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在身后打开,花拂端着洗脸水走进来,瞧见她睡觉的姿势,嘴角一抽,轻声道:“小姐,起床梳洗一下吧。这个样子一会儿姨娘小姐们过来看见该笑话了。”
云深脑袋在枕头下拱了拱,带着浓浓的睡意瓮声瓮气道:“不起。谁爱笑谁笑。病嘛,就该有个病的样子。”
忠仆花拂斗胆道:“小姐,趁着人还没来,您起床略梳洗下吃个早饭,有力气才能装病应付那些姨娘小姐们不是?”
云深把脑袋从枕头下探出来,“你还挺高瞻远瞩的。不错,本小姐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装病。起床。”
花拂嘴角抿着丝烂漫的笑,“昨天老夫人差人送来的上好补品里,有燕窝和百年人参,奴婢一大早就叫人炖了一些,小姐这样瘦弱,一会儿要多吃点。”
云深爬起来洗漱,花拂忙叨叨地去给她端来了丰盛到极点的早餐,她一顿海吃,听见远远的传来乌泱乌泱的脚步声,杂乱无章,晓得是府中的姨娘姊妹们到了,匆忙将残羹剩饭堆到托盘里,抹抹嘴爬到了床上,花拂不慌不忙地端着托盘送去了小厨房,再回来,门前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拂从容地走到人群前,恭谨地开口:“诸位姨娘和小姐是来看我家小姐的吧?小姐卧床未能起身,不能出来迎接,请姨娘和小姐们见谅,奴婢带你们进去吧。”
云深在里面听见,随即装出个西子捧心的病弱样来,静等众人进屋来。
花拂在前面引路,领着二十几号人全进了卧房,得亏云深这间卧房大,容下这么多人倒绰绰有余。几个小一点的孩子露出艳羡的表情来,瞧着奢华的装饰忍不住要上去摸一摸碰一碰,被自己的娘亲们拉住,喝斥没见过世面,云深笑笑,声音虚弱地道:“姨娘和妹妹们快请坐。蓝逸也来了啊,坐吧。我这伤得起不来,你们见谅。花拂,快给大家看座。”
花拂吩咐一众丫鬟去库房,搬来二十余凳子,伺候众人排排坐,安排得妥妥的。众姨娘小姐坐下来,打开了话匣子。
“二小姐,快躺着,别动了,再碰到伤处怪疼的。”
“我们几位姨娘本来昨天就要过来看看的,老夫人在这里守着,我们这么多人来反倒添乱。二小姐你身体可好些没?”
“是啊,咱们带来些补品,给二小姐补补身子,二小姐别推辞哈。”
“二夫人也太黑心了些,竟然将小姐伤成这个样子!罚她去佛堂,真是轻饶了她!”
“二夫人一贯在府中横行霸道惯了的,这些年咱们姐妹哪个没受她欺负过?”
“五姨娘这么快就倒了风向,昨天以前不还是跟在二夫人后头跟屁虫似的么?”
“老八你什么意思?故意拆我台是不是?”
“实话实说而已,什么叫故意拆你台?”
“行了行了,二位妹妹都少说两句,扰了二小姐清静你们担待得起吗?”
花拂一边忙活着收礼,一边听着她们斗嘴,心里忍不住勾出个鄙夷的笑来。都是见风倒的,此来的目的,不过还是为了掌家权罢了。
云深静静躺在床上,不言不语。蓝逸不知何时摸到了她床前,俯身瞧着她,嘻嘻笑道:“二姐姐,气色不错啊。”他变魔术似的手心一翻,变出个药丸来,压低了声音:“我方才来的时候遇到尚曦哥哥,他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吃了这个装病装得才能像。”
云深瞪眼,小声:“你什么时候被他给收买了?前儿不还说他居心不良假冒我的救命恩人吗?”
“嘿嘿,此一时彼一时。男子汉大丈夫就得识时务。”
“哟,你一个小豆芽子毛还没长齐就男子汉大丈夫了?”
“二姐姐小看我。奶奶都说我未来不可限量呢。”
“是是是,蓝家的未来可靠你呢。”
云深将那颗药丸拿在手上,看了一眼,顺手装在了荷包里,道:“我用不上这个,就算叫她们识破我是装受伤也没什么。”
一众人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今日的主角身上,七嘴八舌对上云深:“二小姐也忒软弱了些,她们母子那样欺负你,你就这样忍了!”
