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晏晏这句话,让深夜的走道里面的空气全都凝固了。
“你,你说什么……”
何衍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还是混沌一片,她扭着头,想要寻找权晏晏的身影,一双手在空中乱抓,权晏晏急忙走来上抓住了何衍的手掌。
她的手在发颤。
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何衍抓住了权晏晏的手,哆哆嗦嗦的问了一句。
尚未得到回应,木木的双眸里面已经有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了。
“我刚才,我刚才在跟裴大叔打电话,结果突然,突然那边响起了很剧烈的喇叭声之后,我就,我就没有听到裴大叔的声音了,再,再然后,电话就挂了,我,我再打过去,就没有人接电话了。”
权晏晏是个不怕事儿的,但是现在话说也忍不住的结结巴巴了起来。
她一边说一边轻拍何衍的肩膀:“万一是我听错了呢,我,我……”
“手机给我。”
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如北从权晏晏的手里把手机拿了过去,应该是去给裴木修打电话去了。
“裴木修出车祸,这不能够吧。”安浅月讨厌裴木修,但是还没到想他去死的程度。而且,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嘛,就裴木修这种人看着怎么也是要活个八九十岁的样子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何衍的嘴唇哆哆嗦嗦,能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三个字了,她不住的重复这三个字,一边伸手扯掉了自己手上扎着的输液的针管。
她强撑着半麻的一条腿要下地。
安浅月赶紧上前来拦住她:“你干嘛?!”
“我要去见他,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看他……”何衍木然的重复着这句话,推开安浅月就要整个人往地上扑下去。
安浅月竟然被她给推得摔倒在了地上。
权晏晏吓傻了,愣在一边竟然忘了伸手去阻拦何衍。、
辛亏摔在地上的安浅月吼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的一把上去拦腰抱住了差点摔下推车的何衍。
“你疯了吗?何衍,你疯了吗?你现在要下地,你是想变成残废吗?”
权晏晏顶着何衍的腰,任凭她在自己背上一个劲儿的捶打,咬牙就是不松手,“要是裴木修死了,你也残废了,那那个小孩儿咋办,那个叫裴粒粒的小孩儿,你不是说他喜欢你吗,你要是残废了,我敢肯定他一定不喜欢你了,没有小孩儿会喜欢坐轮椅的怪阿姨的!”
权晏晏把脑袋埋在何衍的腋下,费劲儿的吼出了这句话。
而这个时候,即便是裴粒粒这三个字,也只是让何衍激烈的反抗停止了片刻。
何衍发起疯来,连安浅月都按不住她。
安浅月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叫一边的护士去拿镇静剂。
眼见着她刚刚缝合好伤口上了要的脚踝上已经有鲜血溢出来了,安浅月急得恨不得把权晏晏摁着暴打一顿!
什么时候提裴木修不好,偏偏在何衍刚出手术室的时候说这些!
“何衍,你听我说,现在还没有准确的消息表示环城公路上发生了车祸,你先不要激动,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顾如北在一边打电话询问情况,见到何衍这个样子,急忙挂了电话,走到何衍身边轻轻的握住她一只手,站在推车边上将她的头慢慢的拖向自己的胸膛,手指缓缓的从她那满头秀发上滑下,“你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了我就带你去找他,你脚上大动脉才刚修复好,现在下地肯定会造成血管再度破裂,到时候,你这条腿就废了,我知道你不想变成残废,何衍,乖,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男人跟女人的力量悬殊还是很大的,即便是何衍用尽全力的挣扎,顾如北只是用了一个手掌就将她摁在了他的怀里,任由她的手在他的腰身腿上乱拍乱掐。
他不松手,何衍的身子就动不了。
最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衍累了,她的手臂如同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她的嗓子像是被割断了声带一样的疼痛,她的眼睛里面像是扎了针,每一滴眼泪流出来她都觉得眼珠子像是要爆裂了一样。
她哭不动了。
“求求,求求你,带我去见,见他……”何衍揪着顾如北的衬衫衣摆,捏在手里,死死的攥着,好像攥着此刻最后一点希望了一样,她嗓音沙哑,“我,我想见他。”
“好,我带你去见他。”
顾如北的手掌力气松掉了,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在何衍的头顶,他沉沉说出这句话,喉结滚动了两下,他扭头看着安浅月,“准备轮椅吧。”
“不可以的,何衍这个情况怎么能坐轮椅……”安浅月急眼了,压低声音凑到顾如北耳边说道,“哄哄她就行了,她这个情况只能平躺,坐轮椅会给腿部造成血压,造成手术部位重新裂开的……再说了,裴木修是生是死在哪都不知道,你带她去哪找呀,外面这么大的雨————”
“诶,你们看那个是不是……”安浅月的话还没有说完,权晏晏就用手指戳了戳安浅月的手肘,上半句话没说完,话锋一转,立刻尖叫了起来,“我的天呀,那是裴,裴大叔——”
她的视线闯入了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走路跌跌撞撞的男人,男人刚从电梯里下来,靠着墙壁艰难的往他们所在的地方挪动过来。
而男人所经过的地方,无论是地上还是墙壁上都留下了一滩鲜红的血迹。
男人的脸上全是鲜血,更甚至还有鲜血从他的下巴上往下滴落。
他身上原本是深蓝色的手术服套装因为鲜血的沁润已经变成深黑色了。
看不清他的五官容貌,唯一可以辨认的就是他那双固执的双眸,双眸里面充了血,直勾勾的盯着被顾如北搂在怀里的何衍。
“我的天哪!”
