪,一阵阵不安爬上江临安的心头,座上紫金锦袍的中年男人食指轻敲着桌面,道,“临安有什么话便说就是。”
“父亲……可还记得临安所言?”江临安的目光紧盯着男人,而江丞相勾了勾唇角,“为父年纪大了,最近忘事,临安你说说,也好提醒一下为父。”
他嘴中这般说着,食指的动作却不停下,那一声声轻缓的敲击声,如同战鼓在江临安心头敲响,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浓密的睫毛垂下挡住清朗的眸子,眼底冷冽之色渐起。
“既然父亲记不起来,那临安就不多说了,临安还在宫中值卫,方才已是耽误了些时辰,怕是遭了惩罚,如若祖母无事,临安先进宫了。”
“让你父亲派人进宫告知宫中,让了休便是……”老夫人还未如意,怎会轻易放江临安走?
江丞相捋着胡须,温声相劝道,“好了,母亲,临安身为女帝私卫,怎能乱告假。”
他又侧过头,看着堂下一脸从容,似乎不受影响的江临安道,“你且进宫吧,明日早些回来。”
江临安唇角的弧度微冷,他眉眼低垂,遮挡住眼底的神色,“是。”
待江临安走后,厅堂众人也被江丞相遣散,书墨自知自家公子不受丞相府的待见,默默躲藏起来。
等江丞相也离去,才走了小路回江临安的院落,只为避开那些爱找麻烦的人,免得替自家公子惹了麻烦。
他走到一处拐角,刚迈出一步,又急忙收回。
前方不远处,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瞧着头发已经花白,但是眼中精光闪烁,腰背挺直,走路带风,瞧着也像是身份不俗的样子,颇为气势。
奇怪。
书墨眉头拧紧,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丞相府何时来了这么一位人物?竟是由丞相的心腹,林管家领着。
书墨自个儿想不明白,于是瞧瞧躲在拐角处的草丛旁,只看着林管家带着那人直走,然后侧过身,摆出请的手势,恭敬道,“公公您请。”
那头发白花之人毫不客气的,直接跨进了一处院门。
书墨眨眨眼,公公?那不是宫里的人吗?怎么到了丞相府,还如此神秘?
他抬头,看向院门的牌匾。
上书:久安居。
这……书墨惊讶的张开嘴,一时都合不拢。
这不是已亡的嫡长子的院落吗?这院子早已被丞相封了啊,丞相极为疼爱嫡长子,即使嫡长子江九安逝去已有五六年,也会派人看守此处。
朝堂大事,他头疼为难之际,还会来坐一刻静静心。
还未等他在这疑惑中回过神,一双手猛的从他背后袭出,紧紧捂住他的口鼻,偷袭之人强悍的力量根本不允许他挣扎,更别说逃跑。
最后一记手刀丝毫不留情的砍在他的后颈,书墨白眼一翻,脑袋晕晕沉沉便要昏倒,最后一眼,他隐约看见一抹紫金,越来越近。
江临安见到元渡时,难得,元渡早早回了卧龙殿,由阿清服侍洗漱之后,躺在了龙榻之上,拿着一本经史翻阅着。
明亮的灯火下,女子披了一件白色中衣,身子半撑着靠在软枕上,清泠的眸光认真看着手中的书本,姣好的五官在火烛之下,褪去了平时的威严,染上几分令人心生惊艳的瑰丽。
江临安进来的脚步声毫不掩饰,女子自然察觉到了,将滑落在脸颊的发挽回耳后,朝他温柔的一笑,“刚回来?”
“嗯。”江临安来到榻前,看着女子黑白分明的凤眸,心头隐约的不安与浓浓的郁结之气顷刻消散。
“听闻太后回宫之路遇袭,怎么样了?”他坐下,握住元渡拿着书的手。
“无事。”对于江临安,元渡是不想隐瞒什么的,“查过了,怕还是镇国侯府的人。”
“又是镇国侯府。”江临安眉头一拧。
元渡瞧他眉间的川字,心中微动,忍不住伸手将其抚平。“怕是忍不住了。”
接风宴一事落空,锦州之乱遇上了燕鸿歌,甚至不惜派人刺杀太后,劫走福德,镇国侯怕是急了。
江临安对此事知道的并不深,但是他深知镇国侯的野心,反手握住女子纤细的手,柔软细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轻捏,同时他低声道,“司州兵马,是镇国侯手中唯一的王将,想来不久,司州如同锦州一般,也会混乱不堪。”
“无妨。”女子眉眼发亮,那耀眼夺目的自信令人惊艳。“朕早就布置好了天罗地网。”
司州离西北边关极近,她已派人快马加鞭通知端王,由他遣兵选将,将那数万兵马扼杀司州,星点之火都燃不起来!
