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栋毫不客气训斥着花无忧,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落在胡勋这些人耳朵里,就像是一个大师兄对小师弟的循循教诲,占据在道德制高点,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魏老跟齐老老年斑的脸上流露几分忧虑,看着拉下脸的古老,不知过去印象里那淳朴善良的家栋怎么现在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没看出古画玄妙,反而在所有人面前处处刁难自家人,他们刚想劝劝老友,已经听见古霑发怒道。
“顾家栋,你有什么脸摆谱教训别人?半桶水的水平咣当当,是不是还嫌不够丢人!”
一顿劈头盖脸赤裸裸的喝骂,顾家栋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跟周围胡勋这些小辈不同,他的年龄都够当花无忧等人的叔伯,眼下被古霑揪着痛处骂,这把年纪要点脸的人都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古老,虽然顾师兄严厉了点,但是他也没有说错,花师弟这幅画,说到底……呵呵。”钱老那穿着小西装的弟子张善德阴阳怪气替顾家栋说话,引起其他几人的附和。
大家眼里,花无忧这画摆在这个台面上,实在是不能入眼。
花无忧懒得再跟顾家栋争口舌之快,看见佘绾绾发给自己已经来到农庄门口的短信,向古霑开口道:“老师,绾绾已经来了,我去接她,您可以先准备。”
古霑点点头,黑着脸盯着顾家栋,在花无忧离去后一动不动盯着他,让周围人头皮发麻,试图缓解道:“古老,顾师兄这是对古玩鉴定抱有严谨的态度,所以才会对花无忧严厉了些,您就别责怪他了。”
“呵呵,严谨的态度?说起来,这幅画第一次就是通过你挂名所在机构鉴定的,错了一次,第二次还不长眼,这就是你的态度?”古霑厉声喝道。
其余人却是脸色一变,纷纷转过头看着桌上的古画,错了一次?
古老的意思是这画里面另有乾坤?
顾家栋不敢反驳自己老师,一对灰白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古画,但无论他怎么看,都难以发现其中猫腻,脸上的慌乱逐渐变成了愠怒。
自己的老师,竟然为了花无忧做这种欺名盗世的事,这明明就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古画,却将黑的说成白的。
冲昏脑的顾家栋看着古霑,忍无可忍道:“老师,我要是错了,别说让我亲自向无忧道歉!以后见到他,我就绕路走。”
在顾家栋眼里,自己照顾老东西这么多年,一点好处都没有捞着,待在江州这穷苦地方过一辈子,对方一收花无忧为徒,反而一改常态,又是将活佛手串送出去,又是拉拢过去的人脉,老东西就没有将自己当徒弟看过。
顾家栋这时候完全忘记了过去古霑带他在身边参与的一个个重大科研项目,只觉得和花无忧一比,钱权啥都没有得到。
殊不知在古霑眼中,自己对花无忧这个闭门弟子,才是亏欠最多的。
在学术界,一个人的想成为大牛,只能靠自己不断干出来的成绩,一步步爬上去。
过去他带着顾家栋在茫茫多国家级重点项目中提名,那些可都是军功赫赫的勋章!是履历上没有人能够抹去的辉煌“战绩”!
而到了眼下这个年纪,他就算治好了腿,也不能再做更多科研工作,将来花无忧的路,就算有自己人脉领头,也得从一个小小研究员干起,哪儿能和当初顾家栋一上去就是副组长的位置比!
古霑已经对顾家栋这个大弟子彻底失望,要不是齐老等人在场,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让对方以后都没有路子走,只能声音沙哑冷冷说道。
“以后无忧跟你不是一个路子,不用你操心见面绕道的事情!”
顾家栋听着古霑看不起的声音,握紧了拳头。
佘绾绾稍显紧张的跟在花无忧后面走进农庄,虽然已经将古画卖给了花无忧,可对小时候记忆中那个慈爱父亲留下的秘密很是好奇,同时她也在思考着,古画下面的秘密,自己父亲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
关于父亲的来历,佘绾绾曾经不止一次询问过母亲,但都没有得到答案。
不同其余小孩,她从小就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叔伯姑姑,似乎父亲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
花无忧带着佘绾绾回到画室,佘绾绾的出现顿时让胡勋、张善德等人眼前一亮。
虽然佘绾绾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淡蓝色长袖,未擦抹粉黛,但姣好五官下纯真的容貌,配着略微羞涩神情,仿佛有种魔力,让人一秒卸下虚假的面具,对她心生保护欲。
“古爷爷好。”佘绾绾向古霑问好道,虽然过去并不关心古玩方面的知识,但对这位历史教科书上的人物很是尊敬。
古霑慈爱的看着佘绾绾,倒是扫了眼花无忧,自己这闭门徒儿啥都好,可这女人缘也太多了些。
“丫头,这幅古画待会就要毁了它,一探究竟,你不会怪我们吧?”
