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翔和李兴武互相敬礼并微笑着握手。李兴武明显也是曾留学海外的优秀军官,身上透露着一股掩抑不住的精明能干的气息,配合他剑眉星目的模样,整个人倒也显得颇器宇轩昂。两人大步走出师部,向关押日军俘虏的地方走去。路上,孟翔对李兴武感到很有种亲切感觉,他好奇地问道:“李兄,你老家哪里的?你在日本留过学吗?”
李兴武笑着道:“我是东北人,老家在沈阳。皇姑屯事变那年,我考入了东北讲武学堂。后来国民革命军展开北伐,张少帅在沈阳宣布东北易帜,我和部分同学被安排前往日本留学,随后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我在那段时间里学会了日语。因为我觉得中国想要强大起来,不需要画蛇添足地学习西方列强,而是应该以日本为榜样,因为日本是第一个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学习西方并强大起来的东方国家。日本和中国的文化接近,那么日本就是我们最好的学习经验的榜样。九一八事变爆发时,我还在日本学习。士官学校的高层千方百计地拉拢和引诱我们,试图让我们为日本和伪满洲国效力。我奋然回国,颠沛流离了几年后考入了黄埔军校第十期。但半年后发生了西安事变,我们这批出身于东北军派系的军官遭到学校和当局的猜忌,我被迫办了退学手续。几个月前,我准备前往西北寻找东北军残余的老部队,途径河南的时候碰到了正在开往第五战区的川军,便加入了川军122师。”
孟翔听得啧啧称赞:“李兄,你的阅历还真是丰富啊!你不肯为日本人和伪满洲国效力,这种骨气和精神真是令人敬佩!”
李兴武笑了笑:“我其实也是满族人,我的满族名字叫西林觉罗兴武。当初九一八事变后我冒险回到老家,一手把我养大的伯父劝我去效力伪满洲国,说这是我们满族人的国家。我的伯父是满族人,我的满族姓也是继承他的。从那次后,我便抛弃了西林觉罗这个满族姓,改姓汉族的李。唉!伪满洲国确实让我们每一个有良心的满族人都引以为耻,那么多满清的遗老遗少欢天喜地地投靠日本人,为一族之私利而出卖整个中华民族的利益,真是满族的耻辱。汉人满人,又有何区别?都是中华一员,都是中国人。日本人,才是真正的异族侵略者。”
孟翔愈发地对这个李参谋感到敬佩。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一栋残破的房屋前。门口大约一个班的士兵在守卫,班长看到孟翔和李兴武后连忙敬礼:“长官好!”
李兴武点点头:“辛苦了!我们奉参座的命令前来提审俘虏。”
班长打开门:“都在里面。”
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孟翔看到里面或坐或躺着十来个日军俘虏,都被绳索给反绑着双手。实际上这三天来的激战中,官兵们抓到的日军俘虏非常少,全师加起来的俘虏也就这十几个。原因有两个,首先就是日军都悍然不怕死,以做俘虏为奇耻大辱,因此在重伤无法逃跑的情况下都会用手榴弹或刺刀自杀;其次是在前线作战的官兵们都对这些日本兵恨之入骨,打扫战场时发现半死不活的日本兵基本都补上一刀,勉强抓回来的日军俘虏也被押送的士兵在途中偷偷摸摸地宰了不少,这样送到师部的日军俘虏自然就更少了。另外,战场上能抓到的日军俘虏基本都是重伤员,官兵们自然不会慷慨地用自己的医药来挽救这些东洋畜生,基本都扔战场上任其自生自灭。真正完好无伤并且来不及自杀的俘虏,都是在战场上被炮弹震昏的。
看到有人进来后,日军俘虏们的眼中都闪烁着怨毒的目光。孟翔看了看,放在屋子里地上的一盆饭菜根本纹丝不动。显然,这些鬼子兵还是很有骨气的,在被反绑双手、无法自杀的情况下,他们决定用绝食的方式来效忠他们的天皇和帝国。孟翔像在动物园里看野生动物般地打量着这些日本兵,矮小、粗壮、结实、凶悍、顽固,是最能描述这些日本兵的形容词。
孟翔点起一根烟,看看李兴武:“李兄,估计这个任务很有难度哦。”
李兴武脸上也是一种厌恶之情:“当然,人和畜生本来就很难沟通。”
“那怎么办?”