云深淡声道:“二夫人虽然过分,可总归是哥哥的生母,我总不能不顾哥哥的脸面。云深谢谢各位姨娘关心了。况这件事,交由父亲和奶奶定夺定然妥当,云深并没什么怨言。”
“啧啧,你这孩子,真是懂事。”
“我不过是山野中长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后还赖各位姨娘多加照顾。”
“二小姐真是谦虚了。以后偌大的蓝家,连个能掌家的人也没有,还得是你来撑起这个院子。”
“五姨娘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闺阁姑娘家,哪里能肩负得起这个重任。况有奶奶父亲和各位姨娘在,也轮不上我来掌家呀。”
“到底二小姐说的是,是五姨娘造次了。”
“五姨娘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奶奶行动不便,二夫人又去了佛堂,偌大的后院正是没人照料,还赖五姨娘和诸位姨娘齐心合力替奶奶和父亲分忧呢。”
“二小姐说的是,咱们自是应当尽心尽力的。”
“今日真是多谢诸位姨娘来看望了。云深新搬来染月苑,身子又不灵便,连个茶也没给姨娘们沏,姨娘们不要怪罪才好,改天我身子好了,再登门拜谢。”
众姨娘们无疑是白跑了一趟,既未得着什么好处,也未探听出什么消息,还搭上了精心准备的件件礼品。然却说不出云深的一件不好来。她知书达礼举止得体,她温柔端庄有乃母风范,她与世无争安分守己。从染月苑出来,姨娘们各怀心思各回各家,一波庶出的小姐们倾慕染月苑的风光,由小丫鬟们带着逛了一番园子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云深还甚好心的每人分了两颗糖。一大串的妹妹们,花枝招展的,看的云深眼花缭乱。
待到妹妹们也尽数离去,染月苑回归一片静谧,云深从床上滚下来,寻来一根钓竿,往荷花池的垂柳树下一支,钓鱼去了。
池中尽是锦鲤,多年未曾有人捕捞,都成了精般,一条条肥硕无比。不过片时,便钓上来数尾肥鱼,唤来花拂,“中午让小厨房把这些鱼做了,清蒸糖醋红烧可以都来一盘,大家一起饱饱口福。”
花拂抱着一篓鱼直奔厨房而去,云深却全没了钓鱼的兴致。钓鱼的乐趣在于钓而非在鱼,这里的鱼大约因从来不曾受过什么诱惑而长成了一群天真的鱼,十分容易上钩,钓起来就令人全没了兴致,云深转而只对即将做出来的肥鱼宴起了兴致。
将鱼竿支在栏杆的雕花缝隙里,足尖一点跃上垂柳树干,倚在粗壮的树干上,手支腮,微闭眼,感叹人生寂寞去了。
现在这段人生,也真当得起寂寞二字。此处的爱恨情仇于她不过小事一桩,待收拾了害死了蓝二小姐本尊的真凶,她便可江湖远遁,过更无聊的朝看流云晚赏夕阳红的日子去了……只是,真的是小事一桩吗?就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她不甚相信,幕后只有孟氏一只略愚蠢的黑手。
厨娘好手艺,且干活利落,不过大半个时辰,肥鱼宴已做好。云深吩咐人将宴席摆在了柳荫下,赏着游鱼清荷吃着肥鱼宴,人生简直完美了。只忘记了悲催的鱼的感受。
染月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集中在了此处,接云深命令,都坐下一起欢宴。花拂贴心地不知哪里弄来几坛上好的桂花酿,让这个已经很完美的肥鱼宴接近极致完美。
云深晓得,以花拂的胆量和智商,决计想不到要弄几坛桂花酿来助兴,瞪眼追问下,花拂全招:乃是尚曦公子送来的。
云深心里就有那么一丝不高兴,但看在这么完美的宴席的份儿上,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差人悄悄请来了她的师兄上官月明,欢宴开始。
上官月明作为这里唯一的男子,万花丛中一点绿,喝酒吃鱼丝毫不见拘束,凛凛纨绔公子哥之风。
“许久没有这样快活过了。”云深灌一口酒,叹了一声。这个久,需久到那一世去了。自打来了这个世界,日日和师父师兄厮混在云雪山,就没有和这么多人这么欢快地喝过酒。
丫鬟婆子们心底里一声叹,二小姐她真可怜,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做了山野村民这许多年。幸好如今苦尽甘来。
然苦尽甘来的二小姐今日运气不佳。宴行至一半,打月亮门那边转出片紫衣魅影,紫衣之后,又转出片白衣蓝衣,紫衣是意气风发的当今太子殿下,白衣乃是自打来平云城就不曾见过的三皇子殿下,蓝衣是她的便宜哥哥蓝松。
云深不过是来报个私仇,实在不想和这些巅峰之处的人物扯上什么关系,然躲已来不及,匆忙之下,想起了上官曦明给她的药丸,从荷包里将药丸解救出来,吞了下去,喝一口酒顺了顺,以促使药效发散得更快。
果然,太子一行人潇洒走到近前的时候,云深脸发青唇发白地倒了下去。不明就里的丫鬟婆子们乱作来一团,里面还夹杂了上官月明和花拂两个假慌乱的。
太子驾临,本就慌乱的人群更乱了,跪了满地,“叩见太子殿下,叩见三皇子。”
宁子珏一拂袖,不大耐烦的道:“行了行了,这是怎么了?”指了指躺在上官月明臂弯里瑟缩成一团的云深,“这个,就是蓝二小姐?”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