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已经将天际染得通红。
莫府的门卫匆匆赶到书房,说道,“刘管家,丞相的千金虞湘和江南刺史的千金夏芷寒小姐来了。”
刘承放下手中的画卷,走出书房,“快请她们进来!”
虞湘一看见刘承便微微笑道,“好久没来,倒是觉得这莫府又生疏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连进门都要先通报了!”
“虞湘小姐,你别见怪,门卫是新招来的,自从府里出了画被盗的事情之后,就重新调了几个门卫加强戒备。若是哪里得罪了虞湘小姐,还望您海函。”刘承笑着摆手作揖道。
“刘伯说这话倒是见外了。我是你们家小姐的故交,也算得上是自己人吧。哈哈。”虞湘因为和莫清秋自小便相识,来往较多,因而和刘承说话也不那么拘束,但夏芷寒来莫府的次数不多,之前因为西凌风受伤在莫府养病,所以来探视过,但终究和莫府的人不熟,所以有些不太自然。
“您说的是……这位就是刺史大人的千金芷寒小姐吧?”
夏芷寒点点头,又问道,“西凌风哥哥呢?”
“他已经动身去江南了。”
“居然走得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们是来看你们家小姐的。”夏芷寒笑着说道。“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好些了。”
清秋听到外面有响动,便顺口问道,“刘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小姐。是虞湘小姐和夏小姐来了。”
“快带她们进来吧。”
刘承便在前面引着虞湘、夏芷寒到清秋阁。
清秋早已站在门口相迎。
刘承自己又绕过院子和池塘回书房。
“怎么今天想起要来我这儿?”
“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瞧瞧。反正我们也闲的无聊,倒不如来陪陪你。你还好吧?”
“已经吃了药,没事了。”
“也是,看你的气色也不错。”芷寒嫣然一笑。
莫清秋看了一眼夏芷寒,“前几次你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走,所以没怎么说话,正想着什么时候再见见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这会儿可以好好聊聊了。”
因为前些日子夏芷寒来看望受伤昏迷的西凌风的缘故,清秋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西凌风的师妹夏芷寒,那个佳凝口中称赞的随和的女孩子。不过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而且那时候大家都忙着照顾西凌风,也没时间闲话家常,只是见个面打个招呼,然后就又忙各自的事去了。
清秋让佳凝为她们沏了茶。夏芷寒看着佳凝,说道,“听西凌风哥哥说,你不是我们永宁镇人。”
佳凝回应道,“公子是在西域回来的途中遇到我的,我当时无依无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就把我带回了永宁镇。”佳凝的眼里充满了感激,还有些幸福的踪迹。
“他就是个好色之徒,他肯定是看你长得漂亮所以才带你回来的,哈哈。”夏芷寒开起了玩笑,说得佳凝都有些紧张起来,生怕她会问出为什么没有以身相许之类的话题,不过还好,夏芷寒的玩笑并没有继续往下,而是和清秋聊起了家常。
她们的交谈很融洽,清秋给她讲西凌风小时候的有趣的事。芷寒虽然对西凌风的过去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但她却能背出几乎西凌风写的每一首诗词。这是让清秋最忌妒的事,当然这并不妨碍莫清秋和夏芷寒两个人成为知己。她们也讲些笑话自娱自乐。弹琴对弈,填词作赋,欢声笑语顿时给寂静冷清的莫府添了几分生机。
*****
冥安镇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岑寂,寥落的行人,古旧的空巷,阴森异常。落下的月光照耀着屋檐上摇曳的铃铛,门轴的“吱呀”声尖锐地刺破宁静的夜空。星云像是有,又像没有,缥缈不定。
西凌风的马喘着粗气,拖着半身疲惫歇息在衙府的门口。门外值勤的衙役认出了他,笑着迎上前来。“你可算回来了!”
“刺史大人在吗?”
