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之后，许桑榆才重新见到了几乎是变了一副面貌的阮东琳。一段时间不见，她倒似乎是胖了不少，脸颊上的肉都快对她原本明亮的眼睛造成挤压了。她依旧来话剧社看排练，目不转睛地看，无论舞台上上演的是不是她所执笔的剧。

　　可是她的眼睛里却缺少了神采。少了那种可以独自承受肝脏不断被啄食的勇气。

　　那是一种很抽象的、很难向人描述的，但是你就是知道它已经消失了的神采。

　　排练结束，许桑榆还在收拾琴谱的时候，意外地，阮东琳几乎是殷勤地向她走来，微笑着夸奖她，“你刚刚弹得真好。”许桑榆自然知道自己也许弹得是不错，但是终归还没有能到能对得起阮小姐那么“亲切”的笑容的地步。对于阮东琳“明目张胆”的恭维，许桑榆除了“呵呵”干笑两声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阮东琳凑上前一步，说：“你刚刚弹的是这首曲子么？”她指了指摆在琴架上她还未收好的谱子，笑语盈盈的样子，“很好听。”

　　如果说刚刚还有一点迟疑的话，现在许桑榆几乎可以确定了，阮东琳在恭维，甚至可以说，在讨好她。她不知道在这一个月里，她原本漂亮神秘的同学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可以确定，发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的阮东琳，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她心软了。也许她本身就是一个心肠特别好的人，也许是因为看到阮东琳主动来示好时眼睛里游移着的不自信而心软了，也许是对比着她平日来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却能让人时刻感觉到的骄傲而心软了。一想到这点，许桑榆的动作也变得自然多了。她动作流畅地收拾起琴谱，说：“是呀，德彪西的曲子，你也喜欢么？”阮东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见人家依旧看着自己，只好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懂。”许桑榆把琴谱收回包里，合上琴盖，笑着，“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呀，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多来找找我呀。”阮东琳释然地点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地拉住她的手臂，“诶，可是，我想学。”

　　“学什么？”许桑榆不解。

　　“学弹钢琴。”阮东琳愈加坚定。

　　许桑榆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目的，也是明显一愣。只隔了一两秒又状似亲昵地挽起了阮东琳按在她手臂上的手，笑容自然灿烂，“嗯好呀，你想学的话可以去我家，我可以慢慢教你。”

　　“今晚。”阮东琳的语调有些急，“今晚可以么？”

　　许桑榆只是歪头想了想，就立刻用力地点了头，“好呀，你就今晚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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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谁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学弹钢琴”根本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为何，许桑榆不愿去戳破。只是看着阮东琳在自家的晚餐餐桌上虽然依旧因生疏而显得尴尬、但是却是轻松多了的神态，她觉得自己也许是做对了吧？

　　“阮同学是吧？我们家桑榆平时也常常提到你呢。”许夫人亲昵地说，“今天终于看到真人啦。”

　　“妈妈！”许桑榆自然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揭自己的老底，一时情急喊起来。

　　“哎呦有什么好害羞的呀。”许夫人依旧笑语盈盈。

　　阮东琳看着她们两人，许桑榆即使叫嚷着“我再也不理你了”，可是依旧会在晚餐后冲着许夫人撒娇的吧？她觉得这样的画面真美好，美好得自己不得不回避一下。

　　她借口要给家人打个电话离开了餐桌。

　　她把早就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在电话上，因为熟练，所以都可以连贯成一个熟悉的曲调。

　　电话接通了，意外地不是佣人接的，而是他本人的声音从听筒那段传了过来。

　　“喂？”

　　原本早就打好的腹稿又被这个低哑的声音统统打碎。

　　“我……呃，嗯，先生。”她急急地打招呼，“我在同学家。……女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补上一句。

　　“嗯，我知道。”路远扬淡淡地回答，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我同学邀我在她家过夜。我同意了。”她说出了许夫人在餐桌上的提议。

　　“嗯，我知道了。”

　　“您……您饭吃了没？”她开始没话找话。

　　“还没呢，今晚好像没什么胃口啊。”

　　“那也要吃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

　　“嗯，好。”

　　“还有，天冷了，你记得睡暖和点。”

　　“知道了，丫头。”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你快去吧，别让别人等急了。”

　　“哦……哦。”即使再贪恋他的声音，她还是不得不挂断电话了，“晚安，先生。”

　　“丫头，晚安。”

　　路远扬率先挂断了电话，冲试图扶他的佣人挥了挥手示意用不着，继续拄着拐杖上楼——他最近似乎喜欢上了在后院散步这项运动——一边吩咐下去，“今天东琳小姐不回家，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山月可知心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