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正要走,又想起什么来,回身说道,“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写信到京师来找我。”
马嫣翎没拒绝他的好意,但也没接受,目送他上马离开。
“嘎吱——”楼上忽然传来一声绵绵的响声。
马嫣翎应声回过头去,是幽芷站在走廊之上,手紧紧地捏着栏杆。
“幽芷姑娘还没睡?”马嫣翎问了一声。
幽芷道,“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故出来一看,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路过之人。”马嫣翎道。
“他身上有一股很臭的味道,我远远的都能闻到,是血腥。”幽芷生气地说完便转身回屋了。
待马嫣翎走上楼时才发现,刚才幽芷所站的地方,脚下的木板已经出现了断裂的痕迹,刚才幽芷的手所扶的栏杆,竟然也有裂缝。
那声音,就是因为这些裂缝和裂痕发出来的。
马嫣翎看了看幽芷的房门,觉得胆寒心惊。
夜里,马嫣翎睡不着,她一直在想,朱君泽的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竟然连一个看起来温柔婉约,宛如扶风弱柳的姑娘身上都有如此强的力量。
待到夜半时分,马嫣翎听到隔壁有动静。隔了会儿,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幽芷?”
幽芷已经离开了房间,并且已经走远了。
马嫣翎又敲了敲幽芷的房门,房门紧闭,但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幽芷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去了哪里?”马嫣翎心中奇怪,也跑下楼去,让仆人牵来快马,骑着马往院外唯一的大路奔跑而去。
在那片桑林的尽头处,有人点燃了火堆,马嫣翎看到火光就勒住马,怕被对方注意到自己的来意,就用力地在马儿身上甩了一鞭子,让马儿往另外一条小路跑去,自己则悄悄地靠近那个火堆。
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在隐约能够听到对方的声音,猜到对方是谁之后,她便不再继续往前走。
但她还是听不清楚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坐在火堆旁的人是幽芷和毛骧,他们一起谈了很久,直到火灭,人才散。
马嫣翎也打算回去,但她已经没有马了,现在天色正黑的浓,身边又没有火,可以说是寸步难行,靠着被露水打湿的大树,她发出一声低叹。
“大半夜的躲在这里做什么?”毛骧突然出现在她身前。
马嫣翎吓了一跳,正想为自己找个借口。
“我送你回去吧。”毛骧打开一个盒子,取出明珠作为灯,照亮夜。
“不,不用了。”马嫣翎躲躲闪闪,眼中盈满晶莹的泪花,她是太着急了,心中害怕。想逃,转身却又撞上一棵大树。
“刚才,我和幽芷在这里的事情,你都看到了?”毛骧问,他的语调很平淡,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幽芷却是偷偷的来会他,冒着危险,躲躲藏藏,避人耳目,一路追来的。
“我们说的是这次‘同顺’生意的事情。”毛骧道,“你们的这批货运回邵伯之后,肯定也要考虑销路。”
“那……你们都谈好了?”马嫣翎问。
“恩,所有的蚕丝和绸缎,锦衣卫全部要了。”毛骧道,
马嫣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毛骧道,“宫中需要,皇上拿来赐给功臣和嫔妃,就你们的这批货,不算多,而且还差一些。”
马嫣翎没想到幽芷半夜追着毛骧出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幽芷显然是清楚毛骧的身份的。
自己果然比不上幽芷,马嫣翎想道。
幽芷无时无刻不在为‘同顺’考虑。
“谢谢你。”马嫣翎道。
“合作而已。”毛骧把手搭在马嫣翎的肩膀上,马嫣翎触电一般地躲开,身体竟然又撞上了另外一个硬物——那是一个人的胸膛。
那人忽一伸手,将马嫣翎拥在怀中,宽大温暖的手掌就按在马嫣翎的腰上,灼热的呼吸仿佛毒药一般从马嫣翎的头顶洒下来,勾魂夺魄。
微凉的深夜,陷入一片死寂。
身后的来者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大人,夜深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厚的警告意味。
马嫣翎被他拉进怀里,靠在他的身上,慢步离开,毛骧并没追来,过了少顷,马嫣翎听到毛骧的马儿挥蹄远去的声音。
“你怎么会来?”马嫣翎问。
朱君泽将马嫣翎抱上马,坐在她的身后,拥着她,骑着马缓缓地往回走。他的身上,还有浓浓的露水味。
“听说了这边的事情,连夜赶来的。”朱君泽道,“到别院中时,并不见你,看到地上的马蹄印,追来了。”
“对不起,在这边,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马嫣翎道。
“这些麻烦本来就有,是我没管理好,怎么能怪你。”朱君泽道,“往后出了这种事情,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想着一个人扛。”
“恩。”马嫣翎点点头,心头却觉得好像压着一座山,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朱君泽,甚至对朱君泽的生活一无所知。
在毛骧面前,朱君泽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他究竟是什么人?
