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今天上午一直忙活着写方子,包药材。约莫快中午时,七七八八的药材分门别类的堆起了几座小山。
收拾完了,白芷把一张单子交给在外面等待的妇人道:“阿嬷,药材已经分好了,若是镇里人生病了,你就指引他们来取药。”
妇人把还沾着面粉的手往围裙上蹭了蹭,接过单子道:“记住了白先生,你这次出门要几时回来?”
“把亲戚送回家,就回来。”
妇人笑呵呵的说道:“咱们这镇子小,都是些糙汉子。白先生回时,可要领个夫君来。”
白芷轻笑,她背起包袱,道:“劳烦阿嬷记挂了。”
走吧,白芷踏上这青石路,一步也没回头。
曲经年在镇外已经等了许久,看到白芷来了,他道:“二姨来了。”
白芷回道:“走吧。”
曲经年咧开嘴笑了笑说道:“二姨是长辈,这骆驼你来坐吧。”他虽话这样说,但屁股却像是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白芷瞥他一眼道:“你只管骑着骆驼往前跑,我自然能追上你。”
曲经年一听乐了,他本就不想让白芷跟着他,大年要是真跑起来,他这俏丽的二姨,当真要跟在后面吃土了。
曲经年拍拍大年道:“知道该去哪儿吧。”大年哼哧两声,曲经年吼道:“走喽!”
驼铃响起,一骑绝尘。
去哪儿?当然是去寻他的师爷和衙役,曲经年知道他们没死,他俩这辈子还没折腾够他呢。
这一跑就是一天,路过一家客栈,曲经年才让大年停下来。
曲经年推开门进去,过来个小二笑道:“公子楼上请,热水饭食已经备好了。”
曲经年愣了愣,白芷从楼上一屋子里走出来道:“愣着干什么?上来歇息。”
说完,白芷又进了屋子。
曲经年扭过头呵斥小二一声道:“看我干什么!去把骆驼牵了。”
小二赔笑道:“得。”
等小二要走出去时,曲经年又拉住了他问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那可早了,两个时辰前。”
曲经年松开小二,大摇大摆的上了楼。客房里,白芷正泡着脚。曲经年目不转睛的看着水盆中的那两个白嫩脚丫。
白芷脚尖一点,那一盆子的洗脚水不知怎么的,就全泼到了曲经年的身上。
白芷揶揄道:“看这一身汗,还不快去洗洗。”
曲经年擦了把脸上的洗脚水乐呵呵的说道:“二姨,你莫不是只定了这一间屋子?”
“自然。”
“为何?”
“省钱。”
白芷的朴素道理,把曲经年怼的哑口无言。
洗了澡,曲经年围着袍子就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曲经年笑嘻嘻的说道:“身子娇贵,睡不了地板。”
曲经年里想的是,您别舍不得荷包里的那点银子,赶紧的再开一间房。
曲经年倒是错怪白芷了,她身上是真没多少银子。就一点余银,还给曲经年买了布料,做了衣服。
白芷倒是落落大方的躺在床上道:“床能睡的下,为何要睡地板。”
这一夜,相拥入眠。
相拥入眠!曲经年是不敢想的。
看白芷沉沉的睡了去,曲经年还是乖乖下了床躺倒地板上,他口中嘀咕道:“我还是懂礼数的,礼数,礼数……”
一轮残月沉入星河,曲经年梦到自己生出了一双翅膀,缓缓飞上天去。
忽然,那双翅膀断了,他又重重的落到地上。
迷糊间他听到有人讲话,“都说了,床上可以睡两个人……”
天亮,两人吃过早饭,又开始赶路。依然是曲经年骑骆驼在前面跑,白芷在后头跟着。
央国的四大武道圣地中,有一处最为特殊,那就是位于吴州的枯魂寺。无他,只因枯魂寺只有一人,那人叫枯魂禅师。枯魂寺位于一座小山上,山下种着油菜花。
时常能看见信徒去山上拜佛,也时常见一如枯木般的老僧提着自己榨的菜籽油,去镇里的的集市上换些米粮。
配着刀剑,穿着白底大花衣裳的曲经年,骑着骆驼上了山。
老僧盘坐大佛前,入定神安。
曲经年在佛堂前徘徊了几步,才开口道:“我来找人。”
老僧缓缓抬头道:“不在。”
曲经年想了想道:“一个略微有些风骚的公子和一个长的怪模怪样的小童。”
老僧道:“一个在后面藏经阁,一个去了山下的镇子。”
曲经年道声谢,他进藏经阁前看了眼那大佛说道:“大师,你这佛像可该刷漆了。”
“阿弥陀佛。”
等曲经年进去后,老僧自语道:“当年有个汉子来求佛,说是生了儿子,就来为我佛重塑金身。这一晃,也有十六年了。”
藏经阁内,流苏翻看着一本《法华经》。
突兀间,一把铁锈剑从书架对面刺来,那剑紧贴着流苏的面庞擦过。
流苏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他轻声道:“大人也太不识趣,我已经让枯禅师打发你走了,你却还要进来。”
曲经年笑道:“等衙役回来,就一起回帝都吧。”
流苏把《法华经》放回原位,又拿出本《金刚经》翻开,道:“大人先回吧,我和龙天阳现在还不能走。”
