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蜻纳闷道:“为什么不想来呢?姑爷那般爱咱们小姐,不是该很思念小姐吗?”
云深嘴角轻不可见地抿了抿。
竺陵一敲她脑门,道:“你笨呀!这里可是戎州城!蓝月的都城,守卫可不止一等一的森严!姑爷若是来了,两个人都陷在这重重守卫之下,谁还能救咱们出去?”
云深吃惊地看着竺陵,“你们那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姑爷,竟能虑到这一步?难道,他不是因为气我离开他,才不想来见我的?”
竺陵:“……”
竺蜻:“……”
大门口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伴随着申宓尖锐的喊声:“蓝云深,你是不敢见我么?”
“你不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吗?怎的,这时候却甘心做缩头乌龟吗?”
竺陵与竺蜻默默相对。什么叫现世报?这个应该就算吧?她才栽到姑爷头上的词,转眼就被人用在她身上了。
“蓝云深!你开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云深悠悠道:“去告诉她,我已经睡下了。无论什么样重要的事,且等明天再说。”
竺陵去了,片刻之后回来,回道:“已经打发了。但是,她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问,她的爷爷和父亲是不是在咱们这里住。”
云深思忖片刻,道:“阿曦不放心我,派了他们两人来保护我也没什么奇怪。阿曦晓得我不待见他们,必是吩咐他们暗中护着我,所以,他们不现身也没什么奇怪。他们二人武功高强,我没有发现他们也属正常。申宓想见我,故意拿他二人说事而已。走了,去睡了。”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但又不大像是分析给竺陵和竺蜻听的。倒像是在自说自话。
但竺陵和竺蜻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听上去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可……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云深果然洗洗就睡了。且一夜睡得安稳,没有辗转反侧彻夜不眠等事情发生。
倒是竺陵和竺蜻担了一夜的心,在厢房里对着灯烛绣了一夜的花。天刚蒙蒙亮,就又听见申宓的敲门声。
竺蜻恼火了,冲到大门口,隔着门板喊话:“敲什么敲!一大清早就来敲门你是不是有病呀?申宓,别以为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我们都不知道!告诉你,你休想在戎州城兴风作浪!小心到最后你连不姜也回不了!”
申宓的声音听上去却带着焦急,“竺姑娘,我是真的有急事要见你们家小姐,麻烦你去通报一声。”
焦急的声音又显得很有礼貌,竺蜻也不禁心生疑惑,口气却仍不大好:“小姐昨日染了风寒,身体不适,现在还睡着呢。你等着,我去帮你看看。”
竺蜻回去将话和竺陵说了,又将自己的疑惑也说了出来:“昨天恨不能将小姐吃了的口气,今天却又是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儿,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竺陵道:“管她卖的什么药。横竖咱们小姐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倒不怕她。”瞧瞧天色,一番折腾,已经大亮了,便道:“走吧,去看看小姐醒了没有。”
云深却仍在睡着。两位小侍婢隔着门听听房中没有声音,就蹲在门下候着,没有出声唤醒云深。
竺蜻小声道:“咱们小姐以前不是这么嗜睡的呀,虽然也有一睡好几天都不起床的时候,但多半时候都是很警醒的,一点声音就会醒了的呀。”
竺陵一副专家的作派给她解惑:“有了身孕的人大多数都是会嗜睡的,不但嗜睡,食量也会增加好多。过些日子,身形还会胖好多的。”
竺蜻恍然大悟状:“怪不得小姐最近食欲那么好,原来是这样!”笑嘻嘻又道:“小姐以前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身材,说什么自己是天使般的面孔,魔鬼般的身材,以后她可不敢这么说了吧!”
“背后道人短长,小姐我是不是最近对你们疏于管教了呀?”
凉凉的声音入耳,吓得竺陵与竺蜻一个激灵,从台阶上栽了下去,连缓口气的也不敢,赶紧揉着摔痛的脑袋爬起来,朝板着脸的云深认错:“小姐,是奴婢错了,请小姐恕罪。”
云深仍旧板着脸:“背后道人短长也不知道躲远一点,不记得那句隔墙有耳的话了吗?”
晓得她生气不是因为她俩背后研究主子,而是因为没有警惕性,竺陵也赶紧认错:“小姐,是奴婢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云深脸色稍稍柔和一点,道:“怎么,申宓一大早又来了吗?”
