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后,小公主入学了,太傅梁卓下朝之后需要到宫中的资善堂坐班,教小西瓜认字启蒙。
太傅其实不想给小公主做老师,因为小公主年纪小却顽皮的紧,与她的娘亲女皇陛下不相上下,现如今女皇陛下的肚子好几年没有动静,这样下去,小公主将来很可能要继承大统,若是一上台也是个昏君,他这个帝师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太傅想撂挑子啊!
开蒙第一课,太傅没有教小公主识字,而是寻来猫儿狗儿小雀儿,教小公主辨识动物。
西瓜说道:“太傅大人,这些我都认识。”
太傅一本正经的说道:“公主虽然认识,但是不一定了解。”
他指着一条小狗说道:“公主不知道,当年陛下还自称是‘狗皇帝’,这么说来……”
“我娘亲是狗咯?”小公主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派天真。
梁卓也不言明,模棱两可的说道:“公主这么想,那就是咯。”
小公主登时扁了嘴,一直到下课都闷闷不乐,小环来接她放学的时候,她大眼睛里噙着泪,一副要哭的模样。
小环抱着她回了宫,问道:“公主怎么不高兴呢?”
西瓜下了地,到处找狗,不一会儿安顺牵来一只黄狗,西瓜抱着黄狗,哭的肝肠寸断:“娘亲,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安顺和小环俱是唬了一跳:小公主怎么抱着狗喊娘亲呢?
安顺连忙上前抱起她:“公主,使不得,使不得,公主怎么能叫狗为‘娘亲’呢?陛下要生气的。”
西瓜的小手啪啪打在他脸上,打的安顺呲牙咧嘴——小公主总算是替她娘亲出了一口气,谁让他当初喂陛下吃了葡萄呢?
西瓜边打边哭:“大黄是我娘,我是狗娘养的,我以后再也不欺负它了。”
姜绮正好回承德殿,听得西瓜这样说,顿时沉着脸怒道:“这是谁教你的?”
西瓜挣扎着下了地,仍旧抱着大黄哭:“我娘是狗皇帝,我就是狗娘养的,我以后再也不欺负狗了,呜呜。”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姜绮气的想打人,但是这混账事自己干过,干过就得认,因此气的慌却没法拿她撒气。
傅湛在御书房中批奏折,听得西瓜肝肠寸断的哭声,心里揪的不行,连忙放下奏折大步流星去了承德殿,到了殿里一看,西瓜抱着一条狗在哭,一旁的小环和安顺使劲憋着笑,而姜绮紧拧着眉,嘴巴抿着,一副要揍人的模样。
傅湛抱起西瓜,抬起粗砺的大手给她擦泪,问道:“西瓜怎么能喊大黄叫娘呢?这样不好,娘亲会难过的。”
姜绮把大黄赶了出去,拎过西瓜站在墙角,训道:“娘是狗,你是小狗吗?”
西瓜摇摇头,圆圆的大眼睛中还含着泪:“我不是小狗。”
姜绮问道:“你不是小狗,大黄怎么会生下你?大黄只会生小狗,你是小狗!”
西瓜急了:“我不是小狗,我不是小狗!”
傅湛蹲下身子安慰道:“好了,你不是小狗,娘也不是狗,咱们好好当人不行吗?俗话说‘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人是这世上的神灵,咱们做了人就得好好做,做什么狗呢?”
西瓜眨着大眼睛说道:“可是太傅大人说,娘亲是狗皇帝。”
姜绮听了这话,咬牙暗骂:好你个不厚道的梁卓!
梁卓的曾孙也有和西瓜差不多大的,明天她就把他的曾孙也召进宫里来入学,看他还敢不敢满口跑马。
第二天,姜绮上朝就提出了让梁卓的曾孙入宫陪学的建议,梁卓说道:“陛下,微臣的曾孙已经七岁了,开蒙是早就开好了的,让他陪读,不太合适呀!”
