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浊却就此事持了不同的看法,生平第一次质疑他主子的决定:“爷,我晓得您是怀疑墨予就是刺杀厉堙的人。就这件事而言,确实他的嫌疑最大。您不想让主母知道,是怕主母伤心,可主母早晚是要知道的。您瞒着她,反倒是对她的伤害吧?”
上官曦明决绝冷然地道:“就这么办吧。”
萦浊无奈,却也只能照办。顺口又问道:“是彻底切断吗?连上官月明也不让知道?”
上官曦明斟酌一瞬,道:“尽你所能吧。我要的最终结果是小蓝不知道此事。”况这里不是不姜。他拥有绝对权利的不姜。
萦浊叹息着走了。
云深在戎州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上官月明对她的软禁似也已撤消,不但门口的明卫撤了,连暗中的影卫也少了。只是允曳还住在览云小院里,日日陪着她。但上官月明没有再给允曳下什么新命令,只是令她陪着她,若她有什么要求,就尽量满足她,她想去什么地方,就随她去,只要不出戎州城。
云深其实也懒怠出门,每日里只在览云小院和宁子珏府上来回走动。
日子过得悠闲,只一样令她烦恼。她怀孕已有两月余,再下去,穿衣就该遮不住了。况天气也日渐暖和起来,她总不能出门还弄件狐裘披风披着。
其实,照除夕生辰宴上上官月明的所作所为来看,云深推测,他似已知晓她怀孕。但云深不敢肯定的是,他现在持的是什么态度。
她不信他会害她。但生性谨慎的性格也使她不能不多加了几分小心。
春年过后第五天,允曳同她将生辰宴上上官月明的话讲了出来,询问她的意见。她想了想,才道:“你知道我一向是撮合你们两个的。但你若是像从前那种心态,我其实不想你往那个大火坑里跳。会很苦的。”
允曳道:“无论如何,我这一生是不会幸福了。既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心意。可,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了。正如他所说,若必须要娶一个妻子,我是那个最合适的。我想,我一生最该做也最想做的事情,不过是,成为他需要的样子。”
她显得平静。一向冷漠的眼神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或许是壮士断腕的决绝悲壮,或许是接受命运安排的坦然从容,又或许是深藏无奈与妥协……终究云深不是允曳,她不能看透她的情绪,也不能体味她的悲喜。
她也不能说她做的决定对还是不对。更不能说她这样牺牲自己很愚蠢。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种选择,一条人生路。纵它充满未知的艰难险阻,也是允曳最想走的一条路。
允曳一个人进宫去了。
麒华殿里,上官月明正在批阅奏章。自登上帝位,除了应付战争,便是应付每日里无穷无尽的奏章。
这种境况终其一生也将不能再改变。
是谁让他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他心里十分清楚。现下他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若到最后他都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他处心积虑踏上的这个可以到达她身边的跳板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他每日里这般辛苦又以何慰藉?
可若不坐在这麒华殿里,他的一生又该将何去何从?天下的未来又该将何去何从?她的心愿……愿天下再无征战从此人间清平的心愿,谁又能帮她实现?
允曳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已明白她的来意。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想起这些事情。
其实他以前就想了很多遍。现在还是忍不住要想一想。生怕一步错,步步错。
允曳裣衽一礼,很淡定:“皇上,关于除夕夜那天的问题,我已经想好了。”
上官月明抬起头来,凝望着她,容色淡淡,“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临到要说出这个答案,允曳还是凝重地又想了一下,才道:“我愿意。”
上官月明一点波动也没有。眸光深邃,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允曳到底生出些胆怯。都说君心难测,都说伴君如伴虎,她以前以为只有宁千锋是那样的,没想到,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之后,她心底里那个明媚温润的青年也变成了一样难测的人。
她脚步晃了一下,不自觉后退了寸尺之地。
上官月明忽然道:“你先回去吧。”
语声温淡,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允曳猜不透他的想法,但骄傲如她自然也不会多问一句。她转身出了麒华殿。出去时略显凌乱的脚步尽落上官月明眼底。
他眉心微蹙。
允曳回到览云小院,云深并没有多问什么。她亦没有多说。日子似寻常一般,一天天过去。览云小院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允曳曾进宫的事。
五天后,宫里忽然来了人。浩浩汤汤的一列仪仗,领头的太监手捧着金黄锦绸包裹的托盘,盘中整整齐齐放的是宝印宝册。允曳和院子里的人都迎了出来,跪地迎接圣旨。
圣旨册封的,果然是皇后之位。允曳淡定地接过圣旨,但太监示意她将宝印宝册也一并接了,她却有些犹疑,问道:“这些不是该大婚后才会授予的吗?”