安浅月扭过头去看到了这一幕,也惊呆了,只花了一秒的时间感叹就急忙扭头叫护士推个急救车过来,而她自己则跑过去想要扶住他。
只是他将安浅月的手给推开了。
他定定的往何衍那里走去。
“你不要命了吗?”
顾如北见到裴木修这个模样,上前一步想要堵住他让他别在动了。
裴木修扭头对顾如北甩过去一个刀眼。
眼眸里面全是冰冷寒霜。
顾如北被这个眼神订在了原地。
那边,已经有护士推着急救器材从电梯里跑出来了。
“等等。”
权晏晏先安浅月一步的对那些护士们发号了施令,让她们等在三米远的地方等着。
“你干嘛!”
安浅月瞪了权晏晏一眼,“他要是死了咋办?”裴木修这样子很危险呀,正常人流这么多血早就完蛋了吧!
“从那么远跑医院来都没死,放心,短时间内死不了的,你要给他们时间,大姐,你懂不懂什么叫爱情,这叫宁为爱情故,生气皆可抛,多罗曼提克呀!”
权晏晏看着裴木修,表示自己见识对他崇拜到死了!
安浅月可不觉得裴木修是那种宁为爱情故的人,要是是的话,当初就不会那么伤害何衍了!
不过等着就等着吧,她倒要看看裴木修这是演的哪出。
何衍也听到了权晏晏的话了,她往走廊那边看了过去,只是她的双眼视力还没有恢复,模糊之间,她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很高,看起来跟裴木修很像……
只是为什么他走路的姿势那么奇怪,为什么他走得那么慢……
为什么……
“裴木修,是你吗?是你吗?你没事吗?是你吗?”
何衍对着那道身影伸手,想要在空中抓住些什么东西,但是那道身影过来的太慢了,她什么都没有抓住,急坏了。
“裴木修。”
“裴木修,你怎么不说话呢?”
“你在哪,我看不清楚,你还好吗?你没出车祸吗?你……”
何衍慌张焦灼的问话声还没完,她就被搂进了一个坚硬湿漉漉的怀抱里面。
裴木修仿佛是佝偻着身子抱着她的。
他的下巴抵在何衍的头顶,何衍瞬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额头上滚落了下来。
血腥味。
扑鼻而来的是太过于浓重的血腥味,何衍的身子瞬间僵硬了。
她的手环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手掌在男人的身上胡乱的摸着,她摸到了满手的鲜血,那种滑腻的触感就是她摸到自己腿上动脉破裂流血的时候摸到的那种。
她浑身颤抖的抬起头,想要看清楚裴木修的脸,只是她一仰头,从裴木修脸上流出来的血液就滴在了她的脸上。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你怎么受伤了,裴木修,你怎么受伤了?”