更何况,朝堂之上,丞相早就助她将镇国侯府暗插的棋子一个个拔出,元慕冷接手燕鸿歌的那支精兵,已经盯紧了宋家嫡系和旁系,整装待发随时杀入镇国侯府。
她要的,不是待镇国侯大张旗鼓要谋反夺位时,才给予他狠狠的一击,而是在镇国侯还在精心筹划,将他暗绞在小小的侯府之内!
父皇说过,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也会多了一份胜算。
她不过是仅着了一件中衣的女子,但那眉眼的自信,宛若太阳般耀眼,令人忍不住紧随。
“阿元。”江临安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我信你的。”
男子揽着她肩的力道越发的紧,元渡忍不住蹙起眉,只听男子声音低沉,幽哑的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待平了镇国侯一事,阿元,你随我去见父亲,我们一同到康安宫,如何?”
“……”元渡一怔。
安乐宫。
玲珑一袭碧色宫装,手中端着小盘跨进寝殿,对着内殿中,躺卧在贵妃榻上出神的少女娇脆脆喊道,“公主,您想吃的酸梅奴婢给您拿来了,奴婢还给您端了一碗参粥。”
少女拿着一枚玉佩在手中摩挲这,并未回应。
玲珑习以为常,她家公主近来脾气不好,不少宫人因为公主的喜怒无常被拉下去重责,有时候公主发呆出神,连膳食都忘记吃。
“公主。”
玲珑端着木盘来到内殿,将托盘放在榻旁的小桌上,拿起精致的白玉碗,搅了搅还有些微烫的参粥。
“公主您晌午未用多少,先将这粥喝了,您最近总是打瞌睡,不爱走动,想来是气虚体虚了。”
她笑盈盈将勺中的粥递至元安嘴边,“奴婢刚刚让厨娘熬了参粥,您尝尝味道。”
“走开,本公主不想吃了!”
元安不耐的一把推开她的手,玲珑无防之下被勺中的参粥撒个正着,碧色宫装遭了殃。
见玲珑狼狈的模样,元安越发急躁,话中都带着几分火气,“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哎,是是是。”玲珑回过神连忙将玉碗放回小桌上,匆忙福了礼后退下。
迈出殿门前,她忍不住回头看着又陷入发愣中的少女,宛如没了神魂的空荡躯体,心头微酸,然后眼圈猛的一红。
自公主处置了宋家那个恶棍,不再受宋家兄妹的恐吓威胁,便是这般浑浑噩噩,长久下去,与那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听着沉重的殿门合上,元安散涣的眼睛渐渐有了聚集,手抚上心口,她眸光闪过一道惧色,心头发慌无措的怦怦直跳。
她快速起了身奔向那床榻,打开床头的暗盒,一枚小巧的铃铛被她紧紧握在手中,明媚的眼中满是茫然与不安。
即使宋子瑜已是奄奄一息,宋子韵被她关紧密室,但她体内还有那不知有何作用的蛊毒,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孽种。
她不敢告诉皇姐,更不敢向母后倾诉,她是受尽宠爱高高在上的公主啊!想着这些龌龊的事情一旦被血淋淋的,毫不掩饰暴露在阳光之下,她心里就一阵阵发慌,疼爱她的皇姐母后,她该怎样面对?
在这空荡的安乐宫中,唯有这控制着蛊毒的铃铛才能告诉她,她如今不再会被人威胁,也不会被宋子瑜那个淫贼逼迫,才能为她一丝的心安。
天蒙蒙发亮,火红的太阳还隐藏在薄雾之间,染红了一片天际,康安宫中还是一片宁静,少数的宫人已经开始打扫着宫殿。
宫门被敲响,扫着宫院的小太监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快步上前将厚重的宫门打开,看见门外之人时,心中一惊,然后连忙跪下。
“奴才叩见安乐公主。”
少女踏着优雅的莲步在小太监眼前晃过,粉白的裙裾轻曼摇曳,像极了塘池之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荷。
“公主殿下。”
安嬷嬷正端着水要去寝殿侍奉太后起居,恰巧看见一袭粉荷白锦烟丝裙的元安踏进宫院,于是上前福了一礼。
“殿下今日怎么这般早?”
