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刚刚投入战斗,在天空中盘旋着的日机便犹如见到腐肉的秃鹫般纷纷呼啸着俯冲下来,疯狂扫射,航空机枪在地面上扫起的火墙交错纵横。惨叫声和血泉在阵地上此起彼伏喷涌四溅,来不及躲避的官兵被射杀得滚滚倒地。航空机枪的威力远远超过普通机枪,被子弹集中者九死一残。在这同时,进攻日军的迫击炮弹和掷弹筒炮弹也已经劈头盖脑地飞过来,炸得千疮百孔的阵地几乎陷入了崩溃。
“刘鹏飞!你给我狠狠地打!”孟翔痛心疾首地喊道,“所有的轻机枪!对空扫射!快!”
特务营副营长刘鹏飞急忙和射手们操控着那两挺苏联制12.7mm的高射机枪,凶猛地对空扫射。阵地上的机枪手们也纷纷端起手里的轻机枪,对天空中近乎肆无忌惮、大摇大摆的日机奋勇开火。天空中眨眼间弹火横飞,仙女散花般绽放开的一道道电焊弧光似的耀眼火花。几架由于毫无顾忌而飞得太低的日机纷纷笼罩在一团团的滚滚火光中,铝制的机身上火光四溅、弹洞蜂起。空中的飞机和地面上的高射机枪、轻机枪几乎是展开地空对射,被射杀倒地的射手们接连不断,副射手们舍生忘死、前赴后继地接替火力,机枪的金属身躯上血流如注。被重点打击的几架日机犹如受惊的乌鸦般四散奔逃。怒绽半空的火力网中,一架首当其冲的日军九六式轰炸机陡然间机身一震,尾部浓烟滚滚,飞蝗般的子弹将这架轰炸机的尾部打得支离破碎。几个机枪手急忙击中火力,交叉射击这架明显受伤了的轰炸机。短短三十秒不到,再度被命中数十发子弹的这架九六式轰炸机油箱被打爆,机身中后部猛地在耀眼的火球中爆炸肢解,剩下的前半截机身直挺挺地坠毁落地,再度爆炸起一团火球。里面的飞行员在这种高度上根本来不及跳伞,要么被炸死要么直接摔死。
吃够苦头的官兵们纷纷大感解气、欢声雷动。其他日机则急忙纷纷提升高度,不敢再这么肆无忌惮地低空扫射了,这使得部队面临的空中压力大大减轻了不少。伤亡惨重的官兵们急忙对着压上来的日军展开猛烈还击。
进攻的第二十八旅团第15联队在凌晨时分吃了个小亏后,森田大佐将进攻兰封的作战计划和试探出的守军虚实都通告给了旅团长酒井少将。酒井少将把进攻兰封的作战计划上告给土肥原中将后,得到了中将和师团的批准及大力支持。因此在第一波攻击后退下去的这两个小时内,第15联队在大炮机枪等重武器方面得到了旅团部和师团部的增援,并正式承担起了攻占兰封的任务。虽然师团部直属的战车部队还没有赶来,但第15联队此时的火力已经是非常强大了,不但得到了一个野炮大队的支援,还享受到了三个轰炸机中队赶来进行空中援助的这种高级待遇。全联队的兵力也涨到了五千八百余人,因此对兰封的攻击异常凶猛。
365旅的兵力虽然和第15联队旗鼓相当,但刚才的空袭轰炸已经让全旅陡然间减员一千多人,好在预备第8师的官兵们在凌师长的带领下倒也是奋勇作战。两部仗着兵力和步兵武器上的优势,勉强死死挡住了日军,但战事还是急剧地朝着日军方面倾斜。双方交战区顷刻间杀声震天、炮火连天。
孟翔好歹也是高级指挥官了,当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个小兵去冲到最前线参加战斗,那样只是逞匹夫之勇。孟翔知道光靠365旅和预备第8师是很难撑住的,因此急忙跑回城内准备向桂中将求援。
“副座,要不要我们再出击一下?”姚景川和董彦杰跑过来主动请缨。他们看到前线弟兄打得都异常艰苦,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行!”孟翔断然拒绝,“现在是白天,日军又有重武器又有飞机,你们这样扑过去不但得不到多少战果,还会遭到空前的伤亡。骑兵在白天面对重装备的步兵,很难占到便宜的。你们先忍忍,晚上再出击。姚旅座、老董,你们立刻带着人手去组织城里的老百姓,在城内构建巷战工事,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前面阵地上的弟兄们恐怕很难继续撑下去,一旦城防阵线崩溃了,我们只能和鬼子打巷战了,必须要早作准备!”
