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月明的答案,未出乎云深的意料。只是这个理由找得让她无话可反驳。
云深试探着道:“如果……我不亲自去,那,你能不能派些兵,去支援一下阿曦?毕竟……毕竟他是……”
后面的话,她却没有说出口。想来她的师兄也是能猜到她想说的话的。
上官月明睨着她,道:“你真的要我派兵去攻打墨予么?”他讥讽地一笑,继续道:“墨予始终是个隐患。这点早在几年前你就察觉了。只是因他是你一手培养,你便一直不愿意也不舍得出手。现在,你是要借我的手将他除掉吗?”
云深双手捂住了脸。到现在为止,她其实还没考虑到这一点。她只想着如何解救上官曦明了。却不曾想过救上官曦明就意味着要与墨予敌对,甚至是要杀掉墨予。
“这是他自找的。师兄若不愿意帮忙,我可以亲自去解决。”她脸依旧埋在掌心里,话语里充满无奈。想了想,又道:“这件事其实我去是最合适的。终究是我自己的事。他抢去的兵本是我的兵。”
上官月明脸上浮着的笑意蓦然荒凉,像水墨画上突兀的一笔浓转淡的山光水色,瞧上去让人极为不适。
“是啊,你和我从来是分得这样清楚的。纵然这些年你一手打造起来的宏图伟业,最终的目的是都交给我,可你,终究是将你和我分得如同两个世界般遥远。”
云深有些怔然。手拿开来,望着上官月明,张了张嘴唇,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上官月明继续道:“你从平云城赶来,宁愿把自己当成人质,一头栽进我给你准备的牢笼,不过是因为,我终于快要完成你当初的设想,而你,想要快一点和上官曦明双宿双飞,回他的不姜去。”
他望着她灰颓的脸,“设想愈是完美,要实现却愈是艰难。眼看就要成功,却在最后一刻崩盘。你也没有想到,到最后给了你致命一刀的,是你一手栽培的人吧?”
“我还在,阿曦也还在,就不算致命一刀。”
“也许吧。”上官月明凉凉笑了一声。“师妹,连一个墨予在你心里都有这样重的位置,都这样的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不知师兄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呢?你从一开始,将师兄设计进你的旷世伟业里,从没问过一声师兄的意见,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师兄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师兄的意见也是无足轻重的?”
云深一脸茫然地道:“师兄,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这么些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初心是什么,来路在哪里,去路又在何方,亲人是谁,仇人是谁,谁在我的心里是最重要的,谁又在我的心里是最无足轻重的,我怕是早已经分不清了。”
上官月明似早知道她会这样说一般,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道:“若果真是分不清,不过证明你是个糊涂人罢了。可,你扪心自问,果真如此吗?只恐怕,到如今你心里只有一个人,其他人都无足轻重了吧?”
“可能吧。”她模棱两可,迷茫的目光望向上官月明,上官月明的眸光里却只有荒凉。
一直默默看着的申屠插言道:“丫头,你们的事我也不懂,但你现在身体这样弱,可不能一味这样消沉。听话,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上官月明一眼,叹了一声,道:“尊皇,现下她的身体实在不宜再继续这样的话题来。要不,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上官月明沉着脸,默了一瞬,站起身来,打算要离开了。
云深猛然抬头,道:“等一下。”
上官月明转回头来,看向她。她忽然从床上下来,赤脚往地上一站,噗通跪倒在地,“请皇上恩准我出城,阿曦孤立无援,我必须要去找他。”
上官月明的眸色骤然变冷,“你当我戎州城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我上官月明是一枚死棋子吗?”大约也晓得自己说的这话太狠了,怕云深受不住,语气略缓了缓,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这样一意孤行。你去了又能做什么呢?无非添乱罢了。”
云深道:“师兄今日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到如今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其他人都已经无足轻重了。师兄说我自私自利也好,说我狼心狗肺也好,总之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战场上。便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上官月明低眉俯视着她,声调愈冷:“你怀着他的孩子,就不打算为他的孩子着想一下吗?”
