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月明倒不甚在意身世什么的。用他的话说,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可以选择以后走什么样的路。
上官曦明敬他酒,脸上难得的带着真诚:“但愿你以后的路,是条光明之路。”
他倒是答的潇洒:“从来没有什么路是畅通无阻没有荆棘没有坎坷的,光不光明,那也是到最后才能见分晓的。”
上官曦明未发表什么观点,只是一笑了之。云深斟了酒,十分动情:“我只希望到最后,师兄依旧是我是师兄,阿曦也没有离开我的身边。”
亥时方歇,各自散去,云深窝在上官曦明身边沉沉睡去。这一觉并不甚沉稳。一连串的梦境,却又不知梦到的是些什么。天明时分所有的梦境又随晨光消散得无影无踪。难得的是上官曦明居然比她睡得沉香。
云深穿了衣裳,洗漱罢,没有叫醒上官曦明,独自一人吃了早饭,去紫玉轩寻蓝紫玉去了。
作为蓝府如今的掌有实权的人,蓝紫玉的大婚,她还是需做好安排,免得到时打了皇家的脸面,令蓝府的处境雪上加霜。
紫玉轩静悄悄。没有丝毫喜庆的气氛。蓝紫玉没有逃走,也没有大发雷霆什么的,她静静坐在紫玉轩一丛秋菊下,一脸的呆滞。看样子是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秋菊抱蕾,隐隐已有花香。但秋菊自古以来就应算得上是寂寞的花,开在秋天,孤芳自赏。
云深在她身边坐下,打量她一眼,语气温淡:“蓝紫玉,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
蓝紫玉不看她,只冷冷道:“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了。”
她的这个态度,未出乎云深预料。云深道:“命运就是这样的,从来就没公平过。许多年前我也像你一样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被人扔在乱葬岗的人是我,为什么那个被抛弃的人是我……为什么?”
蓝紫玉依旧冷冷:“因为你是蓝云深,是镜月公主的女儿,身上背负着那句谶语,所以,那是你的命。”
云深接她的话道:“不错,因为我是蓝云深,所以我的命就是那样的。现在,这句话送给你,因为你是蓝紫玉,所以,这就是你的命。”
“怨恨人是没有用的。蓝紫玉,我不想对你言传身教什么,也不会拿我的伤疤给你看。但我告诉你,只有活着,才有你想要的一切。”
云深说完,站起身,就像来的那样突兀,走的也那样利索。
蓝紫玉望着她的背影,恨恨道:“蓝云深,最好,不是你给我下的毒,否则,我死也不会饶过你!”
云深顿住脚步。此时否认并没有什么用,蓝紫玉不会相信,她没有多做解释,只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蓝紫玉恨恨地踩烂了一地秋菊。
刚出紫玉轩,就被上官月明堵了个正着。“你的小丫鬟说你来了这里,我就过来了。”
“有事?”
隔着半开的院门,上官月明扫了一眼正跟秋菊过不去的蓝紫玉,恰遇蓝紫玉也朝这边看过来,目光里的恨意着实明显,上官月明打了个激灵。
折扇在手心敲了敲,“也没什么事。早上出去遛弯,途经七皇子府,觉得气氛不大对,过来跟你说一声。”
遛弯遛到七皇子府,也是让人操心。云深没理这个茬,蹙眉道:“如何不对了?”
上官月明迟疑了一瞬,才道:“大概还是不想娶的意思吧。七皇子府素日就够静的了,现在是没有最静,只有更静。”
云深只凉凉说了一句:“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上官月明没做什么反应。这事本就与他没有毛线关系,他来传话,也不过是想给云深个心理准备罢了。
然蓝紫玉却不能淡定了。眼前一阵风扫过,前一秒还在院子里破坏花卉的蓝紫玉,嗖一下就没了影。
上官月明拿折扇敲着手心,悠悠道:“完了,七皇子府怕是要遭殃了。”
云深只淡漠地说了一句:“由她闹去。横竖闹翻天,也不需我来给她擦屁股。”
“那个,要不要跟去看个热闹?”看云深拿眼白瞪他,他执着地补了一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对此,云深只能装模作样地叹上一句:“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坏了?”