“是!”姚景川和董彦杰一起立正并迅速执行命令。
下达完这个命令后,孟翔急匆匆地奔向27军的军部。当他跑过去时,呈现在眼前是近乎惶惶不安的场面,原本大吹大擂要创造“兰封大捷”的这位桂中将已经是心惊胆战、六神无主,而旁边的李师座、戴师座、沈师座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了,简直是面如金纸。孟翔还看到军部的部分房屋都倒塌了,几个卫兵正在从废墟里抬出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显然是被刚才的日军飞机给炸塌的,并且让这几位身娇肉贵的中央军精英将领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孟老弟!前线怎么样了?能挡住鬼子吗?”桂中将急切地问道。自从到兰封后,孟翔和这位桂中将只见了三四面,但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却一次比一次更“亲热”,一开始是爱理不理,后来是很客气的“孟副旅长”,而现在直接是称兄道弟了。之所以桂中将如此“屈尊”地和这个杂牌军的副旅长套近乎,当然是因为眼前的战局越来越险恶。自己的部队一触即溃,那自己的生命安全只能依靠这些杂牌军了。桂中将对这个道理还是很清楚的。
“回军座,鬼子攻得非常凶猛,并且在兵力和重武器方面都得到了极大的加强,我部和预备第8师的弟兄们都死伤惨重,虽然一时半会还能撑住,但战局已经是岌岌可危了!军座,光靠我部和预备第8师是很难撑住的,请您立刻让24师和45师收拢回来的部队都投入前线!还有106师,必须也要参战!否则,光是能不能撑过今天都很危险了!”孟翔语气急促地道。
“对!没错!”桂中将急忙望向身边那三个左右手,“李师长、戴师长、沈师长,你们立刻把收拢回来的部队交给孟老弟!快!”
李戴二师长同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他们俩都是“奋勇独立突围”出来的,部队早就成了一盘散沙。先是被日军给一顿穷追猛打,后来又被365旅不分青红皂白地狠揍,简直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有战斗力。孟翔急红了眼,命令姚景川抽调两个骑兵营,把退入城内的24师和45师的溃兵统统赶上前线,骑兵营作为督战队,发现这些溃兵再度后退者直接杀无赦,用高压手段让这些魂不附体的溃兵硬顶上去。
在军部内坐立难安的桂中将的心情愈发地慌乱无底。短短四个小时内,这个孟翔已经跑过来五趟了,每次都要走了一两个营重新组织好的部队,这种对部队“供不应求”的速度让李戴沈三个师长几乎忙不过来,甚至刚刚重新组织好一个连,也都被要去顶日军。尽管没有去最前沿观战,但桂中将也想象到前线是何等的激烈了。别的不说,光是孟翔每次来的时候,身上的血腥味就一次比一次更浓重。前线早已经是尸山血海,日军步兵部队进攻得不但凶猛,日军飞机也频繁地出现在兰封上空狂轰滥炸,很多在城内刚刚集结好还没有开上去的部队就被日军飞机炸得死伤一大片。可以肯定,前面每撑一分钟都完全是在用源源不断的人命在填。
下午两点多,孟翔第六次跑过来向桂中将要部队。这时,副军长李树森几乎是面无人色地跑过来道:“军座!坏了!日军第二十八旅团第50步兵联队出现在兰封的南郊!这样的话,整个第二十八旅团都已经全部投入了对兰封的攻击!”
“什么?南郊也出现了日军?”桂中将大惊失色,“那兰封岂不是要被包围了?”
“不止这个!”李树森哆嗦着嘴唇,“刚才兵团部发来紧急情报!土肥原师团的战车部队也在朝着兰封进发!足足不下八十辆坦克!还有大量的牵引式火炮!距离兰封不足六十公里!”
“土肥原师团是高度机械化的部队,运输兵力全部靠汽车,行军速度非常快!”李师长脸上冷汗涔涔,“六十公里,怕是不到两个小时就会赶到了!”
“军座,土肥原师团的主力和战车部队都已经集结向兰封,看来土肥原对兰封是志在必得啊!”戴师长和沈师长也一脸惊惶。
“怎么办?怎么办?”桂中将六神无主。
“军座!副军座!二位师座!”孟翔凛然道,“兰封是陇海线要地,绝不能丢!就是被日军夺去,我们也不能轻易地丢掉!必须要死战到最后一刻!不然,国军在豫东就彻底崩溃了!”