直戳心窝的话令云深又陷入纠结之中,但这次的纠结也不过一瞬,她脸色铁青,决绝道:“我也很想为孩子着想。可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
一旁的申屠无奈地瞧着她,三人之中,唯他最纠结。这种时候,是该劝她不要去,还是该支持她去?恕他也没了主意。
上官月明亦是很决绝:“你爱着他,便以你的性命相搏也要去护着他。我又何尝不是爱着你?所以,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护着你。蓝云深,申仲和申屠离开我都不管,但你休想离开戎州城。”
“你是想要趁此机会置他于死地吗?”云深仰望的目光里蓦然添了些愤怒,眼珠因愤怒而布满血丝,“就算他死了,你也休想得到我。上官月明,若你不放我离开,咱们的情谊,就到此为止了!”
上官月明冰冷无情地道:“咱们之间,还谈何情谊?从你爱上上官曦明那一刻起,咱们三个人,就注定是要以相杀作结局的。”
他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将云深近乎颠狂的嘶吼声全甩在了身后。“上官月明!你给我回来!就算你放我走,我也是一定要走的,就算是硬闯,我也是要闯出去的!你晓得我一向说到做到!”
“随你。”冷冷的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
“丫头,你快起来,当心身体。”申屠急忙到她身边,探手搀扶她。竺陵竺蜻也急急过来扶她。
三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架回床上,她又挣扎起来,才挣扎坐起来,便被申屠生按回去,“丫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就算是想去雁城,也得等天亮再说。再说,难道你真的打算硬闯?以你现在这种身体,就算上官月明他不拦你,你以为你能到得了雁城?”
云深不信邪般道:“为什么不能?不过是有身孕罢了,又不是生了什么将死的病。”
竺蜻又急又恼:“呸呸呸,小姐早上才还不让我说死字,现在自己又说!”
申屠板着脸骂她:“丫头,你的理智机谋都哪里去了?若你是这样的蓝云深,我看,我不拦也罢。反正你也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的话毕竟是起了作用。云深静下来,但要出去的决心却没有失掉半分。她争辩道:“您觉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机谋诡道能有什么用?您来说说,以自己这些天经历的事情来举证一下,有什么用?”
申屠的脸色蓦然一沉。
云深继续道:“似您和申仲算不算当世数得着的厉害人物?可就算您二位这样的人物,一个是不姜国的前祭司,一个是不姜国现任的祭司护法,不但拥有绝世的武功和灵术,甚而智谋也是一等一的高深,可到了戎河岸边,还不是过不了戎河?”
申屠讶异:“你知道我们没过得了戎河?”
云深长长叹了一声,很是沮丧,“猜的。如今我被幽在这里,同寸步难行也没什么区别,更别说消息灵通了。今天以前,我甚至不知道你们来了戎州城,是申宓告诉我,我才知道的。白天我派人去查了查,回来的人禀报说,自多日前你们二位出现在戎河边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我猜,你们要么是根本进不来城,要么就是被人暗中掳进了城。其实似两位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就算是师兄亲自上阵,也未必能将二位拿下。所以,我想,你们可能是没有进城。”
申屠道:“你想的不错,我们的确是没有进得来戎州城。城外的戎河上布了极厉害的幻阵,我和阿仲到河边,便被引进了阵中。一直被困了这许多日子,直到今天才有人去将我们带了出来。”
“幻阵?原来是这样。幻阵是利用人的心魔以控制人心智的阵法,无论是什么人进去,只要他有执念,有心魔,就闯不出阵来。”她凉凉一笑,看向申屠:“原来二位也是有执念的人……唔,我说错了,应该说,原来二位的执念到现在都没有放下呀。”
“你知道那种阵法?”申屠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恍悟,道:“也是,你们是师兄妹,同出一个师门,所学应也是差不多的东西。”矢口不提执念的事情。
云深哼笑了一声,道:“我们虽出自同一师门,所学倒也没有差不多。师父他老人家因材施教,从不逼迫我们学自己不爱学的。我自小学的是医道和玄学,而师兄学的比较精的则是兵道及阵法。我向来对那些东西不太感兴趣,只学了点皮毛。只是,这幻阵乃是我和师兄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玩的,所以,我也知道这种阵法。”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