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吉山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一座山。它是一座东西走向的庞大山系,绵延五百余里,主峰称作扶吉山。
云深一行人正落脚在扶吉山主峰百里之外的孤镇。镇上统共百八十户人家,倒是有一家客栈,供往来翻山越岭的客人歇脚。再往前却是没有人烟了。
客栈不大,商住两用,店主人见来的人多,将自己住的卧房亦让了出来,自己却搬去了柴房,可见是位淳朴的店家,不像是黑店。
主房让给了太子和风轻芜,云深和上官曦明则住了厢房,其余闲杂人等被安排在了偏房。
这里是去往扶吉山的必经之路,云深打算在此等候宁子恪的援军到来,与他交接军需。
用过午饭,云深同上官曦明骑马离开客栈,打算到附近逛逛。同宁子珏说是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粮市。虽明知这附近不可能有什么粮市,宁子珏还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提也没什么用。
云深同上官曦明沿着蜿蜒山路,直奔山里。骏马疾驰一个多时辰,在一处较空旷平整的地方停了下来,云深勒住马缰,搭眼远眺莽莽群山,蹙眉道:“这里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仓泽国的军队想要打进来,绝非易事。可这里也是荒凉的不毛之地,进来易,出去难。我倒很想见识见识这位叛军的首领,向他讨教一下为何将这里选为起事的地方。”
上官曦明道:“这里不是什么军事要塞,却是最好的隐藏之地。起事之初,将军队隐藏于这莽莽群山之中,不正是最好的选择吗?”
“是啊。正因如此,才很想见识见识这位有远见卓识的叛军首领。”云深望着远方,问道:“阿曦,如果是你,会把粮草安置在什么地方?”
上官曦明笑了笑:“这么广阔的一方土地,哪里不能安置粮草?”
“可是,总有那么一个地方,是最佳选择。它比别的地方安全,比别的地方更让人意想不到,还要,方便进出运送粮草。”
上官曦明笑看着她:“你说的,是方便从仓泽国进出,还是方便从靖国进出?”
云深也忍不住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说呢?”
上官曦明道:“我觉得,还是先找到你哥哥蓝松再说吧。毕竟,在这种地方,若是一个不留神闯进了敌方的陷阱中,再想出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云深蹙眉:“你说的极是。可是这重山峻岭的,上哪找去?”
上官曦明反问她:“你说呢?”
云深噗哧笑了,道:“你这个人,就是太狡猾。半点也不肯饶人。”她手指嘬唇打了个响亮的唿哨,须臾,便从遥远是天际出现一个黑点,黑点渐渐近了,显出它的模样来。原来是一只凶悍的山鹰。
山鹰飞到近前,收敛了展开足有六尺长的翅羽,服帖地落在了云深骑着的马头上。云深宠溺地揉了揉它的圆咕隆咚的脑袋,笑道:“小乖,辛苦你了,带我们去找蓝松。”
山鹰咕咕两声,翅羽扑棱棱一展,一飞冲天。云深和上官曦明便催马朝着它的方向追了上去。
山鹰飞的时快时慢,十分照顾两人座下马匹的脚力,逢着平坦一点的路,便飞的快些,逢着崎岖一点的路,便放慢了速度。
上官曦明道:“你训的这只鹰倒是乖巧。”
云深便洋洋自得:“它是我自小养大的。那时它才比个乌鸦大点,受了伤,倒在云雪山外的雪地上,我出门打兔子的时候遇见了,就将它救了。”
上官曦明笑她:“没被你当山鸡炖了,也算它的造化。”招来云深一记白眼。
在连绵的丘陵中奔驰了小半天,眼看日头西斜,映得群山莽莽苍苍,山鹰才放缓了速度,回到云深身边来。前面一处山坳里,露出些人马走过的痕迹。云深打量了两眼,摸摸山鹰的脑袋,十分温柔:“小乖,自己玩去吧。”
小乖眼中竟露出十分不舍的神情,黑眼珠咕噜咕噜乱转,瞧着云深。一旁的上官曦明绷着脸:“一边玩去,我的女人,看什么看。”
小乖怒了,张开翅膀就要冲向上官曦明,云深忙拍了拍它,道:“小乖,别闹,他不是外人。”
上官曦明忽然就冲着小乖露出个迷之微笑:“小乖是吧?改天给你介绍个媳妇,长得十分俊俏的。”
小乖竟听懂了似的,一振翅,飞走了。
云深无语地看着上官曦明:“什么人呐?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它是公是母,还找媳妇?”
“蒙的。”
“……”
两人催马进入山坳,在坳口便被两名士兵拦截,凶神恶煞般:“什么人!”