“浅月,浅月,裴木修受伤了,你快来看看他呀,浅月……”
一瞬间,何衍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她焦急的叫着安浅月的名字,“裴木修,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呀……”
“没事了。”裴木修重新将何衍搂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没事了。
没事了。
何衍没有死。
没事了。
他看到她了。
没事了……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为了躲避大车,他撞到了马路中间的隔离带上面,因为没有系安全带,他整个人被甩到了车前窗上面。
索性没有死。
没有死,还能动,他重新开着被撞坏了半边的车子往医院狂奔……
一路上,裴木修没有任何感觉。
头顶在流血,他没有感觉。
闯进医院听到护士医生的惊呼他没有感觉。
一直到看到了何衍,看到何衍被顾如北抱在怀里,他才重新有感觉了。
心痛的感觉。
现在他将何衍抢回来搂在怀里,他也有感觉,他觉得痛了,头顶痛,大腿痛……
好像有些撑不住了呢。
他的嘴角勾了勾,好像听到何衍在哭,只是他的眼睛里全是血,睁开也只能看到血色一片,他的手轻轻的摸到了何衍的脸上,也不知道是她的脸是凉的还是他的手是凉的,总之,好凉。
他有点冷。
冷得浑身颤了一下,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后一歪。
他倒下了。
倒下的那一刻好像听到何衍的尖叫声,嘶吼的绝望。
他多想告诉她——
——别爱他了。
——他注定是一个只能叫她绝望的人。
“裴木修,裴木修……裴木修……”
裴木修倒下的时候,何衍抓住了他的手腕,听到他的身体砸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的响声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了那重重一下砸在自己心脏上的声音。
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她凭着感觉从推车上翻身下去对着裴木修,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快,急救车,快推过来。”
顾如北见到裴木修倒地,急忙招呼那些护士跑过来,然后跟安浅月一起将裴木修抬上了急救车。
何衍一直不肯松开手,无奈,只能让权晏晏推着何衍的推车让两人并排往急救室那边跑去。
只是急救室闲杂人等不让进去。
“何衍,松手。”
顾如北看着何衍,“现在每一秒钟对于抢救裴木修来说都很关键。”
何衍愕然抬眸,下一秒赶紧松手。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求求你们……”
何衍目送着顾如北跟安浅月两人进了急救室,自己坐在急救车上一直盯着急救室的紧闭的大门喃喃自语。
“何衍,对不起啊。”
周围没人,权晏晏走到何衍身边,“是我一直在给裴大叔打电话,催他快点过来,其实一开始,一开始我就应该坚定一点,把你送到空军总院去的……”
“没事。”
何衍失魂落魄,一直盯着急救室的灯,目光一刻都不曾转移。
………………
凌晨四点,肖家大院里面,肖令扬一直没有睡觉。
“你确定这份坚定结果准确?”
肖令扬将手里的鉴定结果对着面前的医生扬了扬,即便是上面的结果是他想要的,他还是一脸不相信,“那个孩子不是何衍的孩子……”
“少爷,只要样本是准确的,这个结果绝对准确。”
医生眉眼低垂,很是肯定的说道,“虽然孩子不是何衍的女士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孩子跟何衍女士有亲缘关系。”
“亲缘关系,什么意思?”
肖令扬刚刚落下来的心又被提了起来,黑暗里,他盯着医生的目光就像是一只在狩猎的豹子,好像只要医生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他就能立刻将他撕成碎片。
“亲缘关系的意思是指这个孩子不可能是何衍女士的亲生孩子,但是有血缘关系,可能是其亲人的后代。”
医生说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听说当年何衍女士跟其前夫的婚姻是被何衍女士的姐姐介入才离婚的,很可能这个孩子,是何衍女士姐姐的孩子。”
“何衍姐姐的孩子……”
肖令扬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鉴定结果表,目光凝固在上面片刻之后,他将报告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面。
站起身子,他走到茶几边上到了两杯威士忌,一杯递给了医生,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你做得很好。”
很好。
只要那个孩子不是何衍的,就很好。
黑暗里,肖令扬的双眼里面划过了一道强烈的占有欲。
只要女神还是完整的,他就一定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医生跟肖令扬又喝了几杯威士忌之后才从他的房间里退出去。
房间外的走廊尽头,一道身影站在窗口正在等着他。
医生停在了那道黑影面前:“夫人。”
“办妥了?”
肖玲手里端着红酒杯,身上穿的是绛紫色的真丝睡袍,若不是因为肖令扬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肯定不会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来等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报告的。
她眼眸斜瞟,盯着站在面前的医生,“他情绪怎么样?”