姜绮说道:“无妨,就当给他温习功课了。”
梁卓悻悻闭嘴,一旁的傅湛暗哼:看你还敢不敢乱教。
梁卓第二天就把曾孙送进宫去做陪读了,西瓜调皮,梁卓的曾孙梁祁倒有几分稳重,只是到底是小孩子,那几分稳重是学了自家大人的模样,性子里也是有些调皮的。
梁卓不敢乱教了,规规矩矩的开始教西瓜学识字,先从简单的一二三开始学,学了几天,西瓜耐不住了,要出宫捣蛋。
梁卓七十八岁了,精力不济,教了半个时辰后让西瓜和梁祁临摹字帖,自己靠着暖炉打盹,西瓜走到梁祁身旁小声说道:“祁哥哥,咱们去宫外玩儿吧!”
梁祁朝梁卓那边望了一眼,悄声道:“曾祖祖还没睡着,咱们等会儿。”
西瓜问道:“你怎么知道呀?”
梁祁做出个“嘘”的手势,悄声说道:“曾祖祖还没打呼噜,等他打呼噜就是真的睡着了。”
两小只扔了笔,坐到暖炉旁边等梁卓打呼噜,梁卓睡了没多久,开始“呼哧呼哧”打呼噜,两小只不敢走正门,门外守了好几个侍卫和宫女,梁祁爬上桌子,从窗子翻了出去。
他在外面接应着,不一会儿西瓜也从窗子上滚了下来,着实拿他当了一回人肉垫子,好在冬天穿的多,摔在地上也不疼,两人牵着手跑出宫去了。
二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太傅曾孙,侍卫们虽然拦了下来,但是西瓜说道:“外祖祖就在宫外等着我,我要出宫。”
守宫门的侍卫说道:“公主一个人出宫太危险了,卑职陪着吧!”
西瓜想了想,允了。
二人去逛集市,刚过完年,集市上还有浓重年味儿,两人寻到一个面人摊子,西瓜拿了一只小猴子给梁祁,给自己挑了一只大公鸡,拿了便跑,也不管有没有付钱。
侍卫呆在原地:他也没带钱啊!
一个白衣公子笑意温雅的上来付了钱,侍卫道了一声感谢,那公子笑道:“不必言谢,我与小公主是旧识。”
侍卫看着他温和的笑容,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记忆太模糊,记不起他是谁了。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可能接触过的人,等回国神时,白衣公子不见了,公主和梁家小公子也不见了。
侍卫大惊失色,急忙去找,把小公主弄丢了可是要砍头的。
然而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一个白衣公子却拦住了两个小娃的去路,笑问道:“西瓜还记得我吗?”
梁祁将西瓜护在身后,摆出一副男子汉模样:“你是谁?西瓜不认识你!”
然而西瓜却在他身后探出小脑袋来:“祁哥哥,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神仙哦!”
梁祁看看白衣公子,再看看西瓜,默不作声的把西瓜让到了前面。
这个人长得好漂亮啊,真的很像神仙。
白衣公子蹲在西瓜面前问道:“西瓜今日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呢?没有大人陪着,这样很危险。”
他牵起她的小手问道:“西瓜肚子饿吗?我带你去吃糕点。”
西瓜点点头,梁祁牵起她另一只小手,一道儿跟了上去。
白衣公子带着两个小娃儿去了茶馆,这家茶馆是他常来的地方,里面做的栗粉糕是京城一绝,西瓜和梁祁吃的小脸上都是糕屑,白衣公子时不时拿帕子给他们轻柔的揩去。
西瓜一边吃一边问道:“神仙,西瓜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白衣公子温柔一笑:“是呀,我去做一件大事了。”
这件事做成了,西瓜以后就能随意到魏国境内游玩了。
这时,一只小花狗跑了过来,白衣公子唤道:“梁太傅,快来。”
梁祁听了这声唤,被糕点噎住了。
他呆指着地上的小花狗问道:“神仙,这小花狗也是太傅吗?”
白衣公子清雅的笑:“是呀,怎么了?”
梁祁还没说话,一旁的西瓜已经爬下凳子,冲着小花狗唤道:“太傅大人,你也来了吗?”