“在,在!他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呢!”那衙役在前引路,领着西凌风进了衙府。
府里衙役上千,整齐的列队,俨然是经过精心训练的特殊队伍,所谓特殊就是看上去跟一般衙役不太一样,至少装备上不太一样。
西凌风叹道,“整个冥安镇的人似乎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这里还有几分人的气息!”
“公子说的是,出了这么多事,能走的肯定先走了,要不连性命都难保。”
夏靖听到了西凌风的声音,忙披上外套,匆匆赶到院子,见到西凌风,忙给了他一个让西凌风快窒息的热情无比的拥抱。“你总算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西凌风叹了口气说道。
“镇子里又有十几个人遇害了,都是被吸了血的,和倾城的状况差不多,应该是异族人所为。其中有两名受害者是衙役……”夏靖不禁打了个冷颤。“你要是再不回来,估计连我都有危险了。”
“所以你把衙役都叫来保护你了?”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都提心吊胆的,聚在一起总比分开要安全得多。所以就把他们都召集到衙门了。”夏靖解释道。
“对了,风回客栈里的那些人你有去查过吗?”
“还没有去查,不过已经派人守在那儿了。风回客栈里面住宿的客人都还在,没有人离开过。”夏靖说道。
“你确定他们都还在?”西凌风质疑道。
“客栈那儿有十几个衙役驻守着,如果有人出去的话,他们一定会来向我报告的。”夏靖自信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客栈看看。”
“现在?你刚刚才到,不如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去。”
“我撑的住。不过,我担心他们已经离开了。”
“他们?谁?”夏靖问道。
“血洗齐府的人。”
“可是我们不先抓异族人吗?”夏靖疑惑道。
“异族人要抓,血洗齐府的人也要抓。”西凌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你说,血洗齐府的人和异族人会有关系吗?”
“有些事我还不能确定,也还说不清楚,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客栈中的某个人可能和异族人有关系,和倾城的死有关系,也和齐府血案有关系。”
西凌风从腰间取出倾城死时紧握着的无瑕美玉,若有所思。
“你被提拔为‘神捕’了?”夏靖看着西凌风腰间的令牌,问道。
“大人怎么消息那么灵通?”西凌风纳闷道。
“我看到你的令牌了。”夏靖接着说道,“这下好了。”
“什么?”
“既然你现在是神捕了,那么一定不会弃这案子不管了,因为你得替朝廷办事,那是职责所在。如果是以前,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也没人管你,但是如今不行了。所以我可以放心了,你一定会帮我查案的。”夏靖舒心地笑了起来。
*****
光影迷离,风回客栈的灯笼在微寒的风中摇摇曳曳。
客栈外面守候着的差役见到夏靖和西凌风一同而来,便迎上来作揖道:“大人。”
“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夏靖问道。
“一切都很平静。里面的人一个都没出来过,就连店小二也没有出来!不过送菜的倒是每隔三天往里进一次。”衙役答道。
“这也太奇怪了吧。居然可以在客栈里一个月不出来。”西凌风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字句和影像片段。“后院。湘妃竹林。”
“你去哪儿?”夏靖问道。
西凌风疾步蹿入风回客栈,直接进入后院。
店小二被这忽如其来的状况惊了一跳,仔细一瞧见闪进来的是多日未见的西凌风,便也匆匆跟了他去,在他后面大声嚷道:“公子,公子!您等等……”
西凌风一听后面有人叫他,忙停下脚步。
店小二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子……您上次匆匆走掉,连账都还没结呢……”
西凌风一脸尴尬,陪笑道:“真抱歉,上次确实是临时有急事才匆促离开的,现在就把账结清吧!”
“一共是五十两。”店小二伸出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
“这些你收好。对了,小二,秋容锦和邹彦君还在客栈吗?”
“秋容锦,邹彦君?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你那晚问我的那两个人?”店小二问道。
“嗯。他们还在客栈吗?”西凌风只想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客栈里的秋容锦和上次刺杀自己的秋容锦是否为同一人。
“秋容锦一直在房间没有出来,而邹彦君他好像经常去后院的湘妃竹林。”店小二挠挠头说道。
“湘妃竹林……果然……秋容锦一直都在房间,你不会搞错吧?”
