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天星。
港口的夜,静穆祥和,魏昆手持着鱼竿一边念诗一边打着瞌睡,塑料桶里装着十几条小鱼,他每掉上来一条大鱼,就放一条小鱼到海里去,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野狗走上前给他披了件衣服,不知从哪弄了根鱼竿,也学着他的样子正襟危坐,假模假样的垂钓。
魏昆乐了,顶着个黑眼圈问,“你咋还不睡觉呢,我不冷,这地儿风大,你把衣服穿上吧。”
“我还不想睡。”野狗一动不动的看着夜色中浪花翻涌的水面,“我觉得陪魏总钓鱼也是一种乐趣,能让我的心安静下来。”
“呵呵……是嘛。”
魏昆往边上挪挪,给野狗让出点空间,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为了陪我才搁着吹冷风的,你根本就不会钓鱼。”
哦?野狗看看身侧空空如也的小桶,有点尴尬的笑笑,“魏总果然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咳咳……
魏昆干咳了两下,出神的望着海面,声音黯淡了下去:“其实你的心意我明白,不是我不跟你合作,而是时机不成熟呀。”
夜风拂过,草虫微鸣,野狗把玩着手里纤滑的鱼竿,默不作声听着魏昆的自言自语。
“我早就想跟葛九脱离关系了,别人都以为我是靠着他才能在浙江立足,他们哪里知道,这种所谓的靠山,何尝不是个泰山压顶的包袱。”
“以前港口还没做起来的时候,我最多就是受其他同行的打压,赚钱少一点也就是了,图的就是个自在安康。自从他来了后,就没有了安宁的日子,每年的保护费水涨船高,他是帮我解决了很多对手,但是他捞的好处可不比那些人少,若不是他现在时运不济,恐怕我的股份都要被他占了。”
魏昆咽了咽口水,长叹一声,“唉,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引狼入室,惹上了葛九这个麻烦。”
野狗不做声,见他讲的差不多了才问一句,“那现在葛九落难了,你何不趁机反戈,摆脱他的爪牙呢?更何况……”
野狗看向魏昆,目光深邃中隐含着炽烈,他后面的话没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
魏昆没有作答,喝了口茶想心事,好半晌之后,幽幽的问了一句,“狗爷,你觉得今晚的夜色怎么样?”
野狗咀嚼了一会儿,浑不在意的回答道,“月亮很美,就是有点模糊,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魏昆说,“是呀,苦了那些打鱼的人咯,你说万一突然来了狂风暴雨,他们来不及收网怎么办,会不会折戟沉沙呢?”
野狗想了想,点燃一根烟,吐出一束长长的烟雾,道,“被淹死的都是贪功冒进的年轻水手,真正有经验的老渔民,再强的风浪也伤不了他分毫。”
“哦,那是为什么嘛,难道他们刮风下雨就不出去捕鱼嘛?”
魏昆饶有兴趣。
野狗看着他笑了,笑的很自信,“真正会打鱼的人,只会在风浪将熄未熄的时候出海,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个时候危险不大,而收获却最多。”
………
凌晨两点半,送走野狗后,魏昆拖着疲倦的身子,步履蹒跚往家走,身边是两个非常年轻的保镖,他们忠心的护在魏昆的两侧,小心翼翼警示着四周,如临大敌。
“不用这么紧张,它还能吃了你们不成嘛?”
魏昆喝的醉醺醺,走路险些没摔倒,保镖们紧张的不行,他却摆手示意没事儿,还装作天不怕地不怕,豪爽道,“我魏昆走南闯北大半辈子,什么大人物没见过,不就是鬼嘛,有啥可怕的?别说它死了,就是活着我也能治他,你们信不信?!”
“嗯,魏总说的是,我们俩不怕,嗯,不怕的……”
两人扶着魏昆含糊敷衍着,他们都是武校刚毕业的学生,在魏昆的高薪诱惑下兴高采烈的来做保镖了,原以为是多么清闲体面的工作,到了才知道原来这里闹鬼。
鬼啊,那可不是和人打架的事儿,就算是练家子也会害怕,胆战心惊把魏昆送到别墅后,两人挨个靠着沙发打瞌睡,他们只盼望天快点亮,好早点收工回学校赶论文。
好在再坚持几天,就可以拿工资了。
“沙……沙……沙……”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手轻轻摩拭着金属的噪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两人吓得咯噔坐起,睡意全无。
“怎……怎么回事……”
一个学生说话结结巴巴,推了推身边的伙伴,“宋中,咱俩过去开门看看呗。”
那个叫宋中的学生不乐意了,“陈浩你在开玩笑嘛,你想去就一个人去,别拉上我。”
说罢,宋中从裤兜里摸出一副耳机戴上听歌,拿个靠垫当枕头,眼不见为净。
“沙……沙……沙……”
怪声还在继续,似乎比刚才还要大了一点点,陈浩脸色煞白的望着微微抖动的大门,到底还是没有开门看看的勇气,又推了推同伴的胳膊。
“干嘛啊,你老推我干嘛?”宋中不高兴了。
陈浩勉强的笑笑,“嘿嘿,把耳机借我一个呗,我心里发慌。”
“不借!”