小花狗亲昵的凑上前,舔她脸上的糕点。
白衣公子对梁祁温柔笑道:“它是太傅大人变的小狗,不信的话你也叫它一声试试,它也会舔你的。”
梁祁也爬下凳子,蹲在小花狗面前,迟疑着叫了一声:“曾祖祖?”
西瓜脸上的糕屑被舔干净了,小花狗便凑到了梁祁面前,白衣公子刚刚故意没有给梁祁擦糕屑,所以他脸上有许多,小花狗吃了许久,梁祁被它舔的直笑:“真的是曾祖祖!”
他抱着小花狗重新坐好,一旁的西瓜嘟着嘴道:“我也要玩,祁哥哥你给我也玩一玩。”
梁祁摇头道:“不行呀,这是曾祖祖变得小狗,我要带它回家。”
他目光看向白衣公子,恳求道:“神仙,你把曾祖祖给我吧!”
一旁的白衣公子温柔笑着,却含了几分得逞的意味。
他说道:“你这么孝顺,我怎么能拒绝呢?我最喜欢孝顺的孩子了。”
他喝下一口茶,又温柔的教他:“回家要多叫几声‘曾祖祖’,它还小,你多叫它才会和你亲,知道吗?”
梁祁点着脑袋答应了。
白衣公子付了茶水钱,送梁祁回了家,又抱着西瓜逛了一会儿,把她送去了滕王府。
梁卓回家后,听说自家曾孙抱着一条小花狗喊“曾祖祖”,气的要晕厥,把他揪来时,他还抱着那小狗不撒手,家里下人要夺,他就大哭,非得说这是曾祖祖。
梁卓问道:“曾祖祖怎么会是狗呢?”
梁祁抽抽搭搭的说:“就是狗,就是狗。”
梁卓气的要打人,自家孙子梁溪眼见爷爷动怒,连忙说:“爷爷别气,打孩子这事儿我来就行,我来。”
他提起梁祁,梁祁怀里还死死抱着小花狗,一路哭着被他拎走。
梁溪寻来棍子要打人,梁溪的夫人宠孩子,千方百计拦着,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梁祁最后是没打成。
第二天姜绮也听说了这件事,笑的东倒西歪:“梁太傅也有这天,这是谁的手笔,倒是替朕狠狠出了一口气。”
傅湛也笑的乐不可支:“若不是我天天守着你,会以为这是你做的,一会儿咱们问问西瓜,她昨天和太傅家的小曾孙一起偷溜出了宫,应该知道这件事。”
西瓜呢?这会儿正和梁祁两个人听课呢!
她听着听着,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太傅大人,你怎么还不变小狗呢?”
梁卓一噎,心想正气着呢!小公主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祁从怀里摸出宝贝的不得了的小花狗,说道:“在这儿呢!曾祖祖在这儿。”
西瓜看看小花狗,再看看梁卓,纳闷的说道:“太傅大人变成小狗了,怎么还有一个太傅大人呢?”
她想着想着,“哇”一声哭了,指着梁卓说道:“这个是假太傅大人,他一定是妖怪变的!”
梁祁看看怀中的小花狗,再看看梁卓,扁了扁嘴也要哭了。
梁卓板下脸:“休得胡言!”
这一板脸不得了,两个小娃儿哭天抢地的哭了起来,急的往外跑:“妖怪要吃人了!妖怪要吃人了!”
门外的宫女侍卫都听到了动静,纷纷捂嘴暗笑,梁卓气的不上课了,将他们赶出了学堂,没好气的说道:“今儿不学了!”
当年没被她娘气死,现在要被她气死了。
西瓜拉着梁祁一路跑回了御书房,梁祁怀里还宝贝似的抱着小花狗,见了傅湛和姜绮要见礼,他也先把小花狗揣进怀里,才学着大人模样像模像样行礼,姜绮故意问道:“小祁公子怀里揣的是谁呀?”