佘绾绾摇摇头,真诚道:“既然古画下面有真品,自然要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况且我已经卖给了无忧哥,自然不会怪古爷爷。”
“哈哈,那就好。反正到时候亏了,我让无忧小子赔你!”古霑溺爱的看着佘绾绾,很是喜爱对方的毫不娇气做作的模样。
顾家栋豁然瞪大眼睛,面色凝重的盯着古画。
不只是他,原先没有看出古画中蹊跷的张善德几个人同样扭过头再次死死观察着古画,他们已经听明白古霑话里的意思。
这是一幅画中有画的古画!
“不可能啊,左上角有装裱卸下的旧痕,明显已经揭过一次画了,怎么还会有画中画?”张善德质疑说道,揭画与装裱是书画鉴赏师们日常的工作,所谓的画中画,对他们而言并非是太过新奇的玩意。
但眼下花无忧的古画明显已经揭过一次画裱,里面怎么可能还藏有画!
当初古霑第一眼没有看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个惯性思维导向,未曾看出来。
顾家栋双臂伫立在深棕色的桌面上,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翻过古画背面,抚摸着古画的材质,震惊失声道:“老纸?”
“老宣纸?”张尚德一愣,伸手触摸着画作,喃喃惊愕道:“怪不得骗过了所有人!原来都是假象。”
齐老乐呵呵的从桌后面站了起来,冲古霑和花无忧竖起大拇指道:“老古,你可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这种能够将在场这么多专业人士都骗过去的画中画,被无忧捡宝捡到,肯定不会是凡品。”
顾家栋脸色苍白铁青,死死地盯着画作,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骗了,原本自信以为的凡品,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老纸捏造的古画,根本就是假的!它将所有人骗过以为是一幅古画,众人才会调入陷阱里,以为不可能揭过古画。
骗中骗与画中画结合,瞒天过海!
“老齐,咱们搭把手一起瞅瞅究竟是什么宝贝?”古霑腾出空间,从顾家栋手里拿过古画,完全无视对方,冷哼道:“刚才自己保证要对无忧的道歉,现在可以开口了。”
张善德幸灾乐祸看着顾家栋,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忍住了气,没有说出过火的话,但旁边的钱老严厉冲他骂道。
“善德,你不赶紧向无忧道歉!看打眼就要认!这个道理难道不明白吗。”
被老师教训的张善德脸色难看,只能郁闷的低头弯腰向花无忧表示刚才自己武断了。
顾家栋死咬着牙齿,要他在这么多前辈后生的面前向花无忧认错低头,他怎么忍得了,可这时,耳边传来古霑的话。
“我的弟子,要是连知错就改的品性都没有,那以后出去,可以别提我的名头了。”
满座震惊!
所有人听着古老的话出口,吃惊的看着呆愣的顾家栋,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古霑竟然会说出这番要将顾家栋逐出师门的话。
“老家伙说什么呢?家栋,你就乖乖向无忧认个错,不是什么大事。”魏老这时候站出来替顾家栋开口,怪罪般看了眼古霑,见到对方双眼紧紧盯着顾家栋,眼神中除了严厉,更多的还是失望。
曾经骄傲的弟子却成了这幅模样,让古霑揪心的无奈。
顾家栋黑着脸,脑海中不断回想晴天霹雳的这段话,顾不得怨恨古霑和花无忧,一想到要是失去了古霑弟子的名头,那自己就什么都没了,他咬着牙向花无忧认错,接着直接灰溜溜离开了农庄,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踏入一步。
古霑丝毫不在意顾家栋离去,对方惧怕被自己逐出师门失去名利,不知悔改只是妥协向花无忧认错的态度,在他心中,已经将顾家栋赶出了门下。
“让大家见笑了。”古霑笑着向所有人说道,让花无忧拿出原先准备着的专业揭画工具,外面的古画是以假乱真的仿制品,那要揭下它可不同普通的揭画,齐老两鬓斑白,手脚却十分利索,在旁边架起一台烘干机。
画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从未将注意力放在古画上的金老,看着佘绾绾紧皱着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老师,要洒水吗?”花无忧给两位大师打着下手,在一旁询问道。
戴着老花镜的古老点点头,让花无忧从古画边缘洒下少量水,用镊子小心翼翼开始撕画,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口,各个瞪大眼珠子看着古老的动作。