然脚步却没停留地跟了上去,方向正是七皇子的府邸。
不早不晚,正好赶在蓝紫玉开闹之前跨进大门。
宁子恪正端坐在一把太师椅里晒太阳。夏末秋初的阳光,正是最明媚的时候,晒在他很嫌苍白的脸上,正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就好比清晨的白霜遇上正午的骄阳,马上就要化了一般。
瞧见云深和上官月明进门,他十分风骚地招招手:“二位真是稀客。只可惜本皇子抱恙,不能起身相迎,二位请自便。”
云深像进了自己家一般随意:“七皇子不必客气,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宁子恪吩咐顾简:“给两位贵客上茶。”
正拿着一把剑剑指宁子恪的蓝紫玉就这样被忽略了。
顾简斟了茶,给云深同上官月明分茶,云深接了茶闷头喝了一口,继续看热闹。果然只是来看热闹的。上官月明闲闲啜了一口,瞧着蓝紫玉手上那柄阳光映射下散发着灼灼光芒的利剑,悠悠道:“咦,紫玉小姐也在?真是巧啊。”
云深接道:“师兄真爱开玩笑。咱们不就是跟着她过来的么?”挑了一下眉毛:“唔,这算是大婚前的热身么?你们继续,我和师兄就看看,不打扰你们。”
指着七皇子的剑就长鸣一声,变了方向,朝着云深刺过来。云深一副无辜模样:“干嘛?大婚之前就要血溅夫君的府邸,这不吉利的。”
蓝紫玉怒道:“蓝云深,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杀了你!”
云深睨了她一阵,笑了:“蓝紫玉,咱们也算是姐妹,非要闹到这样刀兵相向吗?”
宁子恪看过来,十分淡然:“不是要找本皇子算账的么?怎么现在是要改目标了么?”
上官月明笑笑:“紫玉小姐,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这种情况下,你非但讨不到任何便宜,还可能会误伤到自己。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这样鲁莽。”
蓝紫玉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可是示弱也不是她的作风。手上的剑一抖,就朝云深脸上刺过来。剑未到,便有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先杀到,轻轻松松就捏住了蓝紫玉的剑身,略一用力,长剑就一分为二,断了。
宁子恪在一旁添油加醋:“月明兄好功力。”
蓝紫玉美丽的大眼中噙了泪水,恶狠狠瞪着云深同上官月明,可是除了表情狠厉意外,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让自己今天不丢脸。
云深瞧着她,慢悠悠道:“蓝紫玉,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恨我,想找我报仇?没关系,我随时恭候。但我不会每次都这么善心,别人杀我我也不还手。下一次,若没有足够的把握杀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妄动。”她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顺手就把茶碗的盖子一扔,盖子晃晃悠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远处一株榕树上。碗口粗的树,“咔嚓”一声,从中间齐齐断开。“我会还手的。”她慢悠悠道。
蓝紫玉紧抿着嘴唇,牙齿咬得咯咯响,半晌,恨声道:“蓝云深,咱们来日方长!”手中那截断剑也应声落地,蓝紫玉大哭着跑开了。
宁子恪亲自执壶给云深和上官月明倒了一杯茶,容色淡然地道:“多谢二位给子恪解围。”
云深十分心安理得地接了他的茶,笑道:“七皇子客气了。我哪里是为你解围,我是怕你老人家一时想不开,会要了她的命呀。”装模作样叹了一声:“唉,可惜她不晓得七皇子的手段。将来有的苦头吃了。七皇子,终究她是蓝家的女儿,以后她有什么错处,请你多多担待,不要让她丢蓝家的脸才好。”
宁子恪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嗒”一声,将壶搁在了桌上,声音略沉:“倘她有命嫁过来,再说。”
云深没有接他的话。他背对着日头,脸落在一片阴影里,白得几近透明。云深望着他几近透明的脸,一时发怔。
上官月明递过话来:“七皇子,她的命可连着你的命,慎重。”
宁子恪缓缓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声音也没有情绪:“能活到今天,已经是白捡了许多时日。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无人接他的话。云深手捧茶杯,眸光望着杯中碧绿的茶汤出神。上官月明则瞧着远处的断树出神。
唯有顾简红了眼眶,心疼地喊了一声:“殿下。”
云深回过神来,搁下茶杯,道:“放心,你们殿下死不了的。”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裳,缓缓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死。”
“告辞。明天婚礼见。”她说完这句,朝上官月明道:“师兄,热闹看完了,咱们走吧。”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