不问揣的是什么,而问揣的是谁,梁祁越发认定这小狗是梁卓变的了。
他说道:“是曾祖祖。”
西瓜煞有介事的说道:“是太傅大人变的小狗,学堂里还有个假的太傅大人,那个是妖怪变的。”
傅湛笑着把她抱在怀里,问道:“西瓜和父君说说这小狗是哪里来的,父君一会儿带你去骑马。”
姜绮嘟嘴道:“这么冷的天,骑什么马?”
西瓜却大眼睛一瞪,嘟起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嘴巴:“我要骑马!”
她对傅湛说道:“父君别怕,绮儿不敢多嘴。”
姜绮气结,上前要抓她来打,然而傅湛却护着不让她打,西瓜知道自家爹是靠山,所以一点儿不怕姜绮。
傅湛抱着她说道:“你看,爹爹又帮你挡了一回打,西瓜告诉爹爹,小狗是哪儿来的?”
梁祁跑上前来,献宝似的把小花狗递到傅湛面前,傅湛微微一笑,把他也抱进了怀里。
西瓜说道:“是神仙送的,就是西瓜说过的那个神仙。”
梁祁也点着头附和:“神仙好漂亮的。”
姜绮与傅湛对视一眼,都对这个神仙充满了好奇。
傅湛道:“那西瓜下次碰到神仙,千万记得让他来宫里做客,知道吗?”
西瓜点点头,傅湛放下两个孩子,让他们自个儿玩,自己拖了奏折来批。
姜绮说道:“我总觉得这个神仙应该认识咱们。”
傅湛埋头批着奏折,说道:“咱们认识的人,无非是些官员,朝中官员还能有你父王不认识的吗?”
姜绮寻了花生糖来吮,鼓着腮帮子说道:“那可不一定,先前的魏皇赵琰,我父王就一定不认识,我父王从不上朝,朝中官员他能认一半就不错了。”
傅湛听她说到赵琰,手中的笔顿了顿:“你说到魏皇,我倒觉得西瓜说的神仙与他很像,爱笑、温柔,还长得很俊美。”
姜绮微微一叹:“若真是他的话,多好。”
故人已逝,唯有追思。
四月草长莺飞,花草繁茂,又是一年好春景。
西瓜和梁祁又逃学了,这次没有趁着梁卓打盹的时候逃遁,而是合伙把他气的不肯上课,堂而皇之的逃学。
姜绮知道了这件事,又逮着她训了一顿,西瓜扁着小嘴,委屈的快哭了,大眼睛里溢满了泪。
姜绮训完她又去忙国事了,西瓜扁着嘴出宫去找外祖,外祖最疼她了。
小环护送小公主去了滕王府便急匆匆回宫了,作为姜绮的近侍宫女,她要随时听候差遣。
滕王妃抱起西瓜,心疼的说道:“乖孙,上学是不是特别累?瞧瞧这小脸蛋儿,都瘦了一圈。”
她伸手捏捏她胖嘟嘟的脸颊,一旁的滕王说道:“哪儿能这么快就瘦一圈,我看还是那样。”
他把西瓜架在肩上,说道:“乖孙,外祖带你去听戏文。”
所谓听戏文,并不是看戏班子唱戏,而是大茶馆里听人说书,滕王往往叫上一壶上好的云雾茶,再给西瓜叫一碟八珍果粒,西瓜会乖巧的吃着糖果,懵懂的看着说书人眉飞色舞。
滕王斟了一杯茶,听着说书人说当朝将军配合魏皇赵琰剿灭江东叛军和俘虏陈国军队的事。
滕王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乖孙,这是说的你爹爹的英勇事迹,多听听,以后讲给你爹听,让他听听外面的人怎么夸他。”
西瓜听得说的是自家爹爹,兴奋的直拍小手:“父君好厉害!”
她听得说书人说道:“那魏太子赵琰,也是个极善谋略之人,将陈国军队困在东瓯与处州交界时,他说此时陈国军队必然缺粮,不如与之耗时间……”
西瓜问道:“外祖祖,魏太子是谁呀?”
