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珏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不换衣裳还不能吃饭了?爱换你自己换。”话落往店里的一张椅子上一坐,一副大爷派,他的小跟班立马上来,催促店掌柜:“还不赶紧上酒菜?”
店掌柜大概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太子,一时懵在那里不能动弹,连行礼也忘了,被宁子珏的小跟班一脚踢过去,“还不快去!”
上官曦明和云深很好意思地凑上来,和他一桌坐了,云深笑嘻嘻:“太子表哥不介意我们蹭顿晚饭吧?”
宁子珏脸上乌云翻滚:“有何不可?”
云深笑呵呵,仿若没看见他的脸色,喜滋滋招呼店伙:“喂,伙计,你告诉厨房给我们做一个清蒸白鱼,不要放姜丝的。”
宁子珏压下心中的怒气,将目光转到云深身上来,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深便哀哀一叹,“还不是拜你那个好弟弟宁子恪所赐?他立下军令状,要征军粮,却将这个破事摊派到我们家头上。说什么如今我们两家联姻,算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或到期限征不齐粮,他挨刀子我们也跑不了。一顿威胁。表哥你也知道,我爹在朝中走不开,我大哥蓝松又奉命去当前锋营救三皇子了,家里就剩我一个还算顶用的。这不,我代父募粮来了。”
宁子珏瞧着她,“你过去和他走得近,如今怎么样了?被他反咬一口。我父皇的十个儿子里,要说哪一个最狠最腹黑,怕是非他莫属了。只可惜我以前没看透。”
上官曦明懒洋洋道:“他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没有被玉嵌蛊折磨死,也没有被情焰蛊吞噬,腹黑一点狠一点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他这话云深倒是赞同。但眼前这位太子爷——今晚的衣食父母明显就不赞同。宁子珏冷哼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救了他。上官曦明,我如今才知道,当初若是没有你,他早不知死多少年了!”
上官曦明唇角一挑,“遇上我是他的造化,但你焉知不是他心思过人,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了我?”
宁子珏猛地抬头,眼眸眯起,“他找的你?”
云深也看向上官曦明。
上官曦明却言尽于此,及时将话题终止:“他找的我也好,我遇上他也好,总归,上天不让他死,我们就见面了,他就没死。谁能揣测上苍之意呢?你说是不是,宁太子?”
宁子珏默住了。
半晌,吐出一句:“只恨我没有早点看穿你的身份。”
上官曦明悠悠道:“看穿又能怎样?我若想救他,你们靖国又有谁能阻挡得了我?我若不想救他,你们靖国又有谁能请得动我?”
云深忍不住翻白眼,这牛吹的,真谦虚。
宁子珏愤愤的,欲发火,恰风轻芜走下楼梯,打招呼:“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虽然脸上并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在场的诸位倒都没有理会她的傲慢,云深笑笑:“菜还没开始上,倒也不算久。”她抬眼看看一身红衣裹住曼妙身材的风轻芜,由衷赞道:“风侧妃这身衣裳好看。倒比大婚那天的衣裳还好看。”
风轻芜冷冷睨她一眼,在宁子珏一旁坐下来,道:“你倒是会挑好听的说,也知道哪句话最能扎人的心。”
提起大婚,那天倒的确是穿了一身红嫁衣,只可惜模样太狼狈,全没今日的风姿。
云深一笑置之。说到底,大家都是台上的小丑,尽心尽力的演出,其实演什么,全被幕后的人掌控。
“我说过,你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会要你好看。”风轻芜冷笑,但说这句话时倒算得心平气和。
云深淡淡的:“在那之前,我倒是想提醒风侧妃,有人惦记你,比你惦记我还要更甚呢。风侧妃要小心哦。”
风轻芜恨恨瞪她一眼,蠕了蠕嘴唇,却没能说出什么来。不知是不是碍于太子在场。
店掌柜亲自来上菜,竟难得机灵地瞧出,这一桌上的四位气氛不对头,话也不敢说,哆哆嗦嗦将菜摆了,又哆哆嗦嗦退下去了。
云深将那一碟白鱼端到自己面前,笑道:“你们不爱吃这个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然她爱吃白鱼,却委实不大会吃鱼,白鱼多刺,她不会挑刺。从前在云雪山,是她师兄帮忙挑刺,后来在染月苑,是花拂帮她挑刺。她插一筷子鱼,搁嘴里嚼一嚼,连肉带刺就又吐出来了。风轻芜看得蹙眉:“蓝云深,你还能不能更恶心一点!”