这位小公主可是极为赖床的,如今天际微发亮便来康安宫,真是令人惊讶。
“思念母后,便早早来了,母后可是起来了?”元安明媚的眸子清澈,抿嘴一笑极为娇俏,让安嬷嬷越发惊讶。
公主殿下似乎乖巧了很多啊,平日里看起来比太后离宫前懂事了不少。
“太后刚醒,公主在殿中稍等片刻,老奴这便去通报太后。”
“好。”
待太后带着宫人浩浩荡荡来到正殿时,元安已经吃了一小盘的糕点了。
“母后。”
元安见到太后,起身迎去。
“你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自打哀家回了宫,你可是一天天往哀家这处跑。”太后握着元安的手走向正榻,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嘴中调笑道。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黏着哀家。”
“元安哪里是黏着母后不放,就是想多陪陪母后嘛。”元安攀着太后的胳膊,撒娇道,“母后近日受了惊,元安来康安宫为母后解解闷,这般贴心的小棉袄,母后忍心拒之门外?”
太后瞧她噘着嘴巴一副委屈的模样,点点她的鼻尖,失笑,“不忍,哀家不忍心。”
“难得你性子活泼,还能待在哀家的康安宫玩一晌午,许久不出宫,是不是快憋坏了?”
往日元安这个模样,八九不离十是想出宫去玩了,但平日元安都是与宋家之人走得近,自打回宫遇袭,元安与太后默契的不提宋家二字。
听着元渡所言,太后心中一算,小女儿怕是在皇宫中呆了十多日不出宫门,闷都闷坏了。
“母后好聪明。”元安笑嘻嘻的抱紧了太后的胳膊。
她今日的确是有出宫之意。
宋子韵在安乐宫的密室待久了,肯定会被镇国侯府暗插的线人找到,而且日子越长,肚子的孽种也就越大,若在母后身边待久了,定会被发觉出什么异常。
“元安去年陪母后在京郊一处山庄待过一月,如今天气渐热,母后允了元安,去那庄子玩上几日如何?”
“哀家就猜你这般勤快来康安宫绝对有异,那待过一月之后,哀家陪你一同前去,怎样?”
太后有心想避过镇国侯府一事,元安独自出去,她实在是不放心。
“母后~”元安明亮的眼睛恳求的看着太后,“这宫中实在无聊的紧,母后就允了元安吧。”
见太后眼中坚定的神色丝毫不受影响,在太后未开口之前,又赶紧补充道,“元安和慕冷姐姐一起去怎样?慕冷姐姐在南疆可是巾帼英雄,又和元安一样好玩,元安可是打算求了母后同意,再去找她一同的。”
“慕冷姐姐的功夫连皇姐都是认可的,母后您可是放心的吧?”
元慕冷的名声,太后自然是听过的。
但一码归一码,她依然坚决的拒绝,“那也不行,她与你都是女子,再说这京郊离宫中甚远,若出了意外,她分身乏术也顾不上你,母后提心吊胆的,你可忍心?”
太后坚定不移的神色,元安看在眼里,挫败之时忍不住心烦,“那……那元安不去了。”
第一步都没有成功,搬出来元慕冷都没有用,所有的计划一乱,元安的心也乱糟糟的成了麻团。
她越想越觉得心急茫然,话里都带上几分委屈,耍小性子道,“元安饿了,先回安乐宫,母后您也快些用早膳吧。”
说罢,站起身带着玲珑等人离开。
安嬷嬷看着远去的粉白身影,无奈的叹口气,小公主依然是小公主,这娇嫩的脾气哪有原本乖巧的影子。
元安气呼呼回了宫,坐在殿中许久,连那桌上的早膳都未用,玲珑在一旁也不敢出声,更别说那些小宫人们了。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元安紧蹙着眉头,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焰在心中燃烧着,烧的她心烦意乱,她不耐烦的挥挥手,“看着都心烦。”
众宫人不敢有半点迟疑,纷纷退散出去,待合上了殿门,元安起身绕过了锦屏,到了内殿的贵妃榻边躺下。
玲珑紧随其后,“公主,这早膳都快凉了,奴婢拿下去热一热吧?”