“回夫人,少爷很高兴。”
“那个何衍什么来历?”
肖玲倒是好奇,那个何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把自己的儿子迷成了这样。
“夫人,那个何衍,就是当年害死了权家大少爷的心理医生。”
医生在肖玲身边低声提醒。
肖玲“哦”了一“哦”,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红酒杯,看着杯子里猩红的液体,唇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可真是可惜了。”
“夫人的意思是?”
“权家老太爷的生日不是要到了么。”肖玲对着医生展颜一笑,“是时候跟他签下平城地产的那份儿合同了。”说着她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目光看着肖令扬的房间门,笑而不语。
“但是夫人,少爷那边……”医生明白肖玲想要做什么,接过她手里的空酒杯的时候,有些担心的说了一句,“少爷很喜欢何衍女士。”
“你放心,小扬从小就有个习惯,总是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得到了,就厌烦了,我可以等,等到他厌烦那个女人。”
“用不了多久的。”
肖玲看着肖令扬的房间门,笑得很自信。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
裴木修被从急症室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出来了,出来了。”
不仅是何衍全程都没有眨眼,连权晏晏也一直守在门口的,见到急症室的灯熄掉了,她激动的推着何衍堵在了门口。
裴木修先被护士推出来,他的头上缠着绷带,左脚上绑着石膏。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换成了浅蓝色的病号服,他推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醒,何衍看着他那苍白的脸颊,忍不住的伸过手去碰了一下。
她都记不清有多久,有多久她没有这么碰过他了。
因为昏迷,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推车上,没有恶毒的言语向着何衍,何衍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
安浅月跟顾如北随后走了出来。
“怎么样,裴大叔还好吧?”
权晏晏赶紧追着两人问了一句。
“命大,只是碰伤了脑袋跟折了脚。”
安浅月一边摘口罩一边没好气的回答权晏晏。
对于裴木修的伤势,安浅月也是服气的,流那么多血,原来只是头顶被玻璃割了条大口子,走路一拐一拐的也只是因为腿骨骨折了。
他妈的看着要死了的裴木修竟然只是轻伤!
比何衍的伤势都要轻。
简直没天理了!
她刚才在急救室从护士的手机里看到了裴木修停在医院门口的那辆车的,车子的前面已经撞飞了一半,他竟然能伤得比车子的状况都轻。
他也太走运了!
安浅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顾如北则是走到了何衍身边,弯着腰检查何衍脚上的伤。
他一直没有看何衍轻碰到裴木修脸上的手,其实不是看不到,而是故意不去看,不去想,只是一心一意的对何衍好。
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哇哦,酷哦~~”听到裴木修没事,权晏晏欢呼了起来,“我就知道裴大叔命大!”
“你这个丫头,你咋还在这儿呀,你不回家呀,你彻夜不归你妈不打断你的腿呀!”安浅月真是要被权晏晏给气死了!虽然裴木修没事儿是好事,但是也不是个值得欢呼庆祝的事情吧!
他命大没死,还只是头上破了个口子折了腿,伤好得快,又可以折腾何衍了是吧!
真是!
“略略略!我就不回家怎么滴了,从今天开始,何衍在哪我就在哪,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报恩!”
权晏晏说着走到何衍身边,看着何衍的目光几乎就没从裴木修脸上移开过,感叹这就是爱情呀,真是太美好了!
“呵,美好?那我祝你以后也遇到一个裴木修式的另一半,虐死你狗日的!”
安浅月说着走到何衍身边,双手抱胸,盯着裴木修,“我现在只希望他失血过多多昏迷几日,你也能安生几天。”
“浅月!”
何衍听到安浅月这么说,鼻头一酸,抬头红着眼睛看着她,“谢谢你。”
她的眼睛已经能看清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流多了把眼睛里面的脏东西都给冲出来了的缘故。
她看着安浅月,这个倔强的女人,刀子嘴豆腐心,却比谁都在乎何衍的感受。
“你谢我干啥,你跟他啥关系,要谢我也得是裴家的那个老头子在我面前跟我鞠三个躬感谢我救了他家宝贝命根子的命,你谢我干啥,你一跟裴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人,你别谢我,我不接受。”
安浅月胳膊环抱在胸前盯着何衍,怒其不争!
