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气氛陡然间大变。旁边几个日本兵立刻杀气腾腾地举起枪。
童澄淡淡微笑着站起身,然后伸出右手。桥本中佐和濑川大尉看到他的右手间捏着一条细线。童澄冷冷笑着:“中佐阁下,您的士兵虽然缴了我们的械,但可惜他们搜查得还是不够仔细。在我的两个腋窝里,各藏着一枚手榴弹,并且这两枚手榴弹的引信都连着这根细线。只要我现在一拉,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血肉横飞。”说话间,童澄的神色陡然变得凌厉无比。
桥本中佐和濑谷大尉大吃一惊,两人急忙试图后退,童澄怒发冲冠般地厉声喝道:“都不许动!谁敢动一动,我们就同归于尽!反正老子已经走投无路了!拉着你们一起死也不错!”
桥本中佐和濑谷大尉陡然间手足无措,两人的神色既有被骗了的愤怒,又有面对死亡时的胆怯。桥本中佐急忙道:“童、童将军,您这是何必呢?有话好好说嘛!万事都好商量嘛!”
童澄呵呵冷笑:“桥本中佐,您刚才说得非常对,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那您应该知道,走投无路的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只要你们敢动一动或者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立刻拉动引信!桥本中佐,其实我和弟兄们也不想死,但如果你们逼我,那我也只好和你们一起死了。现在,让你的士兵扔几支枪给我的士兵。”
桥本中佐勉强恢复了一点勇气:“童桑,您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呀。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童澄喝道:“先扔枪过来!”
桥本中佐无奈地向旁边几个士兵点点头,几支三八步枪被扔到了童澄卫兵的手里。双方齐齐子弹上膛,现场剑拔弩张。童澄脸色缓和地点了点头:“其实你说得对,我也不想做什么过激的事情。我确实想带着弟兄们投顺皇军,但我们偏偏看不到皇军的诚意,才不得不防。”
桥本中佐急忙道:“有!诚意当然是有的!濑川君,您立刻去支队长那里,向他说明这里的情况。”
“不许动!”童澄冷冷地命令道,“派一个士兵过去,您二位就别动了,在这里继续陪我。”
明白自己已经成为对方人质的桥本中佐只好无奈地让另一名低级别的副官跑向支队部。
获悉谈判情况的濑谷少将简直怒不可遏,在他看来,中国军队的行为也太嚣张了,明明是败军之将,居然还如此飞扬跋扈,简直令人忍无可忍。他真恨不得命令部队继续展开进攻,把这伙可恨的中国军队彻底撕成碎片。但理智还是压倒了他的怒火,急于结束战事的他忍住心头的窝囊气,让这个跑过来的副官从支队部的军费里拿了一部分过去“展现皇军的诚意”。但在这同时,濑谷少将已经暗暗下决心,等这伙不知死活的俘虏落到自己手里后一定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他们。
半个多小时后,这个这个副官气喘吁吁地跑回谈判现场并把一个鼓囊囊的包袱放在了童澄等人的面前。童澄示意身边一个卫兵打开来。包裹里是一叠叠日本金票以及法币晋钞冀票等好几种中国的地方货币。看到这些钞票,童澄笑了。根据他的目测估计,这些形形色色的钞票加起来足足值三四万大洋了,看来鬼子为了拉拢自己还真下血本了。童澄满意地笑了笑,望向桥本中佐:“不错!不错!看来皇军是真有诚意的。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和我手下的几个团长营长好好商量商量,然后马上集结部队准备投降。”
“慢着!”桥本中佐开口道,目光也变得阴森起来,“童将军,我们已经言而有信地支付了第一批奖金了,如果你们现在一起不回来,那皇军岂不是被你们大大地戏弄了?你们不能全部回去,尤其童将军您,您必须留在这里。您可以让你的卫兵回去联络你手下的军官们并传达让他们集结部队的命令。”桥本中佐也不是草包,他对人的心理活动是有着很深刻的把握的。一无所有的亡命徒自然什么都不怕,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刚才这个童澄什么都没有,既没有钱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自然丧心病狂地想要拉着自己一起同归于尽,而且他也非常有可能说到做到;而现在,在看到这些钱后,他的内心肯定已经不想死了,肯定涌起了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人嘛,都是这个样子。既然这个童澄已经不想死了,他舍不得这些钱,那肯定不会再拉着自己同归于尽了。刚才他说要同归于尽是玩真的,而现在他再说同归于尽,那肯定是色厉内荏来骗人的。
在这种生死关头,人和人进行意志较量的胜负,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对彼此的心理了解。
果然,童澄的眼里没有涌起刚才那种不顾一切、无所畏惧的决死目光了。在看了看桌子上这些惹人心动的钞票后,童澄在心里悄悄地叹息了一下,然后把目光逐一望向了自己身边的这五个卫兵,目光很柔和欣慰。童澄最后望向卫兵里年龄最小的两个士兵:“小王、小毛,你们立刻带着这些钱回部队。告诉张团座和孟参谋,马上集结部队准备,十点钟的时候投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童澄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不少,这是故意给现场的日军翻译听的,同时他不经意地眨了一下眼睛,寓意不言自明。
两个年轻的卫兵猛然间在心里明白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也明白了童长官特地这样安排的原因。两个卫兵眼神一动,但童澄严厉地瞪了一下眼睛,制止了他们要流出来的泪花。两个卫兵忍住心头的悲伤和离别的痛苦,一起庄肃地向自己的长官敬礼,又向那三个留下来的同伴敬礼:“旅座、兄弟们,我们走了。”
童澄若无其事地道:“嗯,路上注意点。”他又望向桥本中佐,“桥本君、濑川君,刚才真是多有得罪,请您和濑川君多多谅解。”话是这样说,但他的手仍然捏着那根引线,三名卫兵也仍然端着子弹上膛的步枪。
桥本中佐看了看手表:“现在时间是九点整。童将军,您的部队准备在十点投降,是吗?”