云深白她一眼:“不然怎么办?你帮我挑刺?”
风轻芜:“你不吃鱼会死吗?”
云深:“不会。”顿了一顿,吐一口鱼刺:“可是会馋。”
风轻芜:“……”
上官曦明将那盘白鱼拖到眼前,道:“这样吃委实不雅,况也吃不到肚子里多少鱼肉。”他招招手,同掌柜要了一只空盘,不见他修长手指如何动作,但只盏茶工夫,鱼刺和鱼肉已经完全分离,分别装入两只盘子里,将鱼肉往云深眼前一推,温声:“不会有刺了。可放心食用。”
云深一双眼全被他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唬住,久久不能回神,望着盘子里的鱼肉:“怎么做到的?真乃神人也。”
上官曦明笑而不语。
云深便啧啧一叹:“以后有口福了。我要天天吃鱼。”
上官曦明抽了抽嘴角。他很怀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一顿饭吃得有人欢喜有人愁,到最后宴席散去,宁子珏问起云深打算去哪里筹粮,云深也只能说沿途看看再说,各地收成都不太好。她想着宁子珏定然不会想去救宁子文,路上不会走太着急,可她身上还担着重责,陪他耽搁不起,虽则与他同路,但明日须不能和他一起上路了。
没想到宁子珏居然表示,要陪她一起筹粮。
这真是……云深无语地凝望宁子珏。很想打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更让云深抓狂的是,上官曦明他老人家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宁子珏这个请求。
云深也很想扒开上官曦明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上官曦明却很淡然地说:“有宁太子坐镇,想来募粮这件大事应该很容易就完成了。”
云深后来想了想,觉得上官曦明不大可能做些无聊的事,大概是有别的计划吧。
风轻芜却对此表示无可无不可,只是要每天面对云深这张脸,看不惯她又打不过她,也是让她很抓狂。
第二日索性就留在了这个叫作懋县的小城,征买粮草。
一大早宁子珏便出门去打听了一遍此县的粮价以及草料价格,替云深制定了一个合理的价目,并在县衙张贴了公告,待云深起床梳洗罢,他已经忙活完所有先期工作回来吃早饭了。
听完他的汇报云深表示不可思议,心里委实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太子从来就不是个会干实事的人。这个转变真是……挺冲击她的认知的。
太子的说法则是:“这是靖国的事,靖国的事就是我的事,由我来做也算是应当。”乖乖,唱起官腔来也是不得了。
云深乐得有人替她打点好一切,吃早饭的时候,看上官曦明从容的脸上隐隐一点笑意,忽然就福至心灵地想到,上官曦明他决定和宁子珏同路走,打的应该就是这个主意吧?
啧啧。真是算计到家了。
懋县停留一日,募得为数不多但也算不上少的粮食并一批成衣,物资交由上官曦明安排的人押送,一行人开始往下一个地方开进。
待接近扶吉山一带时,已筹集到粮食五万担,冬衣三万余件。距离宁子恪所说日期不过剩二三日,距离他规定的数字却还差了大半。宁子珏站出来替云深出头:“我去跟宁子恪说,你不必担忧。”
云深倒满不在意:“还有两天多的时间呢,未必筹不到。”
宁子珏道:“这里穷山恶水,方圆二百里连几户人家都找不到,你上哪里去筹?”
云深道:“若实在筹不到也没办法,宁子恪他若想真拉上我一起死,太子表哥你到时再救我不迟。”
气得太子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风轻芜在一旁冷嘲热讽:“本宫所知道的蓝云深,满腹机诡狡诈无常,岂会没有法子应对?”
上官曦明便懒懒回应她:“倘若风公主不在中间使绊子,或可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到了扶吉山两国交界处,他便称她为公主了。
风轻芜回怼他:“上官大祭司,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这样诋毁本宫,难道就不怕我仓泽国不同意么?”
上官曦明嘴角挑了挑:“证据么?你想要什么样的?什么样的证据我倒是都可以拿一些出来。”
风轻芜终究是忌惮他了,忍着怒气没有发出来,只说:“拿出来才算是证据,空口无凭就想吓唬倒本宫么?”
上官曦明懒洋洋一笑:“不敢。我觉得风公主还是不要竖我这个敌人的好,毕竟,我是不姜的大祭司,好歹还是有点势力的。”
风轻芜心说,有了蓝云深这个死对头,你以为我还傻到想争取你做盟友么。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冷哼了一声。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