“好了,先送入病房吧。”
顾如北是不想让何衍费力气跟安浅月斗嘴了,他看着何衍不肯松手,轻轻的蹲在何衍面前,认真的看着她:“何衍,你听我说,你现在需要休息,裴木修没事,你的伤势并不轻,你要是倒下了,外公外婆怎么办呢?”
“顾大哥。”
何衍这一次终于是认真的将目光放在了顾如北身上,今天发生太多的事情了,多到她都没有仔细看看这个许多年没有见的大哥哥了。
何衍叫着顾如北的声音有些哽咽,几年不见,顾如北高了,瘦了,也白了很多。
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帅,他跟裴木修的帅是不一样的,他的五官清儒,眉清目秀,即便是现在已经是奔三的人了,一眼看去还是跟当年在校园里面叱咤风云的时候一模一样。
“衍妹。”
顾如北见到何衍又要哭了,手指轻轻的伸过去替她擦掉从眼眶里溢出来的眼泪,笑着安慰她,“别又哭鼻子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呢。”
“顾大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何衍感激的看着顾如北。
抢救裴木修的事儿,顾如北也参与了,当年裴木修做过那么多针对他的事儿,逼得他不得不去做战地医生,一去就是几年,错过了职业生涯中最好发展的那几年,他应当是恨裴木修的。
但是却因为她不得不去救裴木修。
“衍妹,你又客气了。”
顾如北笑了笑,替何衍将受伤的那只脚的角度调整了一下之后站起身子,推着她的推车,“我送你去病房吧。”
“裴木修他……”
“你放心,我会安排你们两的病房挨着的。”
顾如北笑着跟何衍承诺,何衍满心感激。
最后,安浅月跟权晏晏两人推裴木修回病房。
她们跟在何衍跟顾如北身后。
“哇哦,这个顾大哥也是个超级大暖男呢!”
权晏晏一边走一边八卦,“如果我是何衍,我也会很苦恼的。”她说话的时候望着顾如北那修长的背影两只眼睛简直是要冒出星星了。
安浅月白了她一眼。
“顾如北是个几千年难遇的极品好男人。”
安浅月感叹,“谁遇到他都得选他才是正经的。”
“唔,既然你觉得他那么好,你怎么不选他,他现在不是还没主吗?大姐,你机会很大哟。”权晏晏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盯着安浅月,气的安浅月停下脚步就要暴揍她。
而这个时候,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了。
他们本来是要上电梯的,结果有人先从电梯里面走下来了。
来的人是锦业。
他一边下来还一边在讲电话,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锦业。”
何衍率先喊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裴木修还是在看安浅月。
安浅月哼了一声。
“何小姐,安——”
“给你,还没死。”
没等锦业叫出对安浅月的称呼,安浅月已经将手里的推车往前一怂。
锦业伸手,将载着裴木修的推车稳稳当当的接在了手里。
他皱眉看着还在昏迷状态的裴木修。
“他出车祸,头部被玻璃划了几条口子,小腿腿骨骨折,失血过多,已经输血,恢复情况很好。”
顾如北知道锦业跟安浅月之间的那些事儿,也知道安浅月肯定不会再开口跟锦业说话的,于是先一步的解说了一下裴木修的病情。
锦业这才看清楚推着何衍的男人是顾如北,他对顾如北点了点头:“你也回国了。”其实锦业之前跟顾如北关系不错,算不上是兄弟,但是比朋友更亲密。
“恩,好久不见。”顾如北对着锦业笑了笑。
“何小姐,你没事吧?”
锦业见到自家少爷情况不大,也是松了一口气,注意到何衍的腿也包着的,遂多问了一句。
“哼,没死,你家少爷醒了可以继续折腾她。”
安浅月在一边抱着胸冷嘲热讽的甩出一句话。
“浅月……”
何衍赶紧打住安浅月的话茬。
“咋地,我说得不对呀?你自己说你自己是不是不被裴木修折腾死你都不甘心,他又咋会甘心?!”安浅月越说越来气,后来说到气得不想再瞅锦业那张脸了,黑着脸,她扭头去走楼梯去了。
权晏晏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跟上去:“我跟大姐一起走楼梯!”
楼梯口,安浅月把安全门摔得啪啪响。
权晏晏跟上去,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大姐,前对象呀?”她算是看出来了,安浅月跟那个锦业之间绝对不简单!
