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独自站在一栋十分雄伟的大厦前。大厦前足有六七层楼高的一块天然墨玉石上书着“蓝氏集团”四个字。十分有气魄。
云深望着高达七十八层、高耸入云的蓝氏财团办公大厦,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笑来。
这栋大楼如今是属于她的。
爷爷年事已高,父母对经商又不甚感兴趣,作为蓝家唯一的子嗣,她以刚满二十六岁的年纪就接手了蓝氏。
蓝氏。她深吸一口气,暗暗想着一定不能辜负爷爷的期望,要经营好蓝氏,让蓝氏在自己手上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来。
“滴答滴……”是手机响了。她接起来,那端响起的声音是她十分爱的老公封宜的声音:“云深,上天台来,有惊喜给你。”
她答应一声,欢喜地搭上观光电梯,一路浮光掠影,直达天台。
空旷的天台上并没有封宜的影子。手机铃声恰在此时又响起来,仍然是封宜:“云深,你到栏杆前,往下看,就知道惊喜是什么了。”
“搞什么鬼。”云深笑骂了一句,踩着高跟鞋,不疑有他地往栏杆前走去。
从栏杆前往下眺望,楼下来来往往的车流变得如繁忙的蝼蚁一般,她觉得有些眩晕。她目光睃游一圈,并没发现封宜所说的惊喜是什么。
她拨打了回拨键,打算问问封宜到底搞什么鬼。专注于手机的空当里,手扶着的栏杆却不知为何松动了。
“啊!”身体随着栏杆往下坠去。
七十八层楼的高空,身体就像离弦之箭做着加速运动。死亡之神已经在她面前招手,她看得见。可整整七十八层,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想,这可真是个巨大的惊喜。
一弯勾月西斜,斑驳的高墙映出惨淡月光。云深从噩梦中猛的惊醒。可她晓得这并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生命里最后的一幕。此时或可称之为前生。她被挚爱的人谋杀。从自己家的大厦顶端坠落。连质问一句他为什么要谋害她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翻盘的机会。
其实也不必问什么。谋杀她的唯一理由,不过是谋夺蓝氏财团。他何苦这样。她那样爱他,只要他说要,她可以无条件给。只可惜他从来没信过她。
到最后她终于明白,是自己错爱了人。可惜没有机会纠正错误了。命运给自己开了一场大玩笑,更可笑的是她的人死了,灵魂却还活着,要徒受这一场诛心的折磨。
她低眉,目光无精打彩,落在这副瘦弱的小身板上。脑子里想了一些问题。她替换的这个人,她不知她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也不知她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前面来不及细想,此时清醒过来,替她想一想,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出来,这么小就被人谋害,身份定然不简单;这么小就被谋害,命运也是够悲催。
合二为一的两个人,竟然都这样悲催。
她又抬头望向蓝府高高的门楣,这样一笔好字题在门楣之上,显得这样高端大气,这样高大上的一座深宅大院,自然是该有许多故事发生的。她既然承了蓝家小姐的身体,其实打心眼里觉得,她该替蓝家小姐活下去,替她报仇雪恨。
可是,这副小身板,能做得了什么呢?敲开门,走进去。面临的,将不过是重回乱葬岗的命运。
她猛的惊醒,此地绝非久留之地,即便要报仇,也得先活下来。她以前不是个莽撞无脑的人,现在换个境地,自然也不会是。
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手捂着仍旧剧痛的腹部,一手扶着墙垣勉力奔走。脑子里只反复想着一句话,赶紧离开,赶紧离开。
身后忽然传来紧促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离得她越来越近。她不敢回头看。也没有什么时间回头看。两条小腿即便是用尽吃奶的力,也甩不开那个脚步声。
这个身体还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还是个身中剧毒的小孩子。这个现实真是将人打击得体无完肤。
后面的人大喊:“站住!小蹄子,给本夫人站住!”
