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月苑被云深吼得一震,早藏匿了行踪的竺陵竺蜻和厉堙都忍不住探出头来朝这边观望。
望了半天,却再听不见动静,皆又缩了回去。
云烟雪影最近流传一句话,宁肯得罪蓝云深,也不能得罪不姜帝尊。这话据说还是从天不怕地不怕的云烟雪影的头头墨予口中最先说出的。
墨予的本意其实是怕得罪了上官曦明再没人娶得了蓝云深,她可能会孤家寡人一辈子。传到下面人耳朵里,就被意会成了上官曦明其人很可怕,比蓝府那个千金蓝云深还可怕。
厉堙想,倘或有朝一日蓝云深的身份在云烟雪影公开,不晓得会是怎样的旷世场面。
厉堙还想,不晓得房中那二位现如今是怎样的境况,想想就叫人心痒痒的好奇。
房中那二位却已经跳了后窗,溜了。
抑或应该说,是一个胁迫另一个溜了。云深怒罢自己都觉好笑,端量眉心那只惟妙惟肖的小乌龟,道:“画功还是蛮可以的嘛。不过这样出门也忒毁形象。”命令他:“给我擦了,画一朵玄冬花吧。我还蛮喜欢你们那的玄冬花的。”
连生他的气都做不到,只想同他时时刻刻欢好。哀哀一叹,这些年的清修都白修了。
上官曦明拿娟帕蘸了水,细细将她眉间小乌龟擦去,又认认真真用眉墨画了一朵玄冬花。
眉间本应用朱砂作色,奈何玄冬花并没有朱色一说,他也不想胡乱弄出朵红色玄冬。画完了,才晓得她白皙肌肤衬上这墨色玄冬,竟比寻常女子额间的红色额妆艳丽数倍。
就像晨曦到来前最先撕开天幕的那一线光明。又像日落西山时最后落下的那一抹厚重。
他一时怔怔,连手上的眉墨脱手落地也没有觉察。
云深张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趣:“怎么,被我的美色惊到了?你难道是今天才晓得我长得美?”
他失神地答了一句“是”,究竟是答她前一个问句还是后一个问句,却没讲明。
云深却也没纠结。她本就是打趣他。“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上官曦明没有问是什么地方。也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她扯着他的手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窗跳窗走的。他也随她高兴。
出了染月苑,又出了蓝府萧条的高墙,一路难行,出热闹的市井,翻过戒备不甚严的城墙,再往西南,出现在面前的,是朶山。
遥望朶山军营,绵延数十里,营帐重重,气氛肃穆。节日的气氛并没有从城中延续到这里。
擦着军营的边界而过,缘山而攀,到的却是皇陵驻地。再绕过看守皇陵的看守官,在陵墓入口处轻而易举找到机关,开了陵墓,云深扯着上官曦明的手闪身而入,重又关了墓门。
墓中有夜明珠散发着幽幽清光,无需火把灯烛之类的来照亮。借着幽幽珠光,可见墓道宽绰。凿山体而成的墓道,是一整块的巨石,两侧的石壁上是精美的壁刻,可以看出刻壁刻的工匠手艺甚是不凡。
云深轻车熟路,沿幽长的墓道七拐八拐,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机关也没有难倒她。
上官曦明在她身后相随,嘴角一直上翘。她这个样子,比到自己家还熟,不知道是走了多少回了吧?
云深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发牢骚:“这座陵墓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我倒希望宁千锋能早日住进来。届时睡在这么多人的心血之上,我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得安眠的。”
上官曦明声音却淡:“人死万事空,安不安的,不过是活着的人的心病罢了。”
云深一时语塞。他说的不错。指望宁千锋忏悔,能有什么意义。
沿墓道走了约略小半个时辰,才到主墓室。云深在安放棺椁的墓坑下摸到一处隐蔽的机关,按下机关,墓坑的青石板缓缓打开。
别有洞天。这个词的本意是尘世之外另有天地。搁在这里就是墓坑下有洞,洞里可以看见天。
诚然,天还是那个天,只是洞里的景致同外面大有不同。
洞有些深,有绳索垂到洞底,云深同上官曦明攀绳索而下,盏茶工夫才到洞底。
天色晴好,鸟语花香。除了没有平云城里的鞭炮声声,这里的节日气氛绝不亚于靖国都城平云城。甚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上官曦明微微挑眉:“云烟雪影的驻地?”