“例行公事。”李兴武看着蹲坐在地下的俘虏,说了一通日语。俘虏们先互相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站起来,昂首挺胸,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李兴武和孟翔。尽管这些俘虏都已经绝食好几顿了,本该有气无力的他们却硬生生的以最标准的军姿站立着,目光中透出一股挑战味道。
“你刚才说啥?”孟翔好奇地问道。
“我刚才说‘你们这些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难道都已经被吓软了腿吗?都不敢站起来?’,这些畜生确实也有几分骨气,所以激将法很管用的。”李兴武啧啧着,然后又说了一通日语。
俘虏们沉默地站着,目光冰冷。
李兴武又说了一通日语。
回答他的还是冰冷的沉默。
李兴武用不带感情的口吻再次说了一通日语。
仍然还是沉默。
李兴武耸耸肩:“我就说,这些畜生死硬死硬的,是不可能回答我们的问题的。”
孟翔摸摸下巴:“用刑吗?给他们来个满清十大酷刑?”
李兴武摇摇头:“用过了。昨天我提审了两个,足足拷打了一个多小时却仍然一声不吭。最后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两个都咬掉自己的舌头,然后在休克和失血中活活痛死了。还有,看押这里的士兵每隔半小时都要进来看一看,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自杀。这些畜生虽然被反绑,但倒是挺聪明的。这两天下来,有三个一起撞墙死了,还有四个互相咬断了对方的颈部动脉。”
孟翔有点难以置信:“还真是一群顽固不化的畜生。”他带着好奇地心理看着这些犹如雕塑般在沉默中站着的日军俘虏。俘虏们眼中的目光散发着冰冷的寒光,甚至还带着一些不屑、轻蔑、嘲笑。这种眼光,是他们在优越的心理上所散发出来的内心思想。孟翔知道,此时的日本人极度地轻视中国和中国人,从骨子里看不起和蔑视中国人。明治维新后的日本通过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这两场都以日本大获全胜的重大胜利,彻底奠定了日本成为东亚第一强国的地位并空前地刺激了日本民族自尊心和优越感的急剧膨胀。哪怕是眼前这些已经沦为阶下囚的日军俘虏,却仍然保持着一种从骨头和血液里渗透出的傲慢。尽管已经成为俘虏,他们仍然还拥有着民族的优越感和那种近乎嚣张的狂傲。孟翔算是读懂了日军俘虏们的想法:你们这些卑微而低劣的支那人有什么资格值得我们这些高贵而优秀的大和男儿向你们低头屈服?你们也配?“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两句话就是这些日军俘虏的自我评价和他们此时冥顽不化的精神原因。
孟翔有点踌躇地想了想,然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向李兴武:“李兄,你恨不恨日本人?”
“恨到骨头里。”
孟翔笑了。他走到门口对外面执勤的几个士兵招招手:“大伙都进来。”
士兵们奇怪地走进来。孟翔很热情地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支香烟,对那个班长笑道:“兄弟,看押这些畜生是不是很劳神?”
“太劳神了!格老子的!这些龟孙子搅得老子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班长骂骂咧咧着。
“那好办!”孟翔一边微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用阴森的语气道,“那就把他们都给送回老家吧!这样,你好他好我也好,大伙都省事了。”
李兴武吃了一惊,但也露出古怪的笑容。那个班长惊讶道:“孟参谋,这样不太好吧?”