云深不晓得她是哪门子的夫人。但晓得这位自称夫人的人,追的正是不才刚刚穿越而来的小小的她。她绝望地想,可能是……害死蓝家小姐的二夫人。
倘或真的是她,那么狭路相逢……再勇的勇者,若落入她这种境地,也是不可能胜的。仍旧逃不开一死。
命运它可真是闲的紧,这样让她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是觉得很有意思么?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跑了。也没办法挣脱命运的戏弄。倒下去之前,她倒是能借着细微月光瞧清楚追她的人是个什么模样了。
是个貌美妇人。鹅蛋脸,柳叶眉,很年轻。穿的是绫罗绸缎,手中拎着的是一柄与穿戴格格不入的寒光烁烁的剑。
没什么机会了。她想。即便是抛却新仇旧恨苟延残喘地活着,也不能了。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寒剑挟风雷之势劈下,她能感觉带起的剑风是冰凉的,直扑面门。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她没有什么惧怕的感觉,嘴角倒扬起一抹不大符合这身体年纪的嘲讽的笑。
“铛”的一声锐响。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感。她猛的睁开眼。只瞧见眼前的貌美妇人已倒地不起,寒剑落在她身侧。瞧不出她是死是活,也瞧不见她伤在哪里。
她想睁开眼瞧瞧救她的人在哪里,可腹部的剧痛似乎更甚了,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她看不清楚救她的人。
眼睛奋力睁也睁不开。
下一秒,她疼死过去了。
黑甜一觉,云深再醒来,却置身在一辆破马车上。
也真当得起个破字。车壁所用木料都已腐坏成千疮百孔状,冷风顺着缝隙直朝车里灌,黑蓝粗布门帘窗帘像是被谁家的狗啃过,丝丝缕缕,被风兜起来,飞扬的模样倒是肆意,像极了秋风里无凭无依的枯叶。
马车颠簸,云深的小身板跟着有节奏地嘚瑟。
如此破落的马车里,却坐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总角小童,小童穿着一身粗布蓝袍子,洗得已有些发白,却是整洁干净。
小童朝她挑眉一笑的样子,将云深吓了个够呛。
分明是个坏小孩。眼神还挺早熟。
可是那样漂亮。
看样子像是没落的世家之子。
云深状若镇定的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假寐。她需要消化一下眼前的状况。低眉的时候瞧见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换掉,如今穿了件和小男孩所穿一样的衣袍。衣袍很宽大,麻袋一样,穿在她小小的身体上十分可笑。
分明是小男孩的衣衫。衣服上还有淡淡的皂角香。
“喂,你都睡了十天了,还能睡得着?莫非是头猪变的?不至于呀,猪也不至于一睡十天呀。”
小男孩戏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云深惊得霍然起身,“十天?怎么可能?我不过是小睡了一下罢了!”
云深一惊之下,并未注意小男孩后面说了个什么话,待缓过神来,晓得他骂她猪,想要反驳之时,却被小男孩笑眯眯将话茬抢了:“喂,你是谁?怎么被人给喂了绝命散那种歹毒的药?要不是我师父捡到你,给你喂了颗还魂丹,你现在已经嗝屁了。”
云深震惊,原来是给喂了绝命散么?听起来好歹毒的药。之前的蓝家小姐已经身死,自己只是悲催的穿越来的假小姐,看来若非遇上这小男孩的师父,真的要再死一遍了。何况穿越了就死不了这种事,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以她现在这种运气来说,再死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救命之恩是实打实要顶在头上了。
云深绷着脸不说话,小男孩挑眉:“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见云深撇过脸去不回答,小男孩扁扁嘴,不屑的语气:“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我将你身上那身泥衣裳扒下来,又换了身干净衣裳给你的,你就这样对待恩人的?这是什么好家教?”
云深一下子怒了。小脸儿也红了。被一个小男孩给扒了衣裳,还要记他的恩情,世风已经无耻到这个地步了么?
一急之下,倒忘了,眼前她只是个三岁小娃娃,对面坐的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童。
“你随随便便脱女孩子衣裳,又是什么好家教!”云深怒斥。
小男孩好笑地看着她:“难不成要看着你继续穿着那个脏衣服,好得风寒?”
云深无语瞪眼。
但,怒归怒,好歹一场救命恩,她蓝云深不是有恩不报的人,名字还是留一下的好,以作日后报恩的凭证。
半晌,云深叹了一声,道:“我,我叫……云深。”
好在,两个人的名字居然是一样的。不过,这样神奇的事情,是否也预示着她的穿越是种必然呢?云深在心里抽搐。
小男孩挑眉:“难道忘记姓氏了?”
云深白了他一眼:“你才忘记姓氏了呢。蓝。”
既然已经用了人家的身体,说不得姓氏也得用人家的。
小男孩勾唇一笑:“我是真如山的上官曦明。记好了,小蓝。”
小蓝,小蓝。好吧,你是救命恩人,叫什么你说了算。
小童子喋喋不休:“小蓝,倘或别的英雄救美,美人是如何报答英雄来的?唔,想起来了,以身相许。小蓝,我就委屈点,待你长大,来云雪山娶你好了。这之间,你可不能因为我不在身边就随便喜欢上别的什么男子哦。”
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竟然挟恩图报,还说什么来娶她,真是什么样的教养。云深气懵了。
气懵的云深却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少信息。
这些信息经她大脑一过又整理出两个最重要的隐藏信息。
第一,他来自真如山。第二,她被送往了云雪山。
他说,要等她长大了才来娶她。这之间还不在她身边。云深曲折的想到,要么,是这两座山离得比较远,见一面不容易,要么,是他不能随随便便上云雪山。
离得再远,见一面再不容易,也不至于见不着。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谢天谢地,她在长大之前不用再看见这个狡诈讨厌的小屁孩。至于她被送往什么云雪山,云雪山又是什么鬼地方,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可以活着了。
“以身相许的戏码么,在我们那里,都是只有傻子才想的出来的。”半晌,云深撇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