马嫣翎紧张又害怕的捏紧了拳头,不敢乱动,心底在害怕。
朱君泽的手缓缓地落在她的手背上,温暖的手掌将她包围,“翎儿,当时我没告诉你我是朱家的二公子,是有原因的,那一年在邵伯停留数月,若非柳家一案,我是真不打算再回朱家,不打算在与他们有任何瓜葛了。”
“在朱家,让你不开心吗?”马嫣翎问,朱君泽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越是抽丝剥茧,越是看不清,理还乱。
他生来,就像是一个秘密。
“朱家的商队,有他们固有的路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改变不了那条祖祖辈辈,世世代代走下来的路,回去后,我也只能成为他们的一员,跟着他们的路走。”朱君泽道,“今日我可能是在邵伯,明日我也可能在京师,虽然有一个家,但未来却仍旧居无定所。”
越大的家族,势力也就越大,攀枝错节的关系将他们的子孙后代控制的牢牢的。
到别院时,幽芷等在别院的门口,看到朱君泽,她就跪了下去。
朱君泽看她一眼,却没多说什么,从她身旁走过。
“幽芷一心一意,都在为你考虑。”马嫣翎道,她知朱君泽是在怪罪这次的事情没做好,朱君泽虽然没对她生气,但并不代表不在乎这件事情。
“我出去看看她。”朱君泽送马嫣翎回屋,道,“你先把被露水打湿的衣服换下来,莫要凉着了。”
“恩。”马嫣翎应道,朱君泽对她呵护太多,生怕一点儿风就会把她吹坏了。
朱君泽出去后,马嫣翎把门打开一丝细缝,偷偷地看着外面的情况。
幽芷一直跪着,等着朱君泽的问话。
朱君泽又始终什么都不说,两人互相沉默。
院中的婢女给马嫣翎端来一盆热水,让马嫣翎先洗洗脸,泡泡脚,驱驱乏,好好的休息。
马嫣翎任她服侍自己洗脸洗脚,问道,“你们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他严厉吗?”
婢女笑着应道,“公子是个好人,只是,奴婢们都不常见到公子,今夜,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公子呢。”
“第一次?”马嫣翎惊讶道。
婢女应道,“奴婢是今年年后才来的,而且公子一般也不会在这里过夜,所以奴婢以前不曾有幸见过公子。”
“原来如此。”马嫣翎问,“那你们这儿的老人呢?”
婢女想了想,道,“这里的老人……运气好的时候,一年能见着公子一两次。”
马嫣翎点点头,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幽芷的声音,“这次事情是我不对,请公子责罚。”
“你差点害死了她!”朱君泽严厉地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愤怒的双眼好像真的要杀人一样。
马嫣翎听到外面的情况不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光着一双湿脚跑出去。
幽芷抬眼往楼上看去,马嫣翎的脸庞和鬓角,都沾着晶莹的水珠,还未擦干,惊恐着急的样子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难怪了朱君泽会如此念着她。
她的确很漂亮,让人心动,舍不得伤害。
当时,幽芷暗中买通人去怂恿胡浩轩做坏事,欺辱马嫣翎时,她是真的想要置马嫣翎于死地,可看到马嫣翎落入胡浩轩的手,一脸通红,痛苦又娇弱的样子,幽芷也于心不忍,又出面阻止了胡浩轩,并且把胡浩轩拉入牢狱。
后来,幽芷还是不死心,希望马嫣翎知道自己与朱君泽到底有多不配,故而又买通胡浩轩,让胡浩轩说那样的话,就是为了让马嫣翎难看,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她是想一步一步把马嫣翎逼上绝路,让马嫣翎自己放弃朱君泽。
以幽芷的聪慧与经验,她赢得了马嫣翎。可却躲不过朱君泽的眼睛。
在毛骧赶往扬州的时候朱君泽就察觉到不对,当毛骧命令扬州太守来拿胡浩轩等人之时,朱君泽就明白了,肯定是有人给了毛骧足够好的条件,否则的话,以毛骧的身份,他不可能去管这种小事。
“求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往后,我保证再不生嫉妒之心。”幽芷恳求地道。
“对朱家来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对我来说,你不是。”朱君泽无情的道,曾经,他不曾懂过幽芷的心思,当幽芷如朋友,对她信任无比,今日,幽芷的行为和心思暴露在他的眼前,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打在朱君泽的身上。
他到底是错看了女人。
“公子!”幽芷紧紧地咬着牙,鲜红的血丝爬满了她的双眼,仿佛蛛网一般缠绕着她漆黑的眸,其实,她也曾盼望过朱君泽与马嫣翎能够重修旧好,可后来她才明白,若是他们真的重修旧好了,那在朱君泽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她的地位了。
“君泽。”马嫣翎光着脚从楼上下来,“蚕丝和绸缎的事情,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怪不得幽芷姑娘,你若要气,连我也一起罚吧,如此方可平人心。”
“翎儿……”朱君泽心中有话难说,又看到她湿淋淋的双脚,更是于心不忍,狠狠的看了幽芷一眼,终还是道,“下不为例。”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