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月明手中的折扇倏然打开,又“啪”地合上,素来温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或应说,有些冷肃。
宁子恪低头看地图,似乎没听见云深在说什么。
上官月明注视云深,“你不是无情。你是只对一个人有情,却对所有人都绝情。也罢,看来你并不需要我留在这里。咱们还是就此别过的好。”
云深倍感迷茫。难道情之一事上不正该专情么?否则她只能被称作水性杨花的女人吧?
宁子恪抬眼看了一眼上官月明。“月明兄千里迢迢追来,话都没说上两句,这就要走了么?”
上官月明道:“在下没有七皇子的肚量。七皇子能忍的事情。在下忍不了。忍不了却没有办法不忍,就只好眼不见为净。”
宁子恪似笑非笑:“何事需忍?何事又不需忍?我倒觉得,世上的事,若不能忍,那就无需再忍,若需忍,那就忍一忍好了。逃避,虽可解一时之气,却终归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事情。”
云深蹙眉道:“师兄这是同我赌气么?”
上官曦明瞧着云深:“我觉得,你的师兄想做什么,你实在不应过问。就像你想做什么,他其实也不应过问一样。”
云深初初还想,他扯着她到宁子恪的营帐里来,是想办法让她的师兄离开的。而他说给宁子恪听的那一番话不过是为上官月明离开铺一条路。
而上官月明似乎也懂了他的意思,也在打算给自己找离开的理由。
然话说到此时她忽然觉得,事情远非她想象的那样。是个什么样子,她却也说不好。一切似是而非。
上官曦明扯了她的手,“走吧。看样子今天是不会走了,回去吃个饭,睡个回笼觉。正好昨晚没睡好。”
昨晚……云深吸了吸鼻子,昨晚睡的还是蛮好的。不过如果非要睡回笼觉,也未尝不可。但……她怎么觉得,这回笼觉不是那么好睡的?
身后宁子恪却悠悠道:“蓝云深,我打算兵分两路,从扶吉山两侧进军。”
上官曦明同云深齐齐站住,云深回过头来:“兵分两路?兵在哪里?你还是我?还是帐外你那几百人的卫队?”
宁子恪道:“十万先锋军已经兵分两路,一路取道扶吉山东侧,一路取道扶吉山西侧,同时向扶吉河进发。我带云烟雪影的人马从西路走,你带着卫队从东路走,咱们过了扶吉河再见。”
云深脑子里一时千回百折。
十万。她和上官曦明从朶山出来,少了可不止十万兵马。
但十万去了扶吉河,已经在她的预料之外了。她本以为,或许他的兵力压在了朶山。
“云烟雪影?”云深蹙了一下眉,“我听说,云烟雪影不过是个专司情报收集的组织,上战场,能行吗?”
宁子恪嘴角抿了抿,“上次在扶吉山里,不是将骁勇善战的三皇子都活埋了么?”
云深注视他:“那是阿曦的人。不是云烟雪影的人。阿曦骗你的。”
宁子恪莫测高深地笑了一声,“上官祭司,是么?”
上官曦明也笑了一声:“我若说是,你待如何?我若说不是,你又待如何?”
宁子恪似笑非笑:“自然不能如何。你先前不是问墨先生,投诚的心有多诚呢?现在就是检验他的诚心的时候。上官曦明,战场可不是名利场,也不是赌场。战场玩的可是命。”
他顿了一顿,又是一笑:“若你是云烟雪影的正经主子,我大概要谢谢你将这样一支队伍送给我。若你不是,也无妨,我会感谢墨先生的。”
云深凉声道:“先过了河再说吧。我和阿曦先行一步了。”
她欲抬步时,又顿了一顿,回头看了上官月明一眼,同他告别:“师兄,我走了。”
上官月明的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下山时师父将你托付于我,我还是随你一道去吧。”
云深未置可否,略顿了一下,同上官曦明先行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恰竺陵过来请他二位去吃饭,云深淡声:“要上路了,你去把东西收拾下。速速跟上来。”
竺陵精细聪慧,随即道:“早饭我做了酥饼,拿了在路上吃吧。饿着肚子可不行。”
上官曦明道:“拿上吧。”
竺陵小跑着去收拾行装,云深这厢牵了马,和上官曦明上马,点兑了卫队,连跟宁子恪说一声也没有,就上了路。
上官月明随后跟上来,与他俩并辔而行。
马蹄声疾,但前往扶吉河还有千里之遥的路途,再急也需要时日。
若想攻其不备迅速过河,却是必需快些行军。
