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的身子出现在我旁边,附耳轻声对我说:“一个叫安桐的老人对我说,五年前我小舅子的死,与你的不作为有关,我这才来找你算账,得罪之处,还请海涵,青山不改,江湖再见!”
说完,张遥的身子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我见他临走时伸出左手并拢手指,想必是再次运用搬运术离开了。
他说的话,却在我耳边回荡……
安桐,任东来的师兄。
五年前张遥的小舅子被老刘他们勾了魂,当时我也在场,不过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没能制止老刘他们的行为。
时隔五年,张遥找上门来,想要为他小舅子报仇,之前我还在想,为何张遥会隐忍五年之久,而张公也说,张遥是被人唆使才来找我算账,再结合张遥临走时提到的安桐,我大概明白了,安桐是想借张遥的手,除掉我。
我与安桐并无仇恨,不过多少有些瓜葛,在索次家里,师父想要痛下杀手,除掉任东来,我不惜与师父翻脸保全任东来,师父才放过已经失去反抗力的任东来。
而安桐这老小子,却不识好人心,唆使张遥找我寻仇,这是什么道理?
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任东来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小帅,你是跟我混的,安桐借刀杀人,自然是为了剪除我的羽翼……”
师父的话,不无道理,我和师父向来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任东来他们除掉我,当然也能够师父带来一定的打击。
这么看来,安桐这人,真不讲究,当时我为了救他和任东来,不惜以身犯险,与师父拔刀相向,而今这老小子为了打击师父,却想借张遥的手除掉我,平心而论,张遥想要杀我,不是多么困难的事,这次要不是肖露出手相助、张遥迟迟未下杀手,我特么早就被张遥弄死,这会儿身子都凉了。
只是不知,安桐唆使张遥的事,任东来是否知晓?
最后一次见任东来,是在亚东沟,任东来出面救走摩羯,并让众人摆脱心魔,当时的任东来,步伐缓慢、身体都有些不稳,明显是受了伤,可是他并没计较师父曾经利用曼陀罗阵和狼毒草等手段设计他,而是带着深深的悲伤离开,当时他虽然受了伤,但要是想弄死被心魔控制的师父,应该问题不大。
也就是说,任东来对于师父的算计,并未怀恨在心,这样的话,安桐唆使张遥的事,任东来应该并不知晓,任东来这人向来自负,不屑于任何下作的手段,他一般是直接就干。
任东来也从未把我放在眼里,这一点我一直很明确,不过任东来的师兄安桐,并不像任东来那么敞亮,其实这也无所厚非,师父算计任东来,安桐打我的主意,于情于理,并不过分。
而且我也没受到多大的伤害,反而还见识了神乎其技的搬运术,技法娴熟的张遥、身手敏捷的肖露以及深不见底的张公。
肖露则是一脸崇拜看着张公,问东问西说长道短,张公不怎么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肖露在自问自答。
没想到,师父跑路之后,居然搬出张公这座大靠山,不仅退了张遥这个强敌,还牵扯出张公的部分往事。
我问师父怎么认识张公这种世外高人,师父笑着说:“碰巧了,我正准备跑路,却遇到在此附近的张公,都是张家人,这不才把张公拉过来帮忙嘛……”
“老大,你与张公是如何认识的,为何在多多卡天葬院的时候,没听你提及?”
“其实我并不认识张公,与他老人家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是张公见我神色慌张,又说我身上有张家人的气息,问我是不是同张家人有什么恩怨,我见老张公仙风道骨不似恶人,这不才把咱们被张遥吊打的事告诉他了嘛,老人家古道热肠出手相助……”
师父一通解释下来,虽然有诸多疑点,不过张公并未戳穿,我也不想让师父为难,转而指了指肖露,对师父说:“肖露也精通搬运术,与张家有何关联?”
