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曦明眸子里笑意愈深:“从前是我先瞧上了你,追你的这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如今理应换你来补偿我的。”
云深瞥他:“明明是我从前憋屈的要命好不好?你追我的这一路,把我逼成什么样子了你不知道吗?”
上官曦明轻笑出声:“你那样的性子,若非那样逼你,你岂有就范之理?”
云深噗哧笑出声来。她自己是一副什么样的性子,自己自然是知道的。
这世上倘有一个人能走进她的心里,那便只有眼前这位既可以撒泼耍赖也可以高踞云端睥睨天下手段丰富无所不用其极的上官公子了。
小丫鬟摆上来饭菜,两个人头埋在一处,卿卿我我将一顿饭用完了,云深提出带他去夜访她藏在此处的军营。
上官曦明初入此境,便瞧出那些所谓寻常百姓,实是军人出身。这里,自然是军营驻地,而非所谓的世外桃源。云深懒得说,他也懒得问。
溜溜达达沿河慢走,二里地之后,便是军营。
延绵数里,全是营帐。星星点点的灯火,像点缀在营帐间的繁星。上官曦明挑眉看云深,“这里起码有三十万兵马,和山脚的朶山军营人数相当。论战斗力嘛,我相信你的也不弱。宁千锋与宁子恪大概死也想不到,你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多的兵马。”
云深嘴角翘起,略有得意:“你居然瞧得出这里有三十万兵马?你看看那些营帐,至多也就万八千的人嘛。”
上官曦明笑笑,“下来的时候,我注意到陵墓下方的山体全被掏空了。这整个朶山,怕是都被你掏的差不多了吧?”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上官曦明道:“你瞒过所有人,在宁千锋眼皮子底下摆下这样大的阵仗,我到现在才知晓,倒也不算火眼金睛。”
云深带着他往腹地走去,边走边道:“选在这里藏兵,其实利弊一眼便能瞧出。倘或宁千锋做出什么动作,我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但弊端嘛,就是不太安全。那天宁子恪借翎妃失踪之故搜山,定是察觉了什么,没有搜出什么,未必表示他会善罢甘休。也未必表示他真的没有搜出什么。”
上官曦明道:“警醒一点总是没有坏处。带我来这里,想要我做什么,说吧。”
云深眉眼含笑,整个人挂在他手臂里,道:“炫耀我的资本行不行?”
“你同我炫耀资本?”上官曦明眉峰轻轻一挑,嘴角带笑:“可以。你不必炫耀,我已经被你震惊到了。”
她竟果真只是带他逛逛,炫耀炫耀资本的。
宁氏的皇陵,皇家龙脉的所在地,竟被她从地底掏空。且是当着三十万士兵的后背掏空的。冷兵器时代,如此浩大的工程,还要做到不为人知十分隐秘,委实不易。上官曦明瞧着她雀跃的小女孩子般的模样,若非太了解她,谁会把她和这宏图的设计者与实施者联系在一起?
扪心自问,上官曦明觉得,不过十余年的时间,自己也未必做得到。
云深没有提及想让他帮什么忙,但他晓得她的难处。宁子恪虎视眈眈,发现这个惊天秘密不过是时间问题,要早作打算。
但三十万大军,藏起来容易,转移出去且不走漏任何风声地转移出去,却非易事。
她不愿意牵连他。又不愿意背着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能自己都在纠结要不要找他来帮这个忙。
在山底晃荡了一大圈,见了几个军队的首领,两人晃回居所时,已是亥时。昨夜没休息好,云深闹着困,回到居所倒床就睡。
他半歪在床上,却未能同她一道入睡。
她顷刻间便睡熟,呼吸声渐渐绵长,他瞧着她孩子般的睡颜,想起这些年他见识过的她的所有模样。
他说他不是在云雪山上才看上的她,他看上她,其实在更早些的时候,这句话并未说假。
彼年他初初登基为帝,尚未亲政,朝中一应事务有辅政大臣和他的母后把持,他十分闲散,又是贪玩的年纪,就偷偷跑出皇宫,来到靖国。
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彼年的靖国,已经从骨子里开始腐朽,外表的繁华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他想起当初救下的那个小女孩,便决定去云雪山看看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云雪真人闭关,小姑娘趁她的师兄练功之际,溜下了山。
那时她不过五岁稚龄。他尾随在她身后,跟了她许久。她去了平云城。溜进蓝府,查她中毒之事。无意中听见孟春之与诛心阁使者之间的对话,晓得了她的中毒竟牵扯了宫中那位皇帝。
她又溜进皇宫。不但造访了皇帝宁千锋的御书房,还在他那里知道了另一些事情,比如谶言之事,再比如她娘亲之死。
皇宫逛够了,又去了趟诛心阁。世间十分隐秘鲜少人知道的诛心阁,她竟也能偷溜进去。
诛心阁秘密太多。又都是牵涉皇帝宁千锋的黑暗秘密。她在诛心阁晃了一整天,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看见了许多不该看见的黑暗。
出了诛心阁,她将平云城里里外外逛了个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到了朶山军营。
从朶山军营出来以后,她小小的脸上写满凝重。
他留在靖国半年。便跟了她半年。她经商的天分简直骇人,短短半年,便缔造出一个颇具规模的商业圈。
若仅仅是经商,他也不必觉得震惊。他震惊的是,她赚来的钱,全用来挖朶山了。
朶山,皇帝家的陵寝所在地,宁氏的龙脉,她竟然给挖了!
