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可是外面太阳依然老高，众人都在吃喝谈笑，似乎连今天太阳没下山都没有察觉，我又扫了一眼众人，不对！

　　前面加上我们，一共有八桌人，加上酒鬼，就是九桌，可是我忽然发现，原本坐在东北角一桌的四个中年人，不见了，不仅是人不见了，包括他们吃饭的桌子、坐的凳子都不见了。

　　上厕所之前，那桌人都在，现在却凭空消失了。

　　我推了推师父，他已经打起鼾声，似是睡着了。我连忙问海哥：“海哥，东北角那桌人怎么不见了？刚才上厕所之前还在……”

　　海哥看了看东北角，一脸疑惑问我：“啥玩意儿，那边本来就没人啊？”

　　不对，海哥似乎完全不记得那边还有一桌人，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边坐了四个中年人，两男两女，看上去是两对夫妻，其中一个中年妇女长得还颇有姿色，吃饭的时候还往我们这边看，好像还跟海哥抛了媚眼。

　　为什么海哥不记得了？不行，不能继续这样被动了，我站起身，找个角度，对着暖房大厅拍了张照片，照片上，还有八桌人，加上酒鬼的单独一桌。

　　我通过蓝牙把照片发给海哥，让他确认上面有多少桌人，海哥看了看，说：“不就是这八桌吗，除了酒鬼单独一桌，你看，你这照片拍得清清楚楚，你就是不拍照自己看，不也一目了然嘛，整那些没用的。”

　　确认现在是八桌，拍了照片留作证据，我借着酒劲儿，摇摇晃晃走到酒鬼桌前，坐下，问：“你滴，什么滴干活？”

　　酒鬼喝了一大口啤酒，放下酒杯，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却让我感受到巨大的压力，眼神里充斥着冷血、残暴、杀戮等凶相，他指了指我们的桌子，开口说道：“坐，错，位，子，了。”

　　短短五个字，却听的我头皮发麻，他声音很低沉、沙哑，嗓音跟破锣似的，说的缓慢，一字一顿，让人一听就觉得难受，不过，他在刚进来点酒菜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声音。

　　酒鬼看我一眼，说了五个字，我原本鼓起来的除魔卫道的勇气就被他压了下去，嘿嘿一笑，挠着头就回到自己座位。

　　回去刚坐下，海哥就问我：“小帅，你刚才传了个什么照片给我，我怎么忘了？”

　　我看海哥一脸正经，不像是开玩笑，心说你小子酒量这么好，肯定不是喝多了，这才几分钟，就问我传照片的事儿，我拿出手机，想找到刚才的照片给他看，却发现，照片已经没了，海哥手机上也没有，而且，海哥竟然基本忘了我刚刚给他传照片的事儿。

　　我站起来，准备再拍一张，就看到暖房西北街原本坐着一家三口，现在也不见了，包括他们的桌子凳子，都不见了。

　　现在这暖房大厅里，只剩下七桌人，加上酒鬼。

　　我问海哥咱们来吃饭的时候一共有几桌人，海哥不假思索回答：“不就七桌吗，这不都在吗，咋地了？”

　　我没再拍照，看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外面太阳依旧很大，跟我们来的时候一样。

　　从目前来看，我们原本八桌人在这里吃饭，酒鬼来了自己坐一桌，变成九桌，也就是酒鬼来了之后，我们出不去，别人进不来，太阳不下山，现在只剩下七桌，两桌人都不见了。

　　我不知道我们这一桌，会不会也忽然消失，然而这里在座的这些人，包括前面失踪的两桌人，也包括饭店里的工作人员，似乎对这种种异象完全没反应。

　　我走到里面找到服务员，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问：“我说姑娘，咱店里一般几点关门？”

　　姑娘看着我，眉头拧成一团，似乎在努力思考，然后说：“哎，怎么回事，我忘了，我不记得几点关门了，不过关门的时候都是夜里了，这还没到时候，你看外面太阳多大……”

　　我拿出手机给她看看时间，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了，你还说没到时候，你别光看太阳啊……”

　　小姑娘听我这么说，咧嘴一乐，说道：“大哥，你喝多了吧，你看看这大太阳，这很明显是中午十一点啊……”

　　我呆呆地看着她，经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有些拿不准，到底现在是夜里还是中午，时间没错，11:30，PM，但是我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手机出了问题，到底是AM还是PM？