画上墨色开始散开,薄薄的纸张仿佛糊成了一团,让旁边的张善德险些尖叫了出来,怕坏了画下面的真迹。
要不是因为画作是花无忧捡到的宝贝,作为投身如古玩行业的年轻人,他自然是对鉴赏有着真诚热爱,眼下有一个见证奇迹的时刻,怎么能压抑住自己情绪。
古霑顿了顿镊子,凝声道:“古画最高是七层揭画,但有人用神乎其技的手法覆盖上外面这幅假古画,估计还不止七层,老齐,要小心了。”
“专心干你的!我这边不会出错。”齐老板着脸,眼中仿佛只有古画的存在,用手中类似砂纸材质却比砂纸磨砂柔和许多的纸碎涂在表面上,手指黏上水,轻轻擦开角落一层的古画。
足足过了近半个多小时,两个老人弯着的腰板疼的挺不过来,才揭下最外面第一层。
“先柔和烘干!准备揭第二层画。”古霑从佘绾绾手中接过水杯,急匆匆喝了一小口,就迫不及待向齐老说道。
花无忧看着两个老人辛苦的模样,脑海中已经将刚才二人所有的技巧烙印在脑海中,于是说道:“老师,要不让我来吧!这样干,对你们太吃力了。”
古画下面的真迹还不知道要揭开几层,两个老人聚精会神僵持着身子,哪儿吃得消。
齐老皱着眉头,摇头道:“无忧,这可不是玩笑事,一个弄不好那就是将真迹给毁了。”
花无忧望向古霑,双眼充斥着自信,不仅仅是因为对揭画每一个细节都清楚,更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武功底子有自信,能够精准操控镊子力道,不会破坏古画。
古霑看着信心四射的花无忧,明明放心不下古画,却不知为何,点了点头。
“无忧,那就拜托你了!老了,干这活实在有些吃不消。”
花无忧从古老手中接过镊子,齐老看见古霑竟然如此放心花无忧,倒是来了兴致,想要看看花无忧的手艺,他相信只要他们两人在身边,花无忧还坏不了这份古画。
时间慢慢推移,花无忧在边上一丝不苟进行着揭画的工作,在两个经验丰富老人指点下,一切有条不紊,明明是一件无趣的工作,却让所有人心情紧张了起来。
“这是第七层了!”古霑面色凝重的说道,手指微微颤抖,很想要看看能揭下传说中的七层画的真迹,究竟是什么宝贝。
花无忧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擦开下面的画作,露出一块拇指大小翠绿色的色彩。
“停!停!停!”齐老赶忙叫道,看着下面的真迹,胸膛不断起伏着激动不已,“要出大事了!这个色彩,绝对不是凡品。”
花无忧手心冒汗,无比的紧张,终于体谅到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古玩,这种刺激的感觉,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非凡的体验。
“无忧,小心一些,从斜四十五度的角度揭开,只有这样,才会最大可能一次性揭下,否则一些小部位留下裱画,很难磨去。”古老吩咐说道。
花无忧点点头,揭开最后一层画,足足花了他一个多小时,除了两只手,浑身的每一个部位仿佛都僵硬不能动弹,在最后揭下外面伪装的面具后,露出一幅古代仕女在山水间的画作。
真迹仕女图。
“仇英仕女图!!”金老脱口而出,嘴巴长得老大,把两边的眉毛都挤开到干皱的皮肤里面,下一秒霍地扭头盯着佘绾绾,“你是佘家的后代?!”
齐老作为书画鉴赏大家,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听到金老的话率先反应便是不可能,凝声道:“仇英仕女图不是在燕京博物馆吗?”
古老如痴如醉欣赏着仕女图上优美的线条,无论是山水远近仿佛透有泉水叮咚的美感,或是那个小亭下持着圆扇子面容娇美的仕女,只能用美艳不可方物来形容。
金老牢牢看着失神的佘绾绾,怔怔道:“怪不得你一进来我就感觉仿佛看到了熟人,还姓佘!原来不是我的错觉,真的是佘家那位的女儿。”
“谁?”花无忧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慌乱无神的佘绾绾,不敢想象画中画竟然真的和佘绾绾身世有关联。
“老金,怎么回事?仇英的仕女图不应该保存好好的吗?”齐老回不过神,着急的像是个孩子像金老焦急问道。
金老深吸一口气,“燕京博物馆虽然有一幅仇英仕女图,但不代表仕女图只有一幅!我虽然对书画的研究不深,但当年我的老师曾经亲口跟我说过,佘家收藏着一幅仇英真迹,只不过佘家从未将它展示过,没人知晓这件事真假,也就当做是流言蜚语忘却了。”
金老盯着古画,感慨道:“怪不得佘家从来没有将仕女图展示在人面前,原来仕女图被人保护在古画里面!”
“这么重要的古画,佘家为什么会传到佘绾绾父亲手里?”花无忧皱着眉头问道。
“因为他是佘家的下一代家主!”
“佘南天!” 我是神豪我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