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东琳这一觉睡到了中午。
迷迷瞪瞪间她感到门外有人慌乱的脚步声。可是她累得半条命都要没了,把枕头揣到怀里,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继续睡。终于到了不得不醒来的时间才发现已经是晌午了。她伸手将一头乱发勉强拢整齐,在床边只发现了一只拖鞋,摸索了半天才发现另一只躲在了床底下。阮东琳洗漱完毕后就穿着睡袍下楼来。
客厅里意外很空荡,桌子上倒还是有一份早点,似乎是给她留的。她手握拳头敲敲头,“呜呜”地抱怨着不应该要准备午餐了么。才突然是注意到了,在这栋房子里,路远扬的气息不见了。
路远扬就像是这栋华丽建筑的芯子,好像用铅做的快乐王子的心,一旦抽离,整栋建筑便只余下了空洞虚浮的外壳。
她的脑袋方才还是迷糊着的,这会儿就突然清醒了过来,一路小跑到楼上路远扬的卧室。卧室里果然没有人,落地窗大开着,从外吹进的风扬起雪白的窗帘,阳光就从那缝隙里迫不及待地落在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她看到这幕后立即转头就往厨房里跑。厨房里倒还是有几个佣人在忙碌着,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生的帮厨。
“先生在哪里?”她的声音中还带着跑步后的微喘。
“先生?”帮厨显然是被她吓了一跳,懵了一会才用恍然大悟的声音说,“啊,夫人和先生他们去医院了。”
“医院?”阮东琳猛然感到心口一勒,“先生怎么了么?又……又……”她还像说不下去,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帮厨的胳膊。
“您……”帮厨显然是新来的,对阮东琳的身份还未摸透,只是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啊。只知道太太一早上就和沈医生把先生带到医院去了,还带走了不少人去呢。”
眼看着也无法再从帮厨嘴里问出点什么了,阮东琳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木讷地挪出了厨房。
路远扬向来是排斥医院的,在医院,他仿佛总会感到自己所有仅剩的权利都会被剥夺,油然生出任人宰割的无力感。但是这会儿,他竟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想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可是医院她是肯定去不了的,有叶绯绯在,她根本别想在路远扬病着的时候踏入医院半步。
可是……可是……
终于承受不了,刚走到客厅她就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小声呜咽起来。
——可是,她也想他啊,也想照顾他啊,也想在他难得脆弱的时候像他安慰自己一样安慰他啊。
——但是又是明摆着自己根本就没有这资格。
“你在干什么呀?”
不由地,她的声音似乎太大了,终于引得有人在她跟前疑惑地同她搭话了。对方的声音稚嫩软糯,还带着浅浅的鼻音。阮东琳一抬头,先是看到描着好看图案的小鞋子,然后再往上抬,就是一张和路远扬及其肖像的面孔。
不是路理是谁。
阮东琳努力张了几次口,还是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你是谁呀?”路理又问。
阮东琳还是不回答。不是不回答吧,是她似乎也没办法解释究竟在这个家庭面前,自己是谁了吧。所以她闭紧了嘴,只是看着眼前的路理眨着眼睛露出困惑不解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呀?”路理露出深深思考的表情,把一根小而短的指头塞进粉嫩的小嘴里,余下的手指团成一个小拳头抵在下巴处。他的眼神深深地看进阮东琳的眼睛里,好像是思考了很久,终于,他吐出手指,仿佛像在下结论似的伸出手臂指向她,并幽幽地说:“我讨厌你。”
大概是没有什么比这更恶毒了吧。
真的,真的是没有什么比年幼懵懂的孩童用直白不加修饰的话语更恶毒的事情了吧。
她一瞬间甚至对眼前这个集合了路远扬和叶绯绯身上所有优点而长得俊俏可爱的小男孩产生了怨怼的心情。可是她竟然说不出一句可以用于反驳的话语。
她只有定定地看着那张脸,僵硬地扯开嘴角,露出无声的笑容来。 山月可知心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