曲经年把刚才那本《法华经》抽出来,隔着缝隙看到了流苏那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
流苏道:“我身上有伤,还要在枯魂寺待一阵子。龙天阳这小子倒是有大造化,被枯魂禅师收做了徒弟,以后,前途无量。”
曲经年把经书放回原位,遮住流苏的脸笑道:“如此,甚好。”
起风了。
白芷在那片油菜花地里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骆驼才载着昏昏欲睡的少年下了山。
白芷今天还是穿的月白色衣裳,头上扎着头巾,身后背着包袱。土气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风韵。
骆驼经过她身旁时,曲经年跳了下来,他道:“坐上去吧,跑了两天,想必二姨也累了。”
白芷没有矫情,翻身上了骆驼。
曲经年一边牵着骆驼,一边说道:“二姨的名字,是味药材吧。”
白芷回答道:“白芷,镇热解痛。”
微风卷起碎花瓣,飘飘洒洒。
吴州地势险峻,要想北上,只能去平延城坐船北行,船行千余里地,进了琉璃州地界,才有平坦大路。
一路慢慢行来,曲经年才见识到吴州有多乱。行十里有劫财的,行百里有劫色的。可以说,这一路全是白芷打过来的。
而到了平延城地界,却是男耕女织,民风淳朴,出了奇的太平。无他,只因有个巨大的身影笼罩在平延城上空,黑衣藩王,曲声河。
平延城的城墙是用当地山上开采下来的大青石所造,每块青石都有千斤之重。不过这么坚固的城墙倒像是摆设,吴州处于内陆,百十年内没闹过战事。这石墙光滑,没刻下历史的痕迹,也没留下战争的风霜,甚至连个乱涂乱画的痕迹都没有。
平日里平延城是不设防的,但近几日,这守城的士兵却是多了起来。守城将军陈无畏像尊门神一样立于城门前,他看一眼手里的画像,再看一眼过往的人群,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时,一个绝美的女子牵着头骆驼走了过来。陈无畏眼睛一亮,怒吼一声:“站住!”
白芷停了下来,陈无畏使了个眼色,他手下那群士兵就把骆驼团团围住。
陈无畏走过去,把躺在骆驼上那人,和手上的那张画像对比了下,皱眉吼道:“走吧!”
等白芷牵着那头骆驼走后,陈无畏看眼画像叹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画像上画的是个俊朗的少年,边上还写着八个字:镇西王世子曲经年。
原来曲经年失踪三日后,一道附带着曲经年画像的寻人圣旨就分发到了央国四十六州。
刚才骆驼上那人自然是曲经年,不过现在,他已经憔悴的不像样子。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和那画像上的人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这也算是拜白芷所赐,白芷身上没钱,一路上风餐露宿。白芷不用吃饭,她就天天给曲经年挖些野菜吃,才过了四天,曲经年就已经瘦了两圈。
平延城中人来人往,贩卖熟食小吃的摊位是一家接着一家。曲经年强打起精神小声吼道:“去,把这刀剑都当了!我要吃肉!喝酒!”
白芷瞥了他一眼,不容置否的说道:“等出了城,我去给你挖野菜吃,香的很。”
曲经年实在没了力气,又趴了下去。他腹诽道:“野菜香,你全都塞我嘴里了!”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拿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的经过曲经年身边。
“嘿嘿,小妹妹,把糖葫芦给哥哥尝尝。”
那小姑娘一抬头看到如饿死鬼般的一张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扔了糖葫芦,头都不敢回的跑了出去。
曲经年拼尽全力弯下腰,把那串糖葫芦捡起来。当他刚想把那串糖葫芦塞到嘴里时,他眼前就一暗,像是有人用一块红布蒙上了他的双眼。
“大哥哥,抢小朋友东西可不好哦。”
原来是一把红纸伞挡在了曲经年脸前,那把伞移开,一个跟小铃铛差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出现在伞下,她旁边还立着刚才那个,被曲经年抢去糖葫芦的小女孩。
看到这人,曲经年却是目光一寒。
那人的装束,他再熟悉不过,她是夏柱国人! 公子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