童澄点点头:“是的。”
“那好,我们就敬候佳音。”
“当然,请诸位拭目以待。”
守军最后的防线上,正在阵地上焦急地翘首以待的张宣武、孟翔、李兴武等人看到两个士兵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跑回来,其中一个还抱着一个包裹。张宣武大吃一惊:“童旅座呢?”
士兵哭着道:“旅座被鬼子扣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孟翔吃惊道,“你们手里抱的是什么。”
“是旅座从鬼子那里要来的钱。”士兵一边打开包裹一边哭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军官们都陷入了悲伤的沉默中。张宣武怒起道:“不行!我们不能眼睁睁让旅座和鬼子玉石俱焚!必须要把旅座救出来!”
李兴武拉住他:“张团座!冷静!旅座这样做,用心良苦啊!你现在带着这二三百弟兄冲过去,不但救不了旅座,并且剩余的弟兄都会死!童旅座已经回不来了!”他声音颤抖着。
张宣武克制住冲动,然后捂住脸呜咽着哭了起来。
孟翔也忍不住流泪了:“童旅座如果不提这个要求,那他还有可能回来,但他提了这个要求,鬼子自然就不会放他回来了。童旅座是在可怜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弟兄啊!国民政府对我们是一毛不拔,他只能用自己的命从鬼子那里换来这些钱,并用他的生命给我们做最后的掩护。”想到这里,孟翔愈发悲伤落泪。
现场的军官们都流着泪。
李兴武走到孟翔身边:“孟兄弟,我们现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赶紧抓紧时间吧!”
孟翔连忙克制住自己的悲伤:“你说得对。弟兄们,立刻抓紧时间,准备突围!”
“快上车!准备突围!”孟翔和军官们一起喊道。集结好的士兵们急忙奔向待命的车队,整个车队包括四辆缴获的日军坦克和十辆汽车。车队打头的是两辆日式的八九式中型坦克和两辆日式的九二式轻型坦克,分成两组,每组坦克后面跟随着五辆汽车,坦克和坦克之间以及坦克和汽车之间、汽车和汽车之间,都用绳索捆绑连接在一起,互相间隔六七米。每辆汽车都加足了汽油,每辆坦克的坦克炮和坦克机枪也都子弹炮弹上膛,汽车上架设的轻重机枪、迫击炮、掷弹筒也都蓄势待发。每辆汽车拥挤了二三十名士兵,每辆坦克的尾部也挤了四五名士兵。每个士兵都武装整齐,头戴日式钢盔,手持日式三八步枪,腰间缠满手榴弹和弹匣,背上背着大砍刀,每辆车上的所有士兵都子弹上膛,枪口分工明确地对准着汽车两边,这使得每辆汽车的每一侧都有十多个枪口,每辆汽车的两侧还临时用铁丝绑上了不少铁皮进行防弹。汽车兵们坐在驾驶室内准备就绪,驾驶着坦克和汽车;炮兵们也准备就绪,操控着坦克炮以及汽车上的迫击炮和掷弹筒。毫无疑问,这支规模不大的车队在火力和机动性上是非常强大的,每辆严重超载的汽车和每辆坦克车的身上都喷涂着四五个日军的太阳旗标志,车上士兵们举着粗制滥造的太阳旗和白旗。在前面两辆中型坦克上,绑着两具用油纸麻绳反复包扎好的遗体,那是师长王铭章和参谋长赵渭滨的忠骨。师部的廖台长抱着电台也挤在坦克里,他刚发送了最后一份电报,通知了正在滕县北部准备接应突围部队的124师372旅743团。
孟翔乘坐在为首的那辆八九式中型坦克上,操控着炮塔顶部的那挺轻机枪,赵海军坐在坦克车舱里,操控着坦克车身前端的那挺轻机枪,王利军亲自驾驶坦克,曲阳在坦克内操控着那门57mm坦克炮。张宣武、李兴武、刘峰岭、宋来鹏在第二辆八九式坦克上,刘峰岭操控着坦克顶部那挺轻机枪,张宣武操控坦克前端那挺轻机枪,宋来鹏坐在坦克尾部装甲上,并用绳子把自己绑在那里,手里三八步枪随时准备开火,李兴武手上拿着一个铁皮做的喇叭。
“弟兄们!准备好了吗?”张宣武从坦克里伸出脑袋,厉声喝问。
“好了!”士兵们吼声如雷,几百人统一拉动机栓的清脆声令人热血沸腾。两辆八九式中型坦克的每辆都拥有一门火炮、两挺轻机枪、五六支步枪,两辆九二式轻型坦克的每辆都拥有一挺重机枪、一挺轻机枪、三四支步枪,每辆汽车都拥有二三十支步枪以及数量不等的迫击炮、掷弹筒、轻重机枪,整个车队火力异常强大。美中不足的是,坦克的柴油不是很多,每个重武器的弹药也不多,但是步枪子弹和手榴弹倒是很足够。
张宣武对前面坦克上的孟翔喊道:“孟参谋,还有十分钟就到十点了!”
“知道了!”孟翔大吼一声,紧握着机枪的双手更加用力了。 龙者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