元安不理会,翻身背对着她,玲珑无措的看着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女,心中乱入麻团,不知如何才能顺了自家公主的心意,让她开心起来。
忽然,榻上的少女坐起身,明媚的眼中难掩气恼的火焰,“玲珑,端上几盘饭菜,我们去看看表姐。”
“啊?”玲珑被这话弄得一愣,然后赶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前面拿。”
玲珑端着两盘早已凉了的饭菜,跟着元安到了密室。
宋子韵的手脚依然还被白绸绑着,手掌与脚已是紫红,看起来极为恐怖,因为不过血而发肿,时间久了,连那种涨疼的感觉都没了,变得麻木。
“表姐,元安来看你了。”
一身清新粉白衣裙的少女迈着优雅的小莲步,一步步靠近床上那披头散狼狈至极的女子,女子浑身的血污,看见元安明媚的笑意,如同看见了恶鬼,眼中的痛恨不甘与恐惧交织。
元安走到床前,看着宋子韵惊恐的模样,目光细细打量着仅仅几天的时间,便有些脱相的宋子韵,仿佛是在看自己最完美的一副作品。
她收起满意的目光,弯腰倾身,吓得宋子韵一个劲的后退,“唔唔……”
许久没有滋润过的嗓子沙哑,极为难听,元安两指捏着她嘴中的巾帕,轻轻一扯抽出,笑道。
“表姐,你瞧你这几日瘦了不少,元安的心实在难安,特地让玲珑为你拿了几分饭菜,里面有你极爱的玫瑰糕,还有笋尖,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宋子韵闭紧了嘴巴,警惕的看着她。
“玲珑,去,把东西喂给表姐。”
玲珑垂低了头,轻声道,“是。”
她上前拿起筷子,将饭食递至宋子韵嘴边,而女子满目恨意,丝毫不开口。
元安再度失笑,“表姐放心,这可是本公主所用之物,元安怎忍对表姐痛下毒手?玲珑,你说是吧?”
“是,公主心善,从不为难与公主无仇无怨的人家。”
宋子韵眸光阴沉,依旧不吭声,元安眼底不耐之色渐起。
“算了,玲珑,本公主亲自喂表姐吧。”
拿过玲珑递上来的筷子,元安才不管宋子韵张不张口,她不吃是她的事,她喂便可。
待盘中干净,宋子韵衣服上,床上都落下不少残羹,元安皱起眉。
“玲珑,把这儿收拾一下,表姐可是爱极了干净。”
玲珑乖乖应下,“是。”
元安明媚的眼中含着清透的笑意,她一袭粉衫,看上去娇俏动人。
“今日本公主去求了母后出宫,可是母后不同意,不过也无妨,表姐放心,元安总有法子带表姐你出宫。”
出宫?宋子韵死气沉沉的眼睛忽然亮起,她忍不住舔了舔干燥到起皮的唇,元安嘴角的弧度渐起。
“离开了这小小密室,表姐是不是很开心?”
宋子韵顾不上所谓的尊严的架子,连连点头。
唯有出了这一方牢笼,她才有机会逃走。
“不过离开这密室也是有代价的。”元安上前一步,自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表姐眼熟这东西吧?想要出去,很简单。”
“告诉本公主,这铃铛……”她轻轻晃了晃,紧盯着铃铛不放的宋子韵眸光也忽明忽暗。
这关乎镇国侯府的最后王牌,她……
眼前的少女继续道,“告诉我,这铃铛来自何处,所有的一切,都要告诉我。”
“若表姐一丝都不隐瞒,元安自然会满足了表姐的心意,这交易,如何?”
少女眼中是一片清澈,宋子韵心中动容。
元安眉眼一弯,轻声细语的提醒道,“表姐要想好,是表姐的命重要,还是这铃铛重要……”
宋子韵瞳孔一缩。
自然是命重要。
“我……我说。”许久未喝水,她的嗓子干哑到话音都十分低沉,险些都说不出来字音。
元安唇角一扯,拿起石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水壶,递给她。
宋子韵顾不得所谓闺家礼数,身份风仪,也对着水壶咕咚咕咚大口的喝着,直到水壶没有了水,元安才接过。
“说罢。”
宋子韵深吸一口气,平息这方才急促的心跳,“这铃铛是控制你体内蛊毒的,蛊毒来自南疆,何人给的我不清楚,是祖父交给我们的。”
我……们……元安将这两个字在嘴中反复的嚼来嚼去,外祖父……呵。
她眼中划过一道冷意,“这蛊毒何用?”