　　小姑娘又指了指墙上的钟表，也是11:30，不过这种钟表一圈12个时段，看不出是中午还是夜里，它不是24小时进制的。

　　被小姑娘把我说蒙了，我晃晃悠悠出来坐到位子上，看着海哥，一时间，我竟有种记忆错乱的感觉，缓缓问海哥：“海哥，你记得咱们什么时候来的吗？”

　　海哥揉了揉脑袋，努力思索着，最终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我确定自己没喝多，可就是想不起什么时候来的，又问海哥：“现在是中午还是晚上？”

　　海哥指了指外面的大太阳，说：“这家伙，很明显嘛，大中午的……”

　　海哥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的头很疼，记忆似乎不连贯了，数了数，这暖房大厅还有六桌人，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就接着问：“海哥，咱来的时候有几桌人来着？”

　　海哥看着我，艰难地回忆一阵，才说：“好像就这六桌吧，怎么了？”

　　“海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我记不清咱们什么时候来的，也记不清来的时候有几桌人，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海哥指指趴在桌上的师父，说：“老吴哥都喝成这逼样了，我估计咱们来了应该有段时间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记不大清了。”

　　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我一时想不起来，就问：“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海哥摇摇头，表示没想过。

　　我又环顾四周，现在还有五桌人，就问：“海哥，刚才你说有几桌人？”

　　海哥也看看，数了数，说：“五桌吧？”

　　不对，我好像明白哪里不对了，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我确定自己没喝多，海哥酒量比我好，看起来更没喝多，但是我俩都忘了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想过什么时候走，甚至连这大厅里有多少桌都记不清。

　　我没有阿尔茨海默症，不可能对这些都记不起来，但是此刻，我似乎觉得很自然，忘了就忘了，管它干嘛？

　　这时候，趴在桌上的师父缓缓醒来，揉揉脑袋，看着我和海哥问：“咱们这是在哪？”

　　海哥眉头一皱。说：“老吴哥，这家伙，这是在日喀则一个藏家宴，我想想，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也陷入沉思，却始终想不起来，只是隐约记得这藏家宴的名字很有学问，叫什么名呢？

　　师父看我俩这样子，也没说话，从隔壁酒鬼桌上拿过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上，喝了一杯，说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冬秋。”

　　这是鲁迅先生写的《自嘲》诗中的尾联，我能清楚记得，甚至还能背出全诗，但是就是记不清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店名叫什么，有几桌人，似乎和这家饭店相关的一切我都记不清了。

　　我想问问师父，可是看起来，他比我更懵逼。

　　看着师父手里的“姚明”酒瓶，我猛然意识到，我竟然能清楚记得隔壁桌有个酒鬼，却记不起其他桌上有几个人，有几桌。

　　我又数了数，现在一共有四桌，我们一桌，酒鬼一桌，另外还有两桌，但是我对另外两桌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酒鬼。

　　已经一点多了，太阳很高，我无法判断现在是凌晨一点还是中午一点，但是我总是觉得时间应该是凌晨，但是看看太阳，我动摇了。

　　看着大厅里我们三桌人，我努力不去想，一想就头疼。

　　师父又喝了一杯酒，脑袋又开始往下沉，接着就趴在桌子上了。

　　我拉着海哥去上厕所，在厕所里，海哥说：“小帅，这玩意儿，我感觉这家店很熟悉，特别是这厕所，我记得以前有一次我喝多了就在这厕所里吐的，可是怎么就是想不起这店名了？这特么手机也没信号，这么大的饭店连个WIFI都没有，真特么怪了。”

　　我点点头，我也正有这种感觉，这个厕所，我好像来过。

　　回到大厅里，只有我们一桌和酒鬼一桌，偌大的暖房大厅，仅剩下两个桌子，四个人。我看着空荡荡的大厅，虽然忘了本来有几桌但总感觉这么大的大厅，仅有两桌，显得很突兀。

　　服务员走出来，看到我们，就对酒鬼说：“怎么还有一桌，都三点了。”

　　我看看时间，手机显示三点钟，AM，外面太阳还是很大，不知手机是否出了问题。

　　再看看这服务员，感觉她很面熟，好像刚来饭店就是她接待的我们吧，那时候她还自我介绍过，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

　　我想了半天，试着开口说：“次吉，我怎么觉得这大厅里，空荡荡的，本来就我们两桌吗？”

　　我揉揉太阳穴，感觉头很疼，不确定这服务员是不是叫次吉，也不确定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我们两桌。

　　服务员却怔住了，面色陡然一变，眼里露出凶光，咬牙切齿瞪着我说：“你，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记得我名字？”

　　转而盯着酒鬼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能记得我的名字？” 十年几度鬼衔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