“咋?你难道还想好吃好喝招待他们,把他们像大爷一样伺候得白白胖胖?”孟翔冷笑。
“当然不是。可是...万一师座或参座问起来,兄弟我无法交差呀!”班长为难道。
“放心!我和李参谋为你撑着,就说审问过程中这些俘虏集体暴动,试图抢夺武器逃跑,我们迫于无奈才将其击毙。”孟翔笑得近乎邪恶。
“可是...”班长还有点犹豫。
“你下不了手,就让我来吧!”孟翔夺过他的三八大盖,娴熟地子弹上膛后对着俘虏队伍里的第一个毫不客气地扣动了扳机。“呯!”的枪响声中,被击中的俘虏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孟翔没有任何停顿,依次一枪一个地将五个日军俘虏射杀。弹匣里的五发子弹被打光后,孟翔当着剩余俘虏们的面用从容不迫的动作装上新弹匣,然后继续一枪一个地射杀剩余的俘虏。两个弹匣射光后,被溅了一脸血的孟翔接着装子弹。此时屋子的空地上,十个日军俘虏全部倒在了血泊里,还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日本兵。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杀掉了自己的同伴,并且就在自己眼前装填着马上用来射杀自己的子弹,这个日本兵的两腿开始颤抖着,脸上陡然间面如土色,精神陡然崩溃。他惨叫一声,然后用牙齿打颤的声音急速地说了一通。
孟翔看着这个日本兵,很年轻,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大概二十岁不到,嘴角长着茸毛。孟翔望向李兴武:“他说啥?”
李兴武笑了笑:“他说他不想死。”
孟翔故作惊讶:“我还以为所有日本人都不怕死呢!好了,你可以开始审问了!”
李兴武说了一通日语,那个战战栗栗的日本兵急忙回话。李兴武摇摇头:“他是个小兵,什么都不知道。刚才这里军衔最高的一个日军中尉在第一个就被你打死了。”
孟翔耸耸肩:“那算了。”说着重新把枪口对准那个日本兵,在喀嚓的清脆声中子弹上膛。
日本兵的脸上露出骇然的神色,用尖利的声调反复喊着一个词。
“他说啥?”孟翔望向李兴武。
“饶命。”李兴武言简意赅。
孟翔望着这个已经吓得彻底崩溃的日本兵,笑了笑:“你们不值得原谅。”说完扣动扳机。
望着地上的十一具尸体,孟翔抹抹脸上的血,满意地笑了:“这样杀日本人还真是爽快。”
李兴武呵呵一笑:“你杀得爽快了,但我们怎么向参座交代呢?”
孟翔再度耸耸肩:“我们不是说好了嘛。”他把枪还给那个一脸苦笑的班长,顺手又塞给对方一包香烟。临走前,孟翔又问向李兴武:“李兄,你是不是觉得我杀俘虏很不符合道义?”
李兴武一脸困惑地反问道:“和日本人需要讲道义吗?”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孟翔发现自己越来越欣赏这个李参谋了,很有股臭味相投的感觉。
回到师部后,孟翔和李兴武两人一本正经地向赵渭滨报告:在审问过程中,俘虏们突然早有预谋地展开了暴动,试图抢夺武器逃跑。无奈之下,两人配合看守的士兵将俘虏们击毙。
赵渭滨很怀疑地看着两人,但在眼前这情况下,他们背后偷偷宰了俘虏也没办法去追究,毕竟整个滕县都危在旦夕了,这种小事自然不值得小题大做。有点不悦的赵渭滨最后挥挥手。
相视一笑的孟翔和李兴武转身离开指挥部,各忙各的手中事务。此时的孟翔,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发生了质的变化,开战第一天的战斗中,他对开枪都没有什么勇气,但是短短两天,他已经蜕化到了可以在不眨眼的情况下连续射杀了十多个日军俘虏。但孟翔并不为自己感到担心,他知道,自己正在迅速地适应这个时代,这是很可喜的进步。其实此时的孟翔也没有什么任务可以执行,感到非常困倦的他在师部附近找了个地方,卷起一条毛毯便沉沉睡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陡然间划破了夜幕的宁静,也把孟翔惊醒了。他抬起头,外面冲天的火光几乎让滕县亮如白昼。孟翔心头一惊,爬起来奔向师部。师部内也一片慌乱。穿着衣服坐在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的王铭章也被惊醒了,他厉声喝问军官们:“怎么回事?”
366旅旅长童澄少将气喘吁吁地奔进来:“师座!鬼子发动了夜袭!”
“现在几点?”
“凌晨三点!”
“给我顶住!”王铭章声色俱厉道,说完自己抢出大门,急匆匆地奔向战火爆发的地方。 龙者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