“错不了,我每次送饭进去她都在房间里。”店小二很严肃地回答道。
说话间,竹林深处走来一个翩翩少年,看上去该是二十刚出头吧。他手持折扇,腰佩玉环,步履轻盈,一看便知是个习武之人,浑身充满了肃杀之气。
店小二指了指,靠在西凌风耳边说道:“喏,他就是邹彦君,他回来了。”
“他就是邹彦君?”
“正是,正是。”店小二接着说道,“公子,我还有事要忙,在这儿待太久,若是被老板遇见,又要被他一顿臭骂了,所以我先走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事再叫我。”
“嗯,好。那你去忙吧。”
邹彦君经过西凌风身边的瞬间用余光瞥了一眼西凌风,西凌风也是。两个人的眼神都有着海的深邃,令彼此琢磨不透,也隐含着些许寒冷的肃杀之气。西凌风意识到那应该是一个绝顶高手才有的从容淡定。
擦身而过的一瞬,邹彦君看到了西凌风手里所执的玉佩,冷冷地问道:“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认得这玉佩?莫非它是你的?”西凌风拿起玉佩反问道。
邹彦君没有答话只是一个箭步蹿上来一把夺了过去。
西凌风还未及反应,玉佩已经到了邹彦君手里。
两个人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交锋。
西凌风的利剑一出,一道冷光闪过,剑气直逼邹彦君。
邹彦君似是早有预料,手中的折扇潇洒一挥就将那剑气抵退。
竹林的风顿时猛烈起来,尖细的竹叶变成了伤人的利剑,一刻间顺着邹彦君挥去的方向直刺西凌风。西凌风迅速翻转身体,这才躲过那些看似平凡却威力无比的尖竹叶。
三十二枚湘妃竹叶如尖锐锋利的短剑整齐地刺在同一根竹子的同一个位置上。
西凌风难以想像如果刚刚没有躲开自己将会怎样,他更难想像邹彦君的内力到底有多深厚。
西凌风愣住了,从未有过的麻木而惊慌地愣住。
邹彦君手指着西凌风,冷冷地抛下一句:“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种傲慢而不屑的神情,谁看了都想扁他一顿,但是西凌风此刻却只能愣愣地站着。
“他的内力居然如此深厚,他到底是什么人?”西凌风自言自语道。“看来不能和他正面交锋,如果没错的话,他应该就是血洗齐府的人,以他的武功,杀几百人是绰绰有余的。”
西凌风木讷地望着邹彦君带着玉佩走远,直到他走上客栈二楼的某间客房。
西凌风至少能够确定一点,邹彦君绝对不是个平凡的人,他竟然能以一把折扇震慑住自己,而且是在没有尽全力的情况下。然而西凌风还是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吃惊的决定,他要继续留在客栈,观察邹彦君的动静,以秘密调查他是不是就是血洗齐府的元凶,至于能不能抓到他那是以后的事情。
此刻夏靖正站在他身后,见他一副失魂落迫的样子,便伸出温暖的手拍了拍西凌风的肩膀。
“你没事吧?怎么站着不动?”
“没……没什么!”西凌风回应道。
“真的没事?”