其实在翎妃葬礼那夜,他来阻止那场法事的时候就已经晓得,悬崖下别有洞天。
云深挽着他往里走去,摇头道:“并非是云烟雪影的驻地。云烟雪影不过是我搁在明面上的力量,专司经商和搜集信息的。”
清河在这里滔滔流过,河两侧沃野数里,遍植果树庄稼。不是丰收的季节,但因崖底气候更湿润温和些,都是一片萋萋碧绿。
庄稼地之外便是房屋。鳞次栉比,人间胜地。
“小蓝。”上官曦明忽然叫云深。
云深扭头看他,“嗯?”
“没什么。”他欲言又止,笑了笑。
“有什么话就说嘛,和我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上官曦明眉眼间全是笑意,抬眼望向湛蓝的天空,道:“只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地,带你去不姜,再不踏足这纷扰俗世。”
云深高兴地贴着他:“我记着你的话了。将来你若是敢反悔……”
上官曦明挑眉:“我若反悔,你怎样?”
云深蹙眉作思量状:“我嘛……我就亲自去不姜,把你的皇宫搅个天翻地覆,然后就占了你的皇宫,把你揍得臣服在我的脚下。天天……”
“天天?做什么?”
云深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忽的一红,有些结巴:“能做什么?看着你,折腾你……让,让你……”
上官曦明忽然驻足,凝视她,“让我如何?”她脸红的发烫,没有回答他的话,就只听他又道:“想吻你了,怎么办?”
“啊?”云深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吻住了嘴唇。
云深没注意,已经身处闹市之中。街上人来人往,都同他二人一般驻足,目光全落在他二人身上。
待一吻结束,云深才发觉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都是相熟的人,笑嘻嘻同她打招呼:“主子,您来了呀。”
云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脸红成虾子一般。上官曦明却淡定:“大伙散了吧,再看下去她该不敢见人了。”
云深抬头:“我为什么不敢见人?不就是吻一下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以为就你能么?我也是能的!”
也不知她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此时竟较劲起来,脚尖一踮,圈住他脖颈,对准嘴巴就亲了上去。
上官曦明愁的直掐眉心,握了她的纤腰,人影一闪,便遁出了人群的包围。
云深脚落地时,发现面前的二层小楼门口歪歪斜斜挂了个牌子,牌子上红底黑字清清楚楚描着一个“蓝”,嘴角一抽:“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的?你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么?还是说你们做祭司的都有这种功能?”
上官曦明淡然:“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不要以为云雪山上逼婚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其实对你动情比那早多了。”
他推开门,忽然就横抱起她进门,顺带一脚将门踢上了,直接将她抱进屋去。
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丫鬟正站在门口浇花,抬眼间瞧见这一幕,惊得嘴巴张成鸡蛋大,一直没合得拢,“主子”二字被堵在了喉咙口。
上官曦明如吩咐自家丫鬟一般:“晚饭你主子就在这里吃,去备饭吧。”一句话就将小丫鬟支使开。
云深心中有许多话想要问他,却又不知从哪一句问起,出口时却说了句极傻的:“现在离晚上还早的很。”
“所以呢?”上官曦明低眉瞧着臂弯里的人,挑眉。
“不用那么早准备晚饭啊。小漓……”
丫鬟小漓却已经跑远,方才不过一个照面,那个看似温润的陌生男子,眼神里却有一种让人不敢让人直视不敢违逆的威严。恕她小漓实在不敢违抗。
云深终于察觉自己还在他臂弯里,不大自在地道:“那……那个,可以放我下来了。我可以自己站立。”
上官曦明挑眉:“果真可以?”
“果真可以的。”话音还未落得瓷实,托着她的一双臂膀猛然一抽,身体就落空了。
他收手实在太过突然,眼看这一摔已是必然,云深一声惨叫。惨叫声刚喊出一半,修长的胳膊一捞,将马上就要落地的云深重又捞回臂弯里。
“你,你想干什么?青天白日的,我有手有脚的,干嘛要突然抱我?”
“可能……闲的?”上官曦明一挑眉:“又或者,有力气没处使了?”
云深一个激灵,从他臂弯里跳下来。少年人激情澎湃她可以理解,但也不能这般无度吧,这是不要身体的节奏。
“怎么了?”上官曦明瞧着她。
她脸红红的,像熟透的虾子一般,瞧着上官曦明又没有要动手的迹象,忙道:“没什么呀。”
上官曦明贴近她,“方才一定是想了什么吧?”
她慌乱地躲避,干咳一声:“没,真没什么,你想多了。”
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种娇羞慌乱的样子,实在是魅惑。
她那样性子的人,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眨眨眼,居然也有这种时候。让他觉得新鲜。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