“百欢蛊……”宋子韵犹豫着,支支吾吾道,“就是百日之内必须与男子合……合欢一次。
“若不然就会丧失理智,沦为……沦为……沦为淫荡妇人,只图欢愉之色,没有半分神智。”
“嘭!”
少女手中的水壶被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宋子韵被吓得缩在床榻的角落。
“你们是想要逼我踏进万丈魔窟,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对吗?!”
元安双眼赤红,眼底悲恨之色几乎要化为实物,她恨不得将女子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宋子韵!我自小跟在你的身后长大,我是你的亲表妹,我身上也有宋家的血,我那么信任你,护着你,对你如同对待我自己!”
“而如今,你,你们要将我逼至深渊,我元安何曾愧对于你啊!”
她一直不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事,能让宋子韵宋子瑜这般算计她,逼迫她。
元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中的悲色与痛恨压下,面上扭曲的狰狞之色一闪而过,“解药!把解药给我!”
她克制着自己,手紧紧的攥成拳在颤抖,咬着牙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在宋子韵面前失了威仪,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她狼狈痛苦的样子。
怀忠侯府。
大厅,徐恒坐在堂下的梨花木椅上,手中玩着他大拇指那枚扳指,听着首座之上怀忠侯与林太傅浅声交谈。
“太后遇刺可是查出了凶手?看女帝并未大张旗鼓巡查,老夫觉得极为不解。”
“侯爷此言差矣。”林太傅笑得捋着胡子,眼中精光闪烁,“锦州一事微平,岂不是出自女帝之手?”
“侯爷平日沉迷于炼丹之事,想来不了解此事也是正常。”
怀忠侯府若是指望着怀忠侯,早就落魄了。
“哈哈哈。”怀忠侯闻言并不恼,反而开怀大笑,“林太傅所言极是,本侯最喜炼丹,每到修炼之时,本侯都觉得心神归一,仿佛只差一步便可到那修仙的境界。”
“只可惜啊,本侯还是差些火候。”
他终日沉溺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自是不明白朝堂如今诡旎之境的。
“怀忠侯放心炼道,徐小侯爷年轻有为,事事都能替侯爷分担一二,老夫颇为羡慕啊。”林太傅说着,轻瞥一眼坐下的紫袍男子,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好极了。
有这么个女婿,他放心,放心啊……
听到林太傅说及自己,徐恒扳指一收戴回手上,道,“林太傅,徐恒有一事还需太傅帮忙。”
“何事,小侯爷说便可。”
徐恒笑着站起身,“那还要请太傅随徐恒去一趟书房。”
林太傅毕竟是朝中元老,门下桃李颇多,此事也需百官上书才能稳妥。
“好。”怀忠侯也站起身,“恒儿你好好招待林太傅,为父先回道房。”
林太傅也转身朝怀忠侯一拱手,“侯爷放心去吧。”
徐恒带着林太傅去了书房,小奴婢将茶点放下,出了门后,将门掩上。
林太傅选择了徐恒这个未来佳婿,也只能百分之百的信任,他直接开门见山道,“小侯爷找老夫,所谓何事?”
“林太傅知晓卫国国君送七皇子来大元做质子,可是何意?”
徐恒坐在书案之后,唇角扯着一抹隐晦的笑意。
“小侯爷有话直讲便可,老夫年纪大了,脑子慢腾腾的思想不明白。”
“七皇子之母曾是卫国后宫的第一宠妃,容貌倾城,气姿绝色,她的儿子陆清酒,亦是继承了她的优点。”
徐恒心头莫名染了一份燥意,他敛了敛眉头,稳了心神继续道,
“陆清酒做质子,是因他的母妃与太医通奸而失了宠,被卫国国君送至大元做质子,他来时,除了随行的贡品,身上还有一道卫国国君的旨意。”
“那就是……就是……”就是踏入女帝后宫为男妃,若陆清酒开了先例,百官何愁没有理由向女帝后宫塞人?
忽然,他不想将这件事情透漏出来,不想让那高高在上的女子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吾与侍卫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