大概,就从那时起吧,他幼小的心里就住进了一个人,这个人叫蓝云深。
彼时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在他的印象里,也就是个十分厉害的小姑娘,而这个小姑娘对他的冲击十分巨大而已。
亲政之后,他借清理逆臣之名,多次来到靖国。
彼时的小女娃,已经出落成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模样丽得惊人。手段也狠辣老道得惊人。
她缔造的商业帝国,就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靖国与周边小国皆网罗在巨网之中。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亦不为过。
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所有她操控的这一切,并不为人所知。
他来过朶山。看见朶山已经被她从地底掏空,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练兵场。
略晓人事的他,彻底被她征服。
茫茫人海里,她就成了那个他唯一认定的人。
他不曾告诉过她这些。但他知道,她其实对他也不陌生。云烟雪影在不姜的暗桩,他没理会,但不代表不知道。他甚至有时还有意无意地传递一些关于他的信息给云烟雪影。所图不过是,当有一天他站到她面前,她对他不会太陌生。
桌上灯光如豆,晕黄的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
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他披衣起身,轻手轻脚下床,开了门。是丫鬟小漓。墨予连夜送进崖底来的一封急信,她没敢耽搁,半夜叩开了门。
上官曦明接了信,移步到灯下,拆了书信。信上不过寥寥几句话,却让人挺吃惊。
信中说,宁千锋连夜起兵,北征仓泽,以报之前被侵占扶吉山之仇。宁子恪亲自带兵。在云深家中没有寻到云深,此刻正等在她的家中。
上官曦明看完了信,凉凉一笑,兑着烛火,将信烧了。
一回头,见云深已经坐起身,正迷蒙着双眼瞧着桌上的余烬。他走到她身边,重又躺下来,淡然道:“宁子恪起兵了,此刻正在你家中等你一起出征呢。”
云深“哦”一声,身子一歪,又沉沉躺了回去,朝上官曦明身边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
上官曦明嘴角翘起一抹宠溺的笑,拨弄了一下她睡乱的长发,将她往臂弯里捞了捞,也睡了。
次日天亮,两人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吃了早饭才离开崖底。
沿原路返回,走的仍是陵寝墓道。出陵墓,途经朶山军营旁的山路,瞧见昨日还气氛肃穆的军营,今天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靖国这些年内忧外患,大小征战不断,兵力早已捉襟见肘,此次出征,怕是已经动了靖国之根本——朶山大营的兵马。
云深望着空了一半的军营,沉声:“有一个词,叫穷兵黩武。说的大概就是宁氏父子了。我本以为宁子恪是个有见地的,不至于走上宁千锋的路,看来是我看错人了。”
上官曦明没有说话,催马离开了朶山,往城中奔去。
一个时辰之后,回到蓝府,正赶上宁子恪在蓝府大门口整顿卫兵,两人下马,穿过卫兵队伍,走到宁子恪面前,尚未开口,便听宁子恪嘲讽道:“二位这是又和好了么?蓝云深,人家都有了妻子,你这是打算做妾还是打算让人家休了夫人娶你?”
他说的不伦不类,云深冷了脸:“那是我们的事,不必你来操心。无论做妾还是做第三者,横竖丢不着你的人。”
宁子恪冷声:“你可别忘了,我手上还有一道圣旨。这道圣旨宣与不宣,全看我的心情。”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