爱恨情仇呀!
她喜欢!
“难怪你不对那个暖男大哥下手,原来大姐喜欢带劲儿的呀!”
权晏晏忍不住满眼星星的八卦。
“你给我闭嘴!”
安浅月回眸怒视权晏晏,“别以为老娘不打未成年!”说着她恶狠狠的对着权晏晏扬了扬攥紧的拳头。
权晏晏可不怕,不仅不怕,她还主动凑上脸去:“大姐,我可不是未成年,我二十好几了哟。”
“我觉得那个男人看起来挺老实的,黑高壮,咦,面相看起来不像是渣男啊。”
权晏晏坐到了安浅月边上,悄悄咪咪的从裤兜里摸出来一盒烟,点了一根递到了安浅月面前,“要不要来一根儿?”
“你还抽烟?”
安浅月见到递到自己面前的香烟,又扭头看了权晏晏一眼,惊了一下,“你真不怕你妈揍你?”
“我妈?我还想她揍我呢?只是她没法从土里爬起来咯,揍不着我!”
权晏晏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随意的抽了一口,吞云吐雾,一脸享受。
安浅月话语滞了一下。
“不好意思呀。”
她是真不知道她妈妈过世了,不然铁定不在她面前提她妈妈。
“没事儿,我不介意再给你分享一个秘密。”权晏晏大口的吸了一口烟,憋着气让烟雾从鼻子里喷出来,她对着安浅月咧嘴一笑,“换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切,我对你又没有兴趣,要听你的秘密有个毛用。”
安浅月不屑,两根手指捏着烟头抽了一下,然后看了一下香烟牌子,狗日的,软红河,贼拉贵的香烟,这丫头有钱呀!
她又吸了一口。
“诶,你别这样没劲儿呀!我是在引诱你,引诱你跟我谈心,我觉得你其实憋得慌,你应该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这个人呀,就跟个气球一样,你只进气儿不出气,你迟早得爆炸。”权晏晏抽烟是真猛,三两口一根烟,然后又点了一根,“你不说,那我来猜猜,你那么恨那个锦业,难道是他搞了你闺蜜?除了何衍你还有其他闺蜜不?”
“滚你大爷的犊子。”
安浅月听笑了,一个胳膊肘对着权晏晏抵过去,大大的吸了一口烟,道,“你先说你的。”
“好勒,你听好了,恩,我爸妈都过世了,死得老惨老惨了,死无全尸。”
权晏晏平静如斯的用了两个形容词来形容她父母的死。
安浅月又愣了一下。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权晏晏说着又给安浅月递了一根烟。
安浅月迟疑了一下,接过香烟,别在了耳朵上面。
“你叫啥名字?”
她不习惯对还不知道名字的人吐露心声。
“晏晏,我叫晏晏。”
权晏晏咧嘴笑。
“燕燕,嘿,这名字可真随意。”
“屁,可不是莺莺燕燕的燕燕,是言笑晏晏的晏晏!”
权晏晏纠正,“多诗情画意的名字呀,我爹妈真有才!”
安浅月撇嘴,又吧着烟蒂小抽了一口烟,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我以前怀过孩子,然后我背着他自己去打掉了,那个时候孩子四个月,成型了。”
安浅月说得很平静,仿佛那不是自己的事。
权晏晏听笑了。
“你笑啥?”
“笑你呀,蠢,愚蠢。”
权晏晏说完,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往下跳了一步,“你现在肯定特别矛盾,你弄不明白最可恨的那个人是谁,有时候你觉得想恨那个男人,有时候你又觉得,最可恨的人是你,因为是你,把怒气迁怒到你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安浅月听着权晏晏的话,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她愣在那里想这番话,一直想到手里的香烟都烧到了指头了才忽然惊醒。
然后将手里的香烟摔在地上,猛地站起身来指着权晏晏:“操你妈的——
——你说的可真几把准呀!”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怎么能说这么准呢!
我艹,难道是我把那些事儿都写在脸上了?艹哟……
要笑死了,要笑死我了!”