云深对于宁子恪的这次用兵微有不满。他舍本逐末为钳制她已浪费了大好的进攻时机,如今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行军,恐仓泽业已得到消息准备好了迎头痛击他们了。
仅是微有不满。另一方面她其实还是挺佩服他的。分两路进击,倘或行军速度快一点,对方尚不能判断出他们主力的方向的时候,也是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的。
对于出兵仓泽,她心中一万个反对,但事已至此反对也没有什么用,便也只能听命行事。
况心里头实打实搁着一段深仇。那个害她差点失去阿曦的人,她早晚是要和她提刀相见的。晚一日不如早一日,这个机会她当感谢宁子恪。
急行军三天三夜,临近扶吉河百里之遥时,赶上了大部队。
领兵的人令云深有些惊讶。
玄衣铁甲,身段玲珑,风尘仆仆不掩秀色,英姿飒爽更添精神。允曳国师。
所领之兵也不止五万。粗略估算一下,有十万之众。
“不是兵分两路么?怎么?”云深迎上允曳,道出疑惑。
允曳道:“我只负责领兵,至于策略,自然是听从七皇子安排。”
朝着上官曦明和上官月明略略点头致意:“师弟。上官公子。”
云深瞧着允曳,瞧她的架势,也是问不出个什么来的,索性不再问什么。
允曳却十分乐意为她解惑:“这里的十万兵马,有五万是朝廷的兵马,五万是云烟雪影的兵马。”
云深指着宁子恪的方向:“他那边也是这样?”
允曳道:“大抵是的吧。”
云深愤了一句:“也不怕吃多了被噎死。”恰逢上官曦明正将一只酥饼递到她嘴边,她一句话,上官曦明又默默地把饼子收了回去。
“我没说你。”她急急解释。一路疾行,饿得狠了。
上官曦明又默默将饼子递给她,顺便说了一句:“他算透了云烟雪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给朝廷为难的,所以是不会怕被噎死的。”
允曳道:“七皇子的命令是,大兵的调度权归蓝小姐你所有。他不但不怕被噎死,还不怕被玩死。”
云深哼笑一声,嘴里还嚼着饼子:“世人只有被他玩的份儿,哪有玩他的份儿啊?”
允曳笑得意味幽深:“遇上了蓝小姐这样的,倒也说不上是什么结局。”
云深瞧着她。她很美,尤其是一双眼睛,幽深得如同一潭秋水。明明是站在两个队伍里的人,但云深却生不出对她的讨厌来。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太好吧。她想。
她不想再废话下去,问道:“有没有派人去查探一下扶吉河的情况?”
允曳点点头:“已经派人去了。”抬头望了眼天色,道:“差不多也应该快回来了。再稍等等吧。”
小半个时辰之后,探哨回来,报告扶吉河的情况。
扶吉河仍在封冰期,冰面厚度足以承载十万人过冰河。但河对岸有大约七八万的兵力,看样子是要准备凿冰开河。
其实对于宁千锋与宁子恪这个时候兴兵的原因,云深还是早做过分析的。仓泽的冬天非常冷,扶吉河势必会冰封,这是极有利的地利条件。至于天时嘛,这个时节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气氛里,防备定然松懈,是为天时。
人和嘛,根本不存在的。有了天时地利,就足矣了。
云深几乎没有思索,便道:“我带领九万兵马先行,最好是能赶在他们破冰之前过河。允曳国师,烦你带一万兵马断后,并造一座浮桥,以备不测。”
她看了上官月明一眼,委婉了语气:“师兄,能不能劳烦你帮允曳国师的忙?”
上官月明却拒绝了:“不过是造个浮桥,以允曳国师的能耐,还用不上我吧?我一介草民,来此不过是为师妹一人而来,可不是为了给宁氏卖命。”
云深淡淡瞥他一眼,语气比眸光更淡:“随你便。”
上官月明并未在意她的态度。她不愿意他在左右相随,一则是因为上官曦明,二则是因为怕他跟她涉险,他因为明了这些,所以才没在意她的态度。
本该拒绝他随同前往的上官曦明却没有任何态度。支持或反对,都没有。但没有反对,其实已等同于同意他前去。
云深点了人马,催马疾行,奔的方向正是扶吉河。
百余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个把时辰,几人却只用了半个多时辰。诚然,马是好马,但主要还是骑马的人技术过硬。
大部队还没追上来。
站在河边眺望,可见莽莽冰原之上,自河川的那一端,黑压压密麻麻的人群正在冰原之上凿冰开河。
目测已经凿开了颇长的一段距离。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