一旁的肖露听了我的话,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用手拉扯着衣角说:“哪里,我怎么可能会张家的搬运术,不过是些花拳绣腿,上不得台面的……”
张公微笑着,挥挥手说:“老吴,此间事已了,就此别过,来日方长。”
说完,张公的身形凭空消失。
张公虽然并未出手,但是从他那返璞归真气定神闲的表现来看,早已远胜张遥和肖露等人,而达布活佛与周瞎子二人,果然也如他们所说,远远比不上其师父张公的本事。
张公离开后,我又问师父张公实力如何,比起任东来,二人孰强孰弱,师父还没开口,肖露不屑地说:“那还用说,自然是张公了,张公何许人也,就凭那个任东来,怎么可能是张公的对手……”
师父却摇摇头说:“小丫头不要盲目崇拜,张公虽然厉害,但是比起任东来啊,怕是……”
后面的话,师父并未说出,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张公也不会是任东来的对手,肖露一脸不情愿,嗤之以鼻说:“不见得,不见得……”
二人各执己见,我有些疑惑,肖露为何对张公如此崇拜有加?按理说,小丫头应该更喜欢帅气逼人的任东来,可肖露对任东来却不感冒。
我点上烟,师父看着肖露说:“你还是说实话吧,与小胡什么关系,与张公又有何关系?你,究竟是什么人?”
肖露笑了笑,这笑容,在我看来,却有些凄凉。
然后她开口说:“我是什么人?老吴哥,你还没看出来,我根本不是人吗?”
肖露这话,自然不是在骂自己不是人,她的意思,应该就是字面意思,坦言自己并非人类。
美丽的肖露不是人类?我有些不敢相信,她身上虽然有些秘密,但是她的阳气充足,并没有阴邪之物的阴森气息。
肖露接着说:“很久以前,我还没有自己的意识,整日有人在我旁边诵经,终于,我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他长得很好看,还带着两个抽着鼻涕的小孩。”
“青年穿着朱红色的袈裟,很喜欢笑,那时候的我,能够听懂人类的话,能够看明白人类的行为,却动弹不得,只能每天看着青年,听他诵经,有时候,会有人用裹尸布抬着尸体来找他。”
“那个时候,青年不笑了,脸上是悲悯慈悲的肃穆与庄严,他把人们带去的尸体剖开,将尸体的脑袋切下,去除皮肉,再将尸体其他部分的骨头砸碎,处理完尸体,他背着尸体去一座山上,山上有很多鸟在徘徊,他称那些鸟为空行母。”
“而后,他将尸体的头颅放在我身边,我的意识还不健全,有些懵懂,并不觉得害怕和残忍,反而感受到他内心的慈悲,那段时间,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带着那两个小屁孩,每天教他们佛经以及一些很神奇的术法,可是两个孩子天资平庸,学了很久进步却不大,那两个孩子,一个穿着肥大不合体的僧袍,一个则操着一口方言,喜欢戴一副墨镜……”
“很久以后,我才真正有了完整的自我意识,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原来,我和那些死者的头颅一样,也是一颗头颅,或者说是一颗已经风化了的颅骨,简单点说,就是骷髅头。”
“我每天看他教授那两个孩子术法,直到青年变成中年,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可我还是动不了,只能听、只能看,不能说、不能言,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没有出现……”
“而那个已经长大的喜欢穿着肥大僧袍的孩子,则接替了他的位置,每天在我旁边诵经,有时候有人抬来尸体,孩子就负责处理尸体,再把尸体抬到山上,山上的空行母就会吃掉尸体,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这种处理尸体的方式,叫做天葬,死者肉身布施,是一种很高贵的行为……”
“另外那个孩子,不再每天出现,偶尔过来,总是戴着墨镜,说一些玄之又玄的命理之术,我听不太懂,总盼着那个好看的中年人能够再出现。”
“可是我等了很久,他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我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我能脱离那颗丑陋的骷髅头,能够幻化成女子的模样,能够施展他曾经教给两个孩子的本事,一种被称为搬运术的厉害手法。”
“再后来,我离开了自己待了很久的地方,那个叫做多多卡天葬院的地方,我本是骷髅墙上众多颅骨之一,却因为他的影响,产生了自我意识,并最终修成正果,成了今天的样子,出现在你们身边。”
“可是他却再有没有出现,直到刚刚,我已经知道他被人尊称为张公,是个了不起的人,张公老了,不过还是很好看,你们觉得呢?”
“可惜,我只是一颗骷髅头,虽然修成正果化作人形,却不能与他长相厮守伴其左右,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十年几度鬼衔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