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慕冷叹口气,“这个小宫女什么也不说,嘴硬得很。”
元渡抬起眸子,看一眼绑在木架上狼狈不堪的玲珑,目光微沉,“宋子韵呢?”
“嗯……”元慕冷想起太医所言,心中抖了抖,“里面牢房中,太医来看过诊了,嗓子毒哑,四肢因捆绑的太久,无法恢复知觉,神志也受了刺激。”
她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死疙瘩,凝重的目光看着眼前女子,“阿渡,镇国侯府不能再拖了。”
元安被镇国侯府掳走,便是将矛盾升到了明面上。
“皇帝。”
太后早已被搀扶起来到元渡面前,元慕冷听见太后的声音,连忙后退一步避开,生怕被这位皇伯母惦记上。
“元安生来被娇惯,若是如同宋子韵这般遭人虐待……”太后眼中含着泪光,紧紧握住元渡的手腕,“皇帝,元安受不得这般苦啊……”
“母后放心,朕答应你。”女子眼底浮起层层的薄雾,幽冷而飘忽。
慕冷之言是事实,这一步一步的情形,可不就是将皇室与镇国侯府的矛盾抬在了明面上,只差撕破了最后一层薄纱。
元渡劝着太后回康安宫,自己去了御书房,燕鸿歌早已带着陆清酒离开不知去向何处。
女子坐于书案前思量许久,眸中暗光浮动,微微一颤,唤来阿清奉上锦帛,赤红的朱砂这才落下,一道密旨渐成。
“快马送于西北边关,燕鸿歌,及江临安手中。”
阿清接过那轻飘飘的锦卷,恭顺的垂下头,“是。”
看着重新被关起的殿门,女子心头百味交杂,外祖势起,步步逼着她身下这龙椅坐不安稳,她何必一再忍耐,失了元氏一族的君王威仪。
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凝神静气,腰背坐的笔直,“暗卫。”
一黑衣人凭空出现,“十八叩见皇上。”
“传令暗一,影卫众人明晚,最迟后日,必须将安乐公主完好无损,悄无声息的回到安乐宫。”
黑衣人利落的抱起拳,“十八谨遵皇令!”
翌日。
康安宫正殿外,安嬷嬷手中捏着一页红纸踏进殿中,风韵的步子踩着明媚夺目的初阳,疾步走向卧于正榻的雍华妇人。
“太后,怀忠侯府送来了柬帖。”
太后心情沉闷,只是简单披了件暗红富贵花纹金线压边外衣,眼底可见一团乌青,一副灰颓之姿。
她斜靠着正榻的榻枕上,抬起眼兴致缺缺的看一眼安嬷嬷,有气无力道“什么请柬?竟也要送进哀家面前。”
安嬷嬷将大红的请柬展开奉于太后面前,“是那徐小侯爷下月大婚,便递到您面前了。”
“大婚?”太后对此字眼极为敏感,当下便直起来身子。
拿过那帖子,太后握在手中细看着,随后叹息一声,溢出不可察觉的落寞。
“哀家何时能够看到皇帝与元安成亲大婚,也好早早抱上外孙,享那天伦之乐……”
哪怕妇人保养的极好,但若细细查看,那岁月烙下的痕迹也极为清晰,尤其是近乎一夜未眠之后,妇人眼底那泛青的眼袋越发明显,瞧过去极显老态。
“安乐公主乃是您手里疼着捧着的宝贝,身份尊贵,又娇俏乖顺,姻缘之事太后不必担忧。”安嬷嬷小心的避重就轻道。
太后没有说话,有些浑浊泛黄的眼睛里一片黯然,安嬷嬷知道皇上与安乐公主的终身大事乃是太后的心病,担心哪句话戳了太后的心窝,一时也不敢乱言语。
殿中沉默了良久,太后沉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将手中大红的谏帖放在身旁的木桌上,缓缓道,“安嬷嬷,你去将卫国那位质子唤来。”
“……”安嬷嬷猜不清太后的心思,于是恭顺的福身,“老奴这就前去。”
然,到了那永安殿,才知端王世子早就将那位七皇子带回了端王府。
得知消息的太后垂下眼,带着玉珠金甲的手轻缓拂过手中的帕绢,“那便将燕世子一同宣入宫中。”
昨日皇上密旨刚送到手中,今早太后那处便传来了懿旨,燕鸿歌回了房中换下衣袍,心道这宫中可真不让人安生,
陆清酒本就坐在堂外,这旨意自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轻敛眉,“太后这般快就有了打算?”
“老人家心里想什么,咱怎能猜得到。”燕鸿歌一袭墨蓝云锦缎纹袍从屏风后走出,手中还拎着一条银白锦带,锦带的两边绣着精致大气的祥云,锦带正中,一条通透水润的羊脂玉镶嵌其中。
他大步迈向坐在雕花繁纹木椅上的白衫男子,看他还在皱着眉头揣测,唇角一勾,手中的锦带递过去,“来,帮我系上。”
“我又不是小厮。”
一给好脸,就想要嘚瑟的蹬鼻子上脸吗?“你的伤早就好了,何须再让我给你系锦带”
陆清酒拧着眉头,精致秀气的五官难得不见常日那般淡漠疏离,叫燕鸿歌看的心痒痒。
他的手扶上额头,佯装一副为难疲累的模样,“伏诛一事可是耗尽心神之事,也不知本世子这脆弱的身子够不够折腾的……”
“好了。”
眼前这人明晃晃的得寸进尺,陆清酒压下想要转身离开的心思,站起来抽出男子手中的锦带,迅速而熟练的为他系上。
他后退一步撤开身子,“准备进宫吧。”
然后转身便要迈步离开,身后一双有力的掌桎梏住他的手臂,令他止住了脚步。
“陆清酒你真的要放弃你的心志所向,甘愿进宫做了阿渡的男妃?”