滕王叹道:“外祖祖也没有见过他,但是你爹爹夸他‘风姿特秀,爽朗清举’,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只可惜呀,前年驾崩了。”
滕王说到此处也不由感叹一声“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西瓜不懂得“驾崩”的真正意义,她见滕王现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遂抓起两颗果粒递给滕王:“外祖祖别难过,西瓜给你吃好吃的。”
滕王接过一颗吃下,夸道:“西瓜真孝顺,你娘呀,小时候也孝顺,乖孙一定像你娘。”
因为你爹一看就挺霸道的,肯定不孝顺。
滕王喝多了茶,吩咐西瓜乖乖坐着,自己去上茅房,西瓜乖巧的应下了。
然而滕王一走,她便看到了角落里的白衣神仙,滕王原先背对着他,又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两人都没有发现他。
白衣公子也背对着他们,所以互相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
西瓜颠着小身子跑了一半路,又折回去抓了一把八珍果粒拿给他。
白衣公子一见西瓜,顿时温柔的笑了:“西瓜怎么也在?”
西瓜把手上的几粒八珍果粒递给他,说道:“和外祖祖一起来听戏文。”
白衣公子抱起小小软软的她,问道:“西瓜也听得懂吗?”
今日所讲的戏文,是他曾经和齐国上大将军傅湛一起平江东之乱的事。
西瓜点头道:“今天讲的是爹爹和魏太子,外祖祖说魏太子好聪明的,可惜驾崩了。”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是吗?”
他聪明吗?最该聪明的时候,他却糊涂了。
他问道:“西瓜不是上学了吗?怎么今天跑出来了呢?”
西瓜嘟起嘴道:“我和祁哥哥逃学了,母上又凶了我,所以我就出来了。”
白衣公子慈爱的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往后不要惹你母上生气了,她要处理国事,还要操心你的教育,很不容易。”
西瓜乖巧的应了。
白衣公子举起茶杯,却只浅浅抿了一口:这茶馆里最好的茶,不及曾经喝过的君山银针半分。
这时说书人说完了江东战事,稍事休息,安静的茶馆开始热闹起来,邻桌一个青衫书生说道:“你们可知道最近魏国出了战事?听说魏国梁王、中山王、淳于王、卫王集结兵马反了,这一次造反可不像去年赵王那样小打小闹了,赵王只有二十多万兵马,这一次据说有八十万雄师,我看啊,这魏皇要下台了。”
另一个壮年侠客接口道:“你所说的这几个诸侯王,彼此相距千里,怎么会不约而同的同时起兵呢?而且淳于王在魏国东面,卫王在南,梁王在西,淳于王在北,从地势上说,等于把魏国燕京围在中央,这只怕是有人在布局,这等缜密庞大的局,在下行走天下二十余年,只见过一个人能布。”
他说到此处,略作停顿故布疑阵,众人纷纷放下茶杯,目光朝他望来,一时间,他成了全场焦点,不免有些得意,慢条斯理喝了一杯茶,拿乔了一番后,才慢悠悠说道:“在下觉得,这布局的手法,很像先前的魏皇赵琰,他布局缜密庞大,算无遗漏,这次的四王之乱,我觉得很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众人纷纷嗤笑:“那魏皇赵琰都过世两年了,何来布局四王之乱一说呢?莫拿先人开玩笑。”
壮年侠客急了:“我没有说笑,魏皇赵琰虽然布局缜密,但是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布局长久费时间,今日的四王之乱,他说不定在生前就开始谋划了,直到今日才爆发战事,有什么奇怪的呢?”
众人越发笑的开怀:“你喝的是茶不是酒,怎么说起醉话来了?那魏皇为何要给自己国家找事?他想亡国不成?”