安浅月一伸腿碾压着那半截烟蒂,笑得直不起身子。
权晏晏也跟着笑。
笑声就一直在这医院凌晨的楼梯里面上上下下的回荡。
…………
何衍一直睡不着。
她闭上眼睛就会想到裴木修那满脸是血的样子。
那种几乎要失去这个男人的感觉仍然令她心有余悸。
“衍妹,你需要休息。”
顾如北坐在何衍的床头看书,看了几行之后抬头看到何衍还没闭眼睛,无奈的摘下了眼镜儿,拉着椅子靠近了她几分,伸手轻轻的摸着她的额头,“你的身体需要休息。”
“顾大哥,我睡不着。”
何衍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我一闭眼睛就能看到裴木修在流血,他没事的,他应该没事的是吧,你们都说他伤的比我轻,但是他流了那么多血……”
“衍妹,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再过三个小时他就会醒来。”顾如北说着抬了抬手腕,让何衍看他手腕上手表上的时间,“你看,现在是六点半,再过三个小时,九点半,你现在睡下,九点半我就叫醒你,好吗?”
“九点半他真的会醒吗?会不会有些问题你跟浅月都没有注意到,如果他醒不过来会不会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何衍在床上动了动,受了伤的那条腿已经肿得老大了,她一动就疼。
顾如北赶紧按住她:“衍妹,你别动了,裴木修的伤口全都是皮外伤,而你的这个伤口已经伤到血管了,你要是不好好休息,我就只能给你用安眠药了。”
“不不不,我不要,我,我睡。”
何衍不要用安眠药,安眠药的药效那么强,她可不想裴木修醒了她还没醒,她急忙闭上了眼睛,“顾大哥,你说的,九点半就叫醒我,你一定要叫醒我。”
“好。”
看着何衍脸上的期待,而这些期待都跟自己无关,顾如北的喉头哽咽了一下,点头答应。
“顾大哥,如果可以,我想替裴木修对你说声对不起。”突然,何衍又睁开了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顾如北,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诚恳,“我也不知道他当年是发什么神经要针对你,但是顾大哥,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他……”裴木修的个性,何衍一时间还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替他辩解了。
顾如北温柔的笑了笑,脸颊上的酒窝深深的,他的手轻轻点在何衍的鼻子上:“你现在乖乖睡觉,我就原谅他。”
“真的吗?”
何衍惊喜的时候,眼睛里面是真的有光存在的,顾如北沉溺于那双眼睛里面的璀璨光芒,点头。
“谢谢你,顾大哥,谢谢你。”
何衍伸手抓着被子盖在了自己的下巴下面,然后将脑袋往被子里面埋了埋,最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顾如北看着何衍像是小孩儿得了奖励一般的高兴,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所有的滋味混杂在了一起,却又变得不是滋味。
当年的事情。
顾如北又怎么会忘了。
每一件事情,高兴的激情的悲伤的,他都不会忘的。
他定定的看着何衍,一看就是半个小时。
锦业来到病房前面敲门的时候,何衍已经完全进入熟睡状态了。
顾如北动作示意锦业何衍睡着了。
锦业却用手指指了指他,意思是他找他不找何衍。
顾如北见到锦业找自己,急忙站起来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捎上了房间的门。
“今天谢谢你。”
锦业从兜里摸出一盒烟,递到了顾如北面前,顾如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抽烟。
“连烟也戒了?”
锦业见到顾如北不抽烟了,有些惊奇,给自己点烟的时候笑了他一句,“你现在可真真是十全好男人了。”
“一年前回国安检查出肺部有阴影,所以就戒了。”
顾如北靠在墙上笑了一下。
锦业也走了过去:“没事儿吧?”
“还好,不是什么大毛病,这一年回国了,粉尘吸入少了情况好多了。”
顾如北看着锦业,注意到锦业脖子上又添了一条新疤:“你呢?”
“哦,这个呀,那年救大少爷的时候弄的,那年,就是何衍妈妈车祸那一次。”
“知道。”
顾如北点头,“听说了。”那一年,对他,对何衍,都是有致命打击的一年,他忘得了吗!?
“浅月,你们情况似乎不太好……“顾如北想到了今天安浅月对待锦业的态度,失笑。
“恩,不太好。”
锦业抽了一口烟,靠在墙上吐了一口白雾,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了。
“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顾如北见到锦业不想提起这个话题,转移了个话题,看向裴木修的病房,眼神沉了沉,没说话。
锦业站直了身子。
“修爷醒了。”
“他要见你。” 修爷话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