“说得对!说得对!”桂中将勉强定住神,“这样吧!孟老弟,你立刻去前线顶住!给我死死顶住!顺便让凌师长过来一趟。我马上向兵团部求援,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是!”孟翔肃然立正,“我再去向杜师座求援,他们的200师是一支生力军。”敬礼后,孟翔奔出军部,先是拉住一个骑兵,让这个骑兵都给凌兆尧传信,然后急匆匆奔向200师。
再次见到杜聿明、邱清泉、廖耀湘的时候,孟翔看到一干200师的高级军官都在掩体指挥部内闷闷地抽着烟。显然,昨晚的重大损失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天子门生们在自尊心上都遭到了空前的打击,因此一个个萎靡不振,甚至对日军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畏惧感。孟翔先是向杜聿明敬礼,然后用刻不容缓的语气道:“杜师座!前线的我部弟兄们快要撑不住了!27军也难以再派出部队继续参战,请贵部立刻投入战斗吧!即使不能打退日军,也能极大地缓解一下我部的压力。”
杜聿明狠狠地抽着烟,没说话。
旁边的廖耀湘道:“孟副旅长,我们200师直属于军委会和蒋委员长本人,不隶属于27军,也不隶属于第一兵团,桂军长和薛司令都没有权力调动我们。我们的行动必须要接到军委会的命令才行,不能轻举妄动。”
孟翔又惊又气:“什么?可你们现在就在兰封!兰封正在遭到日军强大攻击!你们难道就这样坐视着我部弟兄们浴血死战而无动于衷吗?这...这是什么命令?哪有这样打仗的?”
杜聿明疲惫地开口道:“我已经把我部凌晨的出击战况上告给了军委会,军委会命令我部退入兰封城,暂不出击。”
孟翔几乎跳了起来:“你们是故意的!”他怒不可遏道,“你们这是在找借口消极避战!”
“我们只是执行上峰的命令!不是消极避战!”邱清泉肚子里的窝囊气彻底撒了出来。
“你们的行为就是在消极避战!”孟翔义愤填膺地怒道,“为了保卫兰封,为了保卫豫东,我部上下官兵无不在拼死奋战!就在距离你们不到一千米的前线,每一秒钟我们都有弟兄在为国捐躯,在为国流血!而你们,拥有这么好的武器,拥有这么精锐的坦克,却在这里拿什么上峰的命令做借口,贪生怕死!消极避战!你们究竟是不是中国军人?难道保家卫国就是我们这些杂牌军的责任吗?你们这些中央军平时不可一世,真打起恶仗来却成了缩头乌龟!”从徐州开始,孟翔的心里一直存在着对中央军的一股恶气,并且越积越深,此时彻底一下子撒了出来,自然有些情绪失控和口不择言。
廖耀湘叹口气,摘下眼镜细细地擦着,显得很默然。邱清泉则是暴跳如雷:“你他妈的闭嘴!老子不是消极避战!老子是在执行上峰的命令!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老子指手画脚!”
“雨庵!冷静点!”杜聿明先是开口喝止住邱清泉,然后一脸愧疚地对孟翔道,“孟兄弟,我们200师刚刚遭到巨大的损失,确实不能再参战了。继续参战,200师这支国府苦心经营、重金打造的部队就要不存在了。我们即便死了,也负不起这个责任。而且,200师的象征意义很重大,如果200师被日军全歼,那日本会在政治宣传上给国府一个重大的打击。所以...对不起。”他目光很黯然。(邱清泉字雨庵)
孟翔冷笑一声,用轻蔑而怜悯的眼神看了一下这些中央军的精英嫡系,转身而去。
率领着在城内搜罗来的三四百散兵,孟翔跌跌撞撞地重新冲到前线。眼前的阵地和交战区域附近的建筑物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在日军的疯狂炮击和凶猛空袭下,那些临时挖掘的战壕都已经化为了焦土,官兵们几乎是在弹坑里拼命战斗。城外的大片松软泥土被炸成了齑粉,城内街道上的青砖路更加是被炸得粉碎,一脚踩上去,碎屑能没到脚脖子。倒毙的官兵和平民比比皆是,血流成河。苦战之际,张宣武不得不下达重赏,击毙一个鬼子兵奖励三十大洋,这使得365旅原本快要撑不住的士气在官兵们涌起的血气之勇中继续硬撑了下去。倒是预备第8师和收拢来的24师、45师、106师的不少士兵被吓得魂飞魄散地成为逃兵。督战的骑兵旅也不客气,在入城道路上直接架起机枪扫射。孟翔经过入城口时,地面上横七竖八都是被射杀击毙的逃兵,人数足足好几百。
董彦杰确实是个狠角色。这个出生西北的骑兵营长不但杀鬼子心狠手辣,在处罚己方逃兵上也同样是不择手段。在他的命令下,365旅骑兵营的骑兵们硬生生地用马刀砍下了一百多个逃兵尸体的脑袋,全部用麻绳穿成一条并悬挂在阵地的后方。以这种近乎惨无人道的手段震慑住了那些不稳定士兵的逃跑念头,逼得前面阵地上的官兵们不得不和日军以命相搏。
从早晨开始,日军已经进攻了八次之多,并且已然奏效。前线不少阵地已经被日军突破,刺刀见红的肉搏战到处屡见不鲜。好在日军和守军混战在了一起,导致日军后方的炮群以及空中机群都减少了炮击轰炸的频率。但日军凶猛的近战火力和强悍的拼刺刀技术,仍然使得战线处处吃紧。勉强靠大洋和督战队的死撑,365旅、预备第8师的官兵们才勉强稳住阵脚。 龙者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