壮年侠客听了这席话,觉得大家的话有道理,但是这布局手法又确确实实和魏皇赵琰如出一辙,他不会看错。
白衣公子慢慢喝着茶,将众人的议论听在耳中,这时滕王上完茅房回来了,一见西瓜又不见了,顿时急的要去找,然而抬头却一眼瞥到了角落里的白衣公子,这公子光是看背影就清贵非常,身后垂散的发丝上还绑着一根紫色丝带,春日的风从窗外吹来,吹起他的发带,带着几分缱绻柔意。
滕王多看了两眼,却看到一个小娃娃的胖手露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两颗八珍果粒。
他连忙上前确认,待见自家西瓜正乖巧的坐在白衣公子怀里,不由舒了一口气:“乖孙啊,你怎么又乱跑了?不是让你乖乖坐着的吗?”
他仔细看了一眼白衣公子,发现竟是先前替自家西瓜结过好几次账的神仙公子,于是连忙作揖道:“多谢公子替老朽照顾西瓜,上次西瓜买蛐蛐儿的钱,请公子随我去滕王府支取。”
白衣公子放下西瓜,起身回礼:“滕王不必多礼,八两银子对我来说不在话下,西瓜高兴就好。”
滕王又发现了白衣公子的一个优点:仗义疏财。
若是他知道小花狗的事,或许还得赞一声:腹黑狡诈。
滕王索性提了自己的茶壶来和白衣公子坐在一起侃大山,滕王是齐国皇帝的亲爹,身份高贵,而白衣公子与他坐在一起,通身的华贵只多不少,气势上隐隐压他一头。
滕王听得茶客们议论魏国四王之乱,遂叹息道:“若是那魏国的先皇赵琰还在,魏国必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他见白衣公子浑身的气派不似俗人,捻杯喝茶的模样很优雅,遂说道:“赵公子一定家世显赫吧?不知公子对魏国之乱有何看法?”
白衣公子温雅一笑:“无甚看法,魏国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在列国中算资历最久的,如今内乱,不过是气数将尽罢了。”
他慢慢呷了一口茶,氤氲的水汽腾上来,却仿似腾进了他眼中,使得他眼中蒙上了一层雾。
魏国啊,那场繁华旧梦,终究要掩在历史尘埃中了。
滕王见他仿似有些伤情的意味,遂试探道:“公子是魏国人吗?”
白衣公子点头,西瓜也看出了他的难过,她举着小手,把八珍果粒递到他面前:“神仙不要难过,西瓜给你吃好吃的。”
他接过一颗含在口中,摸摸她的脑袋:“西瓜真乖。”
当初她娘怀她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个小皇子呢!他送了小皇子双环佩,并祝语“聪明伶俐”,如今她果然很聪明伶俐,只不过是个小公主。
滕王见他夸西瓜,自豪的说道:“要说到乖巧,我这乖孙不算最乖的,但是她孝顺,和她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白衣公子听了这话,神情越发柔和起来:原来故人小时候是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孩儿呀!
滕王絮絮叨叨的说道:“我那女儿从小当男孩儿养大,是个皮实的孩子,要不是先皇绝了后,我就送她去封地做闲散郡王了,哪里需要操劳国事呢?”
西瓜在一旁说道:“外祖祖,母上今天还凶我了。”
滕王抱起她,哄道:“外祖知道,一会儿咱们回了宫,外祖就帮西瓜讨个公道。”
西瓜歪着小脑袋教他:“一定要叫父君在一边看着,若是母上又凶西瓜,父君会护着。”
白衣公子沉静听着,手中的茶杯早已空了,他却毫不自知。
爷孙二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阵,白衣公子看着,心中又生出无限悲凉来,若当初自己没有回魏国,会不会和她有这样可爱的女儿呢?
他想起了曾经她说过的那句话:没有如果,他回魏国是责任使然,若时光重来,他仍旧会那样选。
可是如今他知道,若是时光重来,他再也不会选择回魏国了。
滕王问道:“与公子算半个熟人了,只知道公子姓赵,还不知道公子的名字,公子可方便告知呢?小女一直想找到公子亲自谢恩。”
白衣公子温雅一笑:“区区小钱,何必言谢?在下赵玉,美玉的玉。”
他付了茶水钱,起身告辞,滕王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样一个天人之姿的公子,不知世上有几人能比得上他的飘逸出尘。 陛下是个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