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还要……进去吗?”倾城的嘴唇微微颤抖,他做捕快数十载,遇上这样恐怖的事倒是第一次,往昔的沉着镇定已经在刹那间荡然无存。
西凌风稍微缓了口气,恢复了从容冷静。“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进去一探究竟的。”西凌风从容不迫道,“我们进去吧。”
木屋的正室堆垒着数十具七零八落的骷髅,残断的刀剑弃掷一地。他们似乎想像得到当年在这木屋里发生的一切,那应该是一场血腥的杀戮。皑皑白骨令人胆寒。
西凌风倒抽了一口气,接着迈出一大步,身子进入了光线昏暗的屋子。眼睛里盈满孤注一掷的毅然决然。
倾城虽心生恐惧,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西凌风独自涉险,更何况生死之交。再者,若是不敢进去,将来传了出去,他这捕快的面子往哪儿搁。男人就是死要面子,为了这面子可以不顾一切。
西凌风预感木屋的案子将引出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褪去的朱红漆木椅横七竖八,墙灰已经开始剥落,一幅山水画悬挂于壁上。画中幽寂的阁楼里隐约有一美人垂泪,泪眼中布满忧伤和惆怅,直勾人情怀与之同泣。美人旁边有一首诗赋:月满西楼花暗窗,轻纱娇柔玉尘香。浮生庭院幽寂若,翩翩伊人指微寒。
落款处题着“秋木叶”三个字,颇具诗意的一个名字。难怪这诗也是一绝。西凌风正思虑着秋木叶是何许人,是男是女,却听到倾城一声凄惨的尖叫。西凌风猛地回头,只是倾城已经不见了踪影。
“倾城……倾城……”西凌风叫道,眼睛环顾着四周。“你在哪儿,倾城?”
“我在这儿——地板下面——”倾城的声音拉得长长的,是从西凌风脚下的什么位置传来的。
西凌风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一踢地板,“咯吱”一声,便见地板上出现一个漆黑的大洞,通向未知的地下。
“倾城,你在哪?倾城……”西凌风唤着,然而没人回答。
“倾城!”西凌风继续叫着。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星光般的亮点射穿地板照射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有着阴森的寒气。西凌风摸索着前进,一路软绵绵的,也不知是踩在什么东西上。“倾城……你在哪儿?”西凌风的声音放轻了些许。
“喂,我在你身后。”倾城忽然拍着西凌风的肩膀说道。
这一拍着实让西凌风吓了一跳,西凌风竟不自觉地向后退出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在地。“倾城,你搞什么鬼?会吓死人的……”西凌风拍了拍胸口,调整了因受到惊吓而节奏紊乱的心跳。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怕?我有新发现。”倾城嘴角微微上扬,眉目一翘道,“跟我来……”
“去哪儿?”西凌风诧异地问道。
“我刚刚在下面非常无聊,就随便转了一圈,结果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这下面有个蓄水池。”
“天大的秘密……蓄——水——池?你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区区一个蓄水池怎么就成天大的秘密了?”西凌风难以置信的一字一字吐出。
“你别急,亲眼看了就知道这蓄水池没那么简单了……池里的水很干净明澈,还泛着水晶般莹泽的蓝光呢……”倾城继续自顾自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蓄水池?”
“发出蓝光的蓄水池?真的假的?”西凌风将信将疑,却还是跟着倾城去了那个所谓的蓄水池。
*****
倾城之前误打误撞来到这蓄水池附近,推开一道青石暗门。暗门之中,奇光绚丽。内有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流泻不止的泉涌。
“就是这里。蓄水池。”倾城引着西凌风来到蓄水池旁,指着幽兰的光,笑着说道。
西凌风被眼前所见怔住,嘴张得大大的,满面惊诧。“这俨然是一座水晶宫殿!”西凌风眉头紧锁,惋惜地叹道,“只可惜它处在一座破木屋的底部……这豪华配置堪比帝王陵寝了吧,可它为什么会在这儿?似乎这冥安镇没有出过什么帝王啊……”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倾城赞同道。
西凌风的目光首先定格在一具荧光闪烁、金碧辉煌的水晶棺上。“这是异域水晶棺,也叫淑玉寒棺。长九尺,宽三尺。金玉镶之,龙纹雕饰,棺身泛着淡蓝光泽。”西凌风激动万分,难以克制内心的喜悦。“据我所知,这淑玉寒棺应该在鲤城的虞敏堂手中才对啊,怎么会在这儿?这世上到底有几副淑玉寒棺?”
