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府
楼心月救他一命,他以婚姻为聘。
陆棋归救他一命,他以一剑穿心。
侮辱伤害酷刑折磨,哪一笔能是用一缕香柱一篇佛经能安慰得了的?
楚南逸一直以为,余生如此,思念如此。为何上天便要叫这样一个女子与他邂逅?
不似陆棋归的容貌,不似陆棋归的声音。却有着同样的医术,同样的眼睛。
一声微弱的饥肠咕噜响从女孩单薄的衣襟下传出来。陆棋归红着脸,轻轻伸手抚压了一下。
赶路太急,且以为临近了京城便没有准备过多的干粮。陆棋归倍感尴尬。
“你,有吃的么?”抬起眼睛,陆棋归轻轻地说。
“抱歉,只有些红薯。”
世事无常,命途轮转。
无论是陆棋归还是楚南逸,只怕都不可能会预料得到。时隔一整年,同样的场景同样发生。
然而这一回,倒是陆棋归如此泰坦淡定地将那几枚红薯用雪水洗刷干净。
寥寥篝火,淡淡香甜。给这本该凉心凉意的夜,平添了几许温馨。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
而吃东西,就意味着活下去。
陆棋归突然觉得这样真是好。她再也不用在楚南逸面前扮演唯唯诺诺的模样,不用小心翼翼地说话,不用把眼睛里的爱意藏得又深沉又卑微。
她可以大口咬着红薯,可以用双手捣弄着火烫的温度,可以吃完抹抹嘴,笑得毫无压力。
楚南逸只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良久,开口道:“你笑起来的样子,跟她很像。只是我从来没见过她像你这般,笑得如此开怀。”
“她......不爱笑?”
“不,是我没有给她带去任何开怀的理由。”
篝火噼噼啪啪,剩下的红薯已经快要烧糊了。楚南逸挑选了一个很大的,双手掰开来,金黄软糯的气息醉人心脾。他起身,拖着一路的咳嗽走进内室,将红薯供在牌位前。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陆棋归跟随他的整十年里,从来无所求,无所欲。一枚小小的红薯就能满足。
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故意去加害楼心月,她空白而无辜的动机里,为何从不被他深刻地揣摩与谅解过呢?
如今,棋归不归,归尘也好归土也罢。他夜夜思念却从不见她入梦,他日日歉疚却无法摆脱心魔。
他甚至开始恐惧,恐惧有天面对死亡且从容,奈何桥上却面对不了她。
然后就在这时候,院外马车辘辘,似有人声——
“王爷!”
原是府中仆从。
“王爷您快回府吧!小世子的病又发作了!”
楚南逸急立起身,却并没有表现得太慌张。
“传太医了么?”
“传了。”
“那便是了,自有命数,由他去吧。”说完,他蹲回身,继续在炭火前加了些些冥纸。
一旁的陆棋归听在耳里,如何还能坐得住?
听那来人的意思,小世子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怕是什么疑难怪症,反复发作!
一时间,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喂!你怎么当父亲的!没听到孩子病了么!”陆棋归扑上前,抬脚就踹翻了地上的冥盆。
“你——”楚南逸不顾火烫灼烧,上手将冥盆攥住,冷冷一挑眉头,“这与姑娘何干?”
“何干?医者父母心,我听不得也见不得。你要是有心弥补,就好好抚养她留下的孩子,抱着个死人牌子在这里期期艾艾的像什么男人!”
打量着眼前这个柳眉倒竖的小姑娘,楚南逸不由得疑惑起来:“你,知道——”
“那人叫你王爷,整个京城的国姓王爷除了靖北王楚南逸还有谁?坊间流传靖北王妃难有子嗣,王爷寻一贴身侍女怀下世子,后侍女获罪而死。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既然做了,就认了,对与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过一过路有缘人,看着不爽的便多说两句而已。还请王爷恕罪!”
“嘴上说着恕罪,眼里心里倒是顶不服气的。”楚南逸站起身,慢慢走向陆棋归。
眼神炯炯,如临心神。陆棋归略有心悸,急忙转开眸子。
“你,叫什么名字?”
“无姓,师父赐名不归。”
“不归......”楚南逸闭了闭眼,挥挥手,“跟我回府,若能治好世子的病,恩赏随意。”
***
入京之前,夜龙曾答应过陆棋归,不出半个月便会安排她进入靖北王府。如今却还不足半日,陆棋归就达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回想一年前,失去这个男孩的时候他还只有襁褓中那一点点大。
再见安宁,已经是蹒跚学路的时候了。
楚南逸并非不疼儿子,只是这些些日子,孩童一天变化一个样子。这番越来越像陆棋归的五官,让他每每不敢细端量。
“世子自六月起病,常常四肢抽搐惊厥,餐食抗拒。”
看着榻上紧闭双目的男孩,陆棋归几乎控制不了自己双眼泛红的情绪。
“太医看过多次,只说孩子这是胎里带的湿毒引起癫疯病。随着年岁增长,可能会渐渐好些。但这段日子下来,反而更加发作的频繁了。”
陆棋归不作答,只在孩子肉呼呼的小手上轻轻搭脉。
闻下来,倒不像是什么湿毒之症。心脉肺窍铿锵有力,孩子的体魄非弱,那么缘何会有这般诡异的病症呢?
“王爷,小世子的脉象并无异常,所以......草民暂无头绪。”
“是么,”楚南逸轻轻敛去容颜上的失落,“罢了。若他命定如此,看他造化了。”
“如果王爷信得过草民,请许我再试一试。世子脉象平稳,所以病症想必是卡于经络之中。草民希望假以时日,能试出缘由。否则长此以往,怕是耽误了世子的康平成长,岂不太可惜了?”
楚南逸想了想,同意了。他吩咐下人把陆棋归带到客房去,只在乳母隔壁,方便随时观察看诊。 风华如雪,君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