云深道:“找你们蓝将军的。你就说是他的妹妹。”
小兵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两位一眼,大约是被二位的相貌惊了一下,乖觉地点点头,往山坳深处去了。
不大会儿工夫,便见蓝松走了过来。见是他俩,愣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
云深和上官曦明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小兵。云深道:“被宁子恪逼来的。你出门没多久,他就上咱们家催粮去了。”
蓝松不解:“那你上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又没处筹粮?”
云深一笑:“怎么没有?咱们没有,叛军手中不是有么?再说了,翻过这莽莽群山,就是仓泽国,仓泽国可是个富庶之地。”
蓝松深深看她一眼,再深深看一眼上官曦明,咬了下嘴唇,没说什么。
沿没膝的草丛前行,不多时,便到了营帐。看见眼前的人时,云深却惊了一下。
“师兄?”
白衣墨发,身姿秀挺,即使是在这荒草丛生的山坳里,也不掩其半分风姿。不是她师兄上官月明又是谁。
蓝松耸耸肩,道:“他要跟着来,我想多个人多个帮手,就没拦着。”
上官月明眉眼含笑,道:“早知道师妹要来,我就等一等,和师妹同路了。”瞧了一眼上官曦明,笑容不减,容色亦不似以前那般一眼就能瞧出芥蒂,拱了拱手:“曦明兄。”
云深掀门帘进营帐,问道:“哥哥可曾找到宁子文被困在什么地方了?”一声哥哥不知怎的就叫得十分顺口。
蓝松随她进帐,答道:“这里的山坳不下几百,哪里那么容易就找到?”
云深讪讪一笑:“也是。我问了句废话。”
待得上官曦明与上官月明也进来,云深从袖子里摸出样东西,打开铺在了桌案上,蓝松看时,眼前一亮,喜不自胜:“这个是……扶吉山地势图?”
上官曦明与上官月明倒是淡然,反正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云深叹了一声:“好歹你们也拿点样子出来,这个样子我看着都想上去踹你们两脚。”
两人晃悠到她面前,上官月明笑道:“任由你差遣,这个样子还不行?”
云深无语地瞧着他俩。
蓝松道:“妹妹有何高见?”一声妹妹叫得也是十分顺溜。云深看着他一笑,道:“蓝家还差五万担粮食、七万件冬衣才能还上欠宁子恪的账,兴他宁子恪会打劫,就不兴我蓝云深也会打劫?哥哥,你猜的没错,我就是要去劫那个什么叛军的粮草。是劫,不是烧哦,所以,得借哥哥你的先锋军一用。”
蓝松略有为难:“可……还要去救三皇子……”
云深望着他,凉凉哼了一声:“三皇子?救蓝家重要还是救三皇子重要?”
蓝松犹疑了一下:“都重要。”
上官曦明声音温淡:“可我若是告诉你,就是你要去救的这位三皇子,他的母妃,翎妃,数月前差点害死小蓝,你怎么看?”
蓝松惊讶地看向他。
他继续道:“还记得小蓝被浸猪笼那次吧?头天晚上翎妃就去镜月宫,以看病之由找小蓝,和小蓝呆到半夜。”
蓝松疑惑道:“我听说了。在太子府,翎妃不是还出面给我妹妹作证了么?”
上官曦明冷笑:“作证?你还记得宁子文当初上战场,请小蓝给他母妃看病的事吧?”
蓝松点点头:“记得。”
上官曦明道:“翎妃这个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记性很好。小蓝给她看病,她就记住了小蓝这双手。人的脸是可以通过易容改变的,但谁会想到也给手易容呢?所以,那晚,翎妃识破了宫中那位女子,并非真的小蓝。”
蓝松仍然在疑惑:“但……翎妃不是没有说出真相吗?”
上官曦明摇摇头:“你果然不适合呆在平云城。”
云深无奈地同他解释:“若非她到皇帝面前密告,又岂会有浸猪笼这件事?”
“那后来为什么……”
云深无语地望天,同他再解释:“因为皇帝还不想我死。对他来说,我还有利用价值。判我个浸猪笼,也不过是想要勾出我身后的势力罢了。”
蓝松还是不能释怀,道:“可……翎妃是翎妃,三皇子是三皇子……”
云深终于不耐烦了:“哥哥,我的好哥哥,你怎么就这么……你想啊,三皇子若不是想利用我,干嘛要让他的母妃来找我治病?她得的,可不是什么病,而是中毒,中了一种不会致死的毒。你想,宫里什么地方?有人要下毒害另一个人,却不给她下致死的毒药,而下一种不会致死的药?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给自己下毒。”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