西凌风勉强地抽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我想继续住在客栈。”
“客栈?为什么?住在衙门不是更方便些吗?”夏靖疑惑不解道。“衙门那边还有很多空余的房间,你用不着花钱住客栈。”
“我查到了一些东西,想证实一下,在客栈可能更方便调查。”西凌风解释道。“有什么事我会去衙门找大人的。”
“那你是一定要留在这儿查案?”夏靖问道。
“嗯。”西凌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好吧,老夫也不勉强你,反正客栈离衙门也不远。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其实夏靖只是需要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他不太相信自己手下那些虾兵蟹将。
“大人自己要当心点,异族人还没抓到,危险就时时都潜在。”
“异族人确实是让人毛骨悚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潜到衙门里,在我的脖子上咬一口。”夏靖调侃道。
“暂时还不会,他已经吸了那么多人的血,应该还不需要补充新鲜的血液。”西凌风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夜里最好还是不要出来走动。”
“其实老夫很少夜里出来的。”夏靖笑着说道。
“现在已经不早了,大人先回衙门吧。我明天再去找大人。对了,还有件事需要大人帮忙。”
“你只管说,只要老夫能办到的,就一定尽力帮你。”
“帮我打听一种叫天煞的酒,也叫龙霪液。”
“天煞?怎么从来没听过这种酒。好的,老夫会让他们去打听的,放心吧。”
“那这事儿就麻烦大人了。”
“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显得生分。”
*****
那天夜里,万籁俱寂。
西凌风又住到原来的房间,一切又都是那么熟悉,记得那时候还在这里跟倾城喝着酒聊着天,而如今,只剩下自己。
到了深夜,西凌风谨慎地攀上房檐又上了屋顶,在那些脆瓦上行走如飞却并未发出一点响声。
他一路径走朝着邹彦君的房间,大约又走了数十步,他停下了脚步。
西凌风小心翼翼地抽掉一张暗红色的瓦片,随之一道刺眼的强光似一支利剑倏然射出。
西凌风逆着光线窥探房间里的邹彦君,微芒的烛火映照出他的半张俊秀的脸。邹彦君正抚弄着那块从西凌风手里夺去的无瑕美玉,满面的喜悦。丝毫没有觉察到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片刻后,一个蹁跹少女推门而入。
那女子有着婀娜的身段,纤长的手臂。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西凌风想象得到她就是个美人胚子。那女子走到邹彦君面前,爽直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在这个女子面前,邹彦君倒是有些拘谨,有些不自然起来,连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似先前西凌风遇见的时候那么潇洒那么盛气凌人了。但凡是个男人见了女人通常都是这个样子,尤其是见到漂亮的女人。
“我……我有样东西想要给你……”说着,邹彦君将手中的美玉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这不是我的玉佩吗?它不是已经丢失了吗?怎么会在你这儿?”那女子诧异地追问道。
“其实,我也是无意中遇上的,是从一个武功很差的陌生男人那儿……拿……拿回来的。”
“好好的,你怎么结巴了?”那女子盯着邹彦君看了看。
“没,没什么,可能是辣椒吃多了的缘故。不过,你下次……要小心点,别……别……再把它弄掉了!”
“我会的,谢谢你,彦君!”女子慢慢走近,接着身体稍微前倾。西凌风在想:她一定会给她一个深情的吻。西凌风在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着西凌风所想的那样发展。
女子开口说了一句话:“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
西凌风一怔,想到现实和想像还是有距离的,所以猜错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否则他就可以摆摊挂旗去算卦了,就可以当占卜师了。
那女子轻盈转身,西凌风看到了她那绝美清晰的面容,他只能用“天生尤物”来形容眼下的这个女子。而且她就是企图用琵琶刺杀自己的那个女人。
他诧异地瞪大眼睛,心里面嘀咕着:她不就是秋容锦,悦来客栈的店小二口里称道的他们家小姐吗?那女子正是他在出悦来客栈时,那个从他身边擦过,然后转入后院的让他不禁想多看一眼的女子。那个无意中将剑插入他胸膛的女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西凌风纳闷道。
许久,邹彦君才吐出一句:“容锦,有些话我一直想开口对你说,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你知道的,我一直都……”
“彦君,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什么都不要说了!”她甩手关上门道,“你早点休息吧。”
邹彦君一副失落的样子沉默在原地,站了片刻又低垂着头走到桌子前坐下,斟上酒,一杯一杯的灌下去。壶里的酒所剩无几,他索性将壶一提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直至醉倒。 雪女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