陆清酒身形一僵,冷淡之色重回那张令人惊艳的脸上,他语气生硬,“身为儿孙,自该听从父母之言。”
“你知道阿渡心中有人的,江临安知晓此事,也绝对不会让你待在阿渡身边,你何必进了皇宫,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呢?”燕鸿歌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忽明忽暗,“你怎么忽然又动起这个念头了?是不是那次知情人未除尽?”
“燕鸿歌……”陆清酒伸出手,坚定的推开紧握着手腕的掌,眼中疏冷之色如同锋利无情的利剑,不留情的刺在了燕鸿歌的心口上。
“我来大元的使命,是以质子之身,入大元女帝之宫。”
“我,生于卫国。”
“……”
燕鸿歌的手默默收回身侧,垂下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眼底一片幽深。
所以当初伪装一场暗杀,替他除掉眼线,甚至不顾两国互往交涉而费心说服阿渡压下联姻之事,都白白作废了吗?
原本……本就是他自己主动挑起担子,又能怪谁?燕鸿歌心底一嘲,他也舍不得怪他啊……
如此想法,也不过瞬息之间,男子轻轻吐出一口气,快步上前,追上早已跨出门槛的白袍男子,不顾他的挣扎,凭借身高优势紧紧揽住他的肩膀,嬉笑道。
“走走走,我们一起去见太后,太后宫中规矩多,我给你讲讲,不用感谢,这是本世子应该的……”
元渡下了早朝便埋头进了御书房,百官不是傻的,近日京城中的气氛如此诡异,女帝频频强硬下令,众人都悄悄收了声息,欲看这事态如何发展。
阿清殿中服侍,李默立于殿门外守着,看着晌午渐近,李默正欲推门询问午膳一事,余光瞧见了远处行来的人影。
林太傅身着朝袍急步而来,哪怕头发花白,这身子骨瞧着也是极为硬朗,健步如飞。
待他走近,李默才发现这位朝中元老眉头紧锁,似有烦闷之事。
他心底纳闷,面上却是极快的浮上一层笑意,“哟,林太傅……”
林太傅听着自己的名号,从恍惚沉思中幡醒,女帝近来作风行事极为果断,他心中谨慎,规规矩矩道,“默公公,本官有事欲面见皇上,劳烦通报一声。”
李默瞧林太傅这模样,意外的挑挑眉。
即使他身为皇帝宠信的大内总管,但林太傅向来自命清高,每次见他无一不是眼睛朝天鼻子看人,十分不屑。
这次居然会给他好脸色,李默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收了心中所想,李默笑呵呵的一拱手,“林太傅稍等,咱家这便去禀告。”
元渡得知林太傅求见,垂眸低思一番,不明这林太傅所来何意,于是也就命人进殿,同时让阿清备好茶点。
林太傅进了殿便撩袍跪下,行一大礼,元渡眉梢一挑,给林太傅赐座,看着殿下之人花白的头发,淡淡一笑,“林太傅今日进宫,可是朝中有人品德败坏,让太傅气愤不已要来朕面前说道?”
林太傅哪能不知女帝所言,乃是说上次他进宫参镇国侯世子一本之事。
浑浊的眼睛里的情绪极为复杂不明,林太傅完美的掩下,抬起手抽出袖中红帖。
“老臣独女下月大婚,特地来宫中为皇上献上一封请柬。”
“朕记得,林姑娘是许给了怀忠侯府小侯爷对吧?”元渡目光扫过他手上那抹红色,意示阿清上前接过。
“林太傅曾被先帝指为朕的老师,林姑娘大婚,朕身为弟子自然该去的。”
“不过朕政务繁忙……”元渡接过阿清奉上来的红帖,“阿清,你便代朕前去尝一杯林姑娘与小侯爷的喜酒吧,贺礼自然不能怠慢了,明白吗?”
阿清温雅的行下一礼,“阿清知晓了。”
“老臣谢过皇上。”
林太傅站起身,抬手深深一躬,再站直了身子,望着殿台之上那一袭明黄龙袍尽显君王威仪的女子,目光闪烁不定,压在心头的话反复噎在喉中,如同一根鱼刺令他难受至极。
林太傅的不寻常太过于惹眼,元渡清泠的眸子对上殿下那双隐晦不明的目光,沉着气道,“太傅可是还有别事要启奏?”
林太傅眸光一颤,“皇上……”话到嘴边,他却不敢言讲。
他空口无凭,如何能让女帝信他?这般直言皇帝,说江丞相如此忠心耿耿却是别有他意,说先帝病逝乃是江丞相联通他人,对先帝狠下毒手?
女帝早已听了他人的谎话,林太傅心中深知,镇国侯府向来狼子野心,这谋害先帝的罪行安在他头上,比辅佐女帝登基数年的江丞相,更可信。
殿上,元渡见下方那人眼中闪烁不停,心道何事能对林老狐狸影响这般大,在她面前都神情恍惚,于是不由得出声道,
“有事便明讲,林太傅吞吞吐吐作何。”
“皇上,老臣听闻一件事,只是此事太过惊骇,皇上可信老臣所言?”
“林太傅说便是,难不成此事还会令朕震惊到牵连太傅不成?”元渡淡然一笑,“太傅放心讲便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太傅听到前面那句话,心中一咯噔。
阿清也看不下去林太傅的磨蹭,出声道,“林太傅有事快说罢,这已是晌午,皇上还要去康安宫与太后用膳呢。”
阿清这般催促,让林太傅为难又忐忑的咬牙,心一横,他撩袍缓缓跪下。
“皇上,臣有要事禀告。” 吾与侍卫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