竺陵道:“可不是,敲了半天的门了,说是真的有急事。小姐,即便是急事,她必也没安什么好心,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千万要警惕她耍阴谋呀!”
云深点点头,步下台阶,道:“我知道了。”
天气转暖,今日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她手搭眉骨瞧了瞧太阳升起的地方,道:“拿把椅子来,我在院子里坐一坐,晒晒太阳。竺蜻,你去把申宓请进来吧。”
竺蜻答应着,不急不缓地去请申宓了。竺陵搬出来两把椅子并一张小圆桌,又沏过来一壶枸杞茶,倒了一杯给云深,道:“小姐,先喝杯水,我这就吩咐厨娘去做早饭。您想吃什么?”
云深想了想,道:“随意就好,多做点青菜。”
竺陵答应着去了,再回来时申宓也刚好到云深面前。
云深正慢慢喝着茶,淡声道:“这天下有什么样的急事,竟让你这样乱了方寸失了礼节?”
申宓正欲说,她又道:“坐下说吧。你虽失礼,我却不能同你一般见识,也失了礼。”
状若很温和知礼,但这话却隐隐刻薄,令人听了很不舒服。尤其是申宓这般出身大家又高傲的女子。
竺陵竺蜻心里却很得意。心里叹道,她们小姐果然是魔鬼呀,一点也不肯吃了亏。这样才好呢。似申宓这样的人,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直把她打击得从此回不姜再不敢兴风作浪才好呢。
申宓却没有坐。面上隐隐怒气,却又压抑着的样子,道:“诚然,这天下什么急事你都不曾放在眼里过,但有一个人的事,便是芝麻大点的事,你看得不是比全世界还大吗?”
云深淡然自若,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你说的是阿曦?自然,他的事比天还大。你要说的是他的事?”
申宓咬着嘴唇,面色却是微微一变,道:“倒也不全是他的事,只是和他有些关系。你看得最重的人虽是他,但也不代表别人的事就全不在意吧?你可是号称最有情有义的人呢。”
这个赞美,竺陵竺蜻心里表示接受。她们家小姐确实是这样的人不假,但两人心里也想了,她们小姐一向心善却不自知,更是常常以绝情冷情自居。这一点是谦虚过了头,其实不大好。
云深嘴角淡淡一挑,慢悠悠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你还是坐下来喝杯茶吧。竺陵沏的枸杞茶,养肝清火的。”
申宓脸上的怒气已隐隐有按捺不住的趋势,咬着嘴唇瞪了云深一瞬,却是一屁股坐了,道:“蓝云深,你还真是能伪装。”
云深道:“承蒙夸奖。实不敢当。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申宓道:“我是瞒着曦哥哥来的。”
云深点点头:“我知道。阿曦早让你回不姜去了,才不会让你来打搅我清静的生活。他知我最厌恶你的。”
她说话算得上刻薄了,申宓脸上青白交加,却还是努力控制着,道:“你说的不错,曦哥哥不让我来。而且,我要说的这件事,他不但不让我告诉你,甚而,他动用了一切力量封锁消息,不让你知道。”
云深搁在唇边的茶杯顿了一瞬,眸间颜色略深,但转瞬即逝,仍旧淡然地看着申宓,道:“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这个人嘛,凡事都是为我好。”
“蓝云深,你!”申宓并没想到云深会这样说,她有些无措起来。
但她也终究是个聪慧女子,片刻便冷静下来,道:“他自然是凡事都为你着想,但有时候,是不惜以伤己为代价的。这次,更是以伤天下百姓的代价来护着你。这样大的代价,也不过是不想你伤心而已。蓝云深,你就能眼睁睁看着曦哥哥为了你成为天下的罪人么?”
云深心里其实早已翻江倒海。但她什么样的世面没有见过?倘或是在从前,她绝对是泰山崩于前也可以淡然地自拍一个再离开的人。更何况腥风血雨里再走了这一路?她脸上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但看不出来,反而更淡然了:“那又如何?他迟早是要回不姜的。他在这里留下什么样的名声,也不会对生前身后有任何影响,这个你都不知道吗?”
申宓怔住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蓝云深,你真的够狠!够绝情!”
她霍然起身,道:“既然你不想听,也罢,那我就不说了。横竖,曦哥哥的名声你也不在乎,厉堙的生死你也不在乎,墨予的立场你也不在乎,天下的未来你也不在乎!”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