“其实不就是豪华了点的水晶棺吗?有什么好稀奇的?”倾城不屑道。
“异域水晶棺不同于一般的水晶棺,它自身能够散射出五彩斑斓的琉璃光束,覆盖在整个棺体以保护棺主的尸体不腐。”
倾城自是对此闻所未闻。西凌风因独自去访过塞外,偶然听人谈及,所以对此略知一二。触目所及自是回忆起当日那塞外之人的言语。西凌风原以为那只不过是个以讹传讹的虚假故事,今日竟得以见证,心中颇为惊喜。
水晶棺幽隐散射的光令他们的脸看上去凄凉恐怖,暗绿和着淡蓝浑然一体。
西凌风睁着圆目瞪着棺外奇形怪状的文字。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西凌风,其实那些文字无关紧要,主要是我们都不懂异域文字。反倒是棺中的人更具研究价值。”倾城说这话的神色俨然一副师长风范,“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貌美的女子呢,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啊。”倾城叹息着。
西凌风慢慢将视线挪移至棺中的女子身上。
棺中女子清眉秀目,肤质如水,双唇润泽饱满,手指纤长滑细,俨然如沉睡中一般,若不是躺在水晶棺中,没有人会将她与死人扯在一起。金钗银环,金丝帛缕,薄纱锦缎,无不显示她的地位非同一般。令西凌风疑惑的是如此豪华的宫室怎么会在一间破屋的底部。西凌风眉头紧锁,觉得这柔婉的棺中女子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是在哪里见过呢?”西凌风暗自呢喃道。
“什么?”倾城问道。
西凌风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棺中女子发呆。
倾城也盯着那女子入了迷,痴痴的表情倒是有几分可爱,他只是在办案的时候才有那样专注的眼神。
西凌风转头看着倾城,恬淡一笑,心中想到:原来你小子观察女人的时候也是那么专注深情的呀?!还真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呢!
“她一定能够弹奏优美的琴曲,你看她的手指如此纤长。她一定有个美丽的名字、美丽的歌喉……她……一定……”倾城自言自语道。
“喂,行了行了,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歹你也是个堂堂捕快啊,也不注意下自己的形象。”西凌风拍着倾城的肩膀道。而就在此时,西凌风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熟识的画面,还有那几句优美的诗——秋木叶所题的诗。他兴奋极了。“对了,就是她!”西凌风惊叫道。
西凌风这一尖叫生生把倾城从似梦似幻的境地拉回到现实。倾城埋怨道,“你叫什么呀?!什么就是她?你也同意我的看法?我就知道我们的审美是一样的,是不是也觉得她美若天仙?”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的就是她,是指她就是那个画中的女子!”西凌风解释道。
“什么画中的女子?”倾城疑惑不解道。
“你忘了吗?我们来的时候,看到的木屋墙上悬着的画呀!”
“画……”倾城努力追忆来时的情景。“哦,是那幅题着诗的美人图?”
“对,对,正是那幅画!”西凌风笑道。
“画怎么了?除了那首诗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你没仔细看。烟雾缭绕的山际之下有一阁楼,阁楼中有一少女似是在垂泪思人,满面惆怅。她的容貌与棺中的女子极其相似,依我看,她们是同一个人。”西凌风笃定自己的想法,因为棺中女子和画中的女子真的是太像了。
“你的意思是说棺中人就是画中人?”倾城道,“不过好像确实蛮像的。”
“恩。”西凌风道,“棺中的女子就是画中的女子。”
倾城略一思索,也同意了西凌风的观点。他们就那么无关紧要地谈些天马行空的东西。似是早把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抛得一干二净。
西凌风观察得如此仔细,倾城甚是钦佩。西凌风的眼睛定格在棺中女子的颈项处,他终于还是发现了她的非同寻常。僵持的冷寂更添了几分寒意和诡秘,西凌风不禁瑟缩了一下。
*****
倾城揉揉眼睛,带着惺忪睡意。他回头望着入神的西凌风,西凌风表情麻木呆滞,而且脸色苍白。“西凌风,你没事吧?怎么好像中毒了一样?”倾城拍拍西凌风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她的颈——”西凌风一字一字吐出,面部的肌肉因惊诧而不自觉地抽搐,一松一紧。他的右眼弹跳得厉害,说话的声音被拉长,环绕在几近真空的宫室。
倾城一脸疑惑,睁大炯炯有神的眼睛,顺着光线转移到棺中女子的颈项处。她白皙的肌肤水润光泽,颈项上的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细痕令倾城蹙起眉来。他吞吞吐吐说出两个字,“那是……”
“是一道剑伤!”西凌风呆呆地接道。
“剑伤——?”倾城难以置信地问道。“可,那怎么可能?那么细……”
西凌风之所以怔住正是因为他也不敢相信那竟是一线剑痕,他为之震颤的心难以平静。若是真的,用剑之人的剑招之快令人乍舌。他们难以想像那一剑是何等的快、准、狠。棺中女子脖子上的剑伤让西凌风和倾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上竟有这般迅速的剑招?”倾城愣愣地呢喃,“难道是……”
“除了段如风,这世上再无他人能有这样的本领!”西凌风断定道。
“天下第一剑客段如风?”倾城的话虽是反问,却也带着几分笃定。“名噪一时的他不是十年前就消失了吗?”