太监头领道:“皇上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内宫之事,且自古来内宫之事是由皇后统领。皇上的意思是,请您即刻入住章瑕宫,统领后宫,帮皇上分忧。大婚之期在一月之后,届时一切皆按仪制来,皇上说了,该有的,都会有,不会亏待了皇后娘娘的。”
圣旨到,即刻入宫。上官月明连个缓口气的工夫也没有给允曳留。云深送允曳上马车,只笑着说了一句:“改天去宫里看你。”
允曳道:“我并不希望你去皇宫。以后,也不想再看见你。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你不要再留在蓝月。”她容色冷漠,继续道:“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与我的夫君——蓝月的皇帝见面。”
云深怔了一下。随即会意,淡淡一笑,道:“我尽量。”
允曳进宫半月余,上官月明没有再派人来过览云小院,只留了几个影卫在小院附近,但瞧得出来,影卫不过是在负责览云小院的安全,并非是监督或者刺探消息来的。
一日,云深到宁子珏府上看望蓝暂,宁子珏与风轻芜皆有公务在身,不在府中,只蓝暂和蓝逸并风笠三人在府中。
蓝逸起初瞧风笠不顺眼,甚看不上这个动不动就脸红到耳根子的半大小伙子,偏风笠甚瞧得上这位朝堂上历练过战场上翻滚过的蓝家小公子蓝逸,每日里都过府来找蓝逸,或一起切磋骑射技艺或一起打马闲逛,日子过得甚是充实惬意。
风笠虽瞧上去文弱刻板,骑射功夫上却并不比蓝逸差多少,倒令蓝逸颇为刮目相看。尤其风笠这个前朝小皇子,在吃喝玩乐上竟也是十分有天分,不出几日,和蓝逸玩的甚为契合。
云深到宁府,蓝暂就将两个小伙子往外打发:“你们两个何不去西山赛马?年纪轻轻的,在家里闷着算怎么回事?”
蓝逸明晓得他爹这是有话想和云深说,不想他和风笠听,他却假装没有听懂,道:“有姐姐在这里,哪里闷了?我好几天没见姐姐了,怪想她的,今天就不出去了。”朝着风笠使了个眼色:“风笠,你说是不是?”
风笠同他一般心思,他的意思他自然是秒懂,立时附和道:“是啊,我也想和蓝姐姐一起玩。”
云深睨着他俩,笑得心机深沉的模样:“多大的人了,还成天想着玩?不想去西山也行,给我后院练剑术去!午时我亲自考你们,在我手上过不了二十招的,没有午饭吃,过不了十招的,晚饭也没有得吃,过不了五招的,禁闭三天!”
此话一出,比圣旨还好使,两人憋屈得一步三回头,往后院练武场去了。
蓝暂这厢打量着云深,忽然道:“你最近圆润了些。”
云深被吓了一跳,以为他看穿了,故意拿话来套她,回了一句:“爹爹何出此言?”
蓝暂不过是说了句感叹的大实话,若说瞧出什么,除了瞧出她胖了,余外委实也没瞧出其它。但她这样闪烁其词,倒让在朝堂这个大漩涡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神经极其敏锐的老狐狸蓝暂起了疑心,追问她道:“你该不会是……”
诚然,他这句话也纯属是套路,旨在套云深的话。若仅凭一句可疑的话就下决断,他蓝暂这几十年的官也白当了。
云深竟然入圈套了:“嘿嘿,没有没有,可能是最近吃得有些多吧。哥哥府上的厨子手艺好,我天天在这里蹭吃蹭喝的,不胖才怪。”
蓝暂眸光锐利深邃:“没有怎样?我也没说你怎样呀。”
人都道一孕傻三年,云深此刻觉得,此话乃真言。她这才刚刚怀孕没三个月,就已经傻成这样了……前景实在堪忧。
“咳咳,爹,您这样可就太坏了。这不是给你闺女下套子吗?不过是长了几斤肉,至于您想东想西的吗?”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