宋中把脸转过去,“我要睡觉了,别烦我……”
陈浩略有失望,不过想到这种情况出现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没什么事吧,于是壮着胆子问道,“谁呀?”
像是有人在回答一般,沙沙声戛然而止。
陈浩心里愈发恐惧了,他听清洁工大爷说这鬼东西能听懂人话,以前的保镖就是这样被吓走的,看来传言不假。
“喂,宋中……”
陈浩摇醒了宋中,“那东西没动静了,你起来陪我聊聊天呗,快要天亮了。”
“聊你妈了个逼呀!”
宋中说翻脸就翻脸,破口大骂,“草泥马的烦不烦呀,再几把啰嗦,信不信老子揍你!”
陈浩不吱声了,挪到椅子上生闷气,他的性格有点怯懦,胆子小怕惹事,本想学武改变性格,不过可惜收效甚微。
“哒……哒……哒”
响声越来越大,敲得门一阵一阵,陈浩不安的咳嗽了两声,瞬间又没了动静。
外面好像站着个人在跟他玩捉迷藏,用这种惊悚的方式来表达存在感。
陈浩将椅子提在手里,一点点的靠近那扇古怪的门,胆战心惊的等了一会儿后,门板果然又啪嗒啪嗒的开始震动,那玩意儿又来了!
“啊,去死吧!”陈浩猛的拉开大门,用力将椅子掷了出去!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突兀,椅子銧在地上甩出去老远,空荡荡的院子里落叶纷飞,看不到一个人影。
院子很空旷,一眼就能望穿,如果有人敲门的话,根本就藏不住,跟别提跑了。
唯一合理的解释,刚才敲门的不是人!
陈浩傻呆呆关上门,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奔溃了,从小学习马列思想,他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是坚实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
面对这颠覆世界观的灵异事件,亲眼目睹的震撼可想而知。
惊讶,害怕,麻木,恐惧……陈浩感觉脑子不够用了,他心里后悔,为什么要接这个活儿,在学校待着打游戏不是挺好的嘛,何必做这受累受气还吓人的工作呢?
“哒……哒……哒”
身后的敲门声梦魇般如约而至,距离太近,仿佛就在耳边,陈浩甚至能想象到那双敲门的手,因用力弯曲而泛白的指节。
“啊……”
陈浩尖叫着往楼上跑,他实在受不了,他要辞职,哪怕不给钱他也要走,这种看不见的折磨,简直要了他的小命。
嘭,陈浩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坐在楼梯上,抬头时面前多了个西装革履的老男人,魏昆。
“魏……魏总……”
陈浩狼狈的爬起来,哆哆嗦嗦牙齿打战,几乎要哭出声,“您找别人来吧,我不做了,您把这几天工钱给我行吗?”
魏昆没说话,脸上蒙着一层阴云,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他是被陈浩的叫声惊醒的,难得睡个安稳觉都不行。
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魏昆一步步稳稳当当的下楼,他先是看了一眼沙发上熟睡的宋中,又回头瞥了瞥陈浩。
碎碎的音乐声若有若无,宋中睡得正香,耳机的音量这么大他居然睡得着,怪不得刚才那么大的声音,都没有被吵醒。
只是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做保镖嘛?
魏昆点了一根烟,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侯着,他就知道这两人靠不住,一个不负责任,一个唯唯诺诺,都是些不堪重用的废物,真要发生什么事,也指望不了他们。
早知道把野狗留下就好了,魏昆想着,手里的烟灰慢慢燃烧。
他本以为两个小伙子肯定能镇住脏东西,看来是失策了。
不知道是不是怕了魏昆的气场,这次的敲门声过了很久才出现。
陈浩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着魏昆淡定从容的走过去,开了那扇门。
一如既往,外面什么都没有,魏昆站在院子里四下张望着,看不出一点慌张的样子,这份胆量让陈浩羞愧的不行。
过了很久,魏昆才回屋,翻了翻手机里一排排风水师名片,最终打电话给野狗:
“帮我从外地找个靠谱的法师来,我遇到麻烦了……” 懦夫的修道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