“我想,她的死肯定与段如风有着牵连,而他的消失也必定与此有莫大的关联。”西凌风猜测道。
“十年前,我还是永宁镇的一个小衙役,跟着其他衙役四处奔波,调查一踪离奇的纵火案,途中听江湖上的人谈及闻名遐迩的段如风无故失踪的消息,还以为只是个江湖玩笑,却没想到他真的就没再在江湖上出现过,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不知去向……时间久了,人们也就渐渐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西凌风对段如风虽然了解不深,但是对他的“天下第一剑客”这个称号还是有所耳闻的。尤其是初出茅庐自学成才的段如风前往忧伤门挑战剑圣,那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他竟然与剑圣大战三天三夜,最后打成平手,自此一战成名。其实令西凌风最佩服的是他们怎么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拉不撒,然后居然还可以安然无恙,竟没有被活活饿死或者是活活憋死,这种有违常理的事对于西凌风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也是想都想不透的。
段如风的剑以快、准、狠而称奇,就连剑圣都赞其是武学奇才。在挑战完剑圣之后,段如风又前往玉尘峰顶与四大高手决战,无休无止连战三日,以一敌四,大家都以为段如风必死无疑,可年少的他却毫发无损,出人意料地从玉尘峰下来,而四大高手无一生还,他们都死于段如风的“醉梦倾城”之下,“醉梦倾城”是段如风自创的剑法,剑招招招致命,剑过咽喉,未见滴血,四大高手经脉尽皆被断,气绝而亡。
段如风的“醉梦倾城”也因此成为了武林神话,被誉为江湖上最快最狠的剑招。然而,不久之后,段如风就神秘消失了。
西凌风略一顿,接着一本正经地说:“段如风的失踪是个未解之谜,他的‘醉梦倾城’是个武林神话。那么他和这个女子又有何渊源呢?”西凌风在问着自己,又像是在问倾城。
“你问我,我问谁?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依我看,说不定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要是有关系的话,最多也就是情人。通常男女之间的关系除了亲人就是情人,你说是吧?”倾城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在意西凌风的表情。
“就没有纯粹的友谊?”
“有,都是骗人的。”倾城说道。
西凌风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和那个名为秋木叶的人肯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至于棺中女子为何会死在段如风的剑下便无人知晓。
倾城对段如风的剑法自是不敢怀疑,但是他的脑子里突然又窜出一些想法来。“对了……我觉得她脖子上的剑伤也可能是墨子剑法造成的。”倾城说道。
西凌风沉默着听他说完。
“秦朝的时候,传说有人用墨子剑法以一敌百,称霸一时;而十几年前,也曾有人见过一个陌生男子在南方一带用过墨子剑法,剑招快而有力,而且剑过无痕。”
“那些都只是传闻罢了,现实中能以一敌十,就已经是绝顶高手,况且这种高手屈指可数。”西凌风笑着说。
“倒也是。”倾城再次叹惜道,“只是可惜了这女子……”
“收起你的恻隐之心吧。尤其是对着一个死人的时候,不要露出你那一副色眯眯的饥渴样,怎么着也得尊重下死人,不是吗?”
“你可别说我,你自己也盯着她看了很久了。”
西凌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我观察的是她的剑伤,你观察的却不知是她的哪个部位,别把我和你扯到一起。”
“得得得,你是君子,就我是小人。古人都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见到漂亮姑娘,我多看几眼也是正常的,要真是淡定自若,那肯定是发育有问题。”倾城自顾自说着。
“你这是变相骂我发育有问题吗?”
“我可没说你,是你自己对号入座的,这不怪我。”倾城笑道。
言语间,一道诡异的暗影从他们眼前闪过。 雪女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