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牵错情丝惹出大麻烦,又欺瞒上头,罪不可赦,被贬去仙位。
碧纯仙子本是帮凶,但看在西华帝君的面上从轻发落,毫发无损。
异族之恋本是六界禁忌,诞下的子嗣便是禁忌之子,传闻禁忌之子会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直叫人颤栗不已。加之二人情况又这般不堪,是以天帝无论如何也不敢放任自己的儿子因此荒废大好前程,但与那日月老调查到的一样,沈怀一生无恶,倒是行善不少,倘若强行要其灰飞烟灭,定会得到天父地母的惩戒。
愣是谁也不敢随便下手,如此一来,天帝也便只得抱着那一丝侥幸心理,想尽一切办法斩断情丝。
诛仙台便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天帝想靠着这六道轮回好让沈怀爱上他人,届时情丝断裂。
可孰能料想沈怀被推入诛仙台后,容御也随之而去了,天帝来不及制止,任由他们于世相爱,却从未得到过一回善终。
而天蚕情丝,不但没有如愿断裂,反之经过几世的生死孽缘,缠绕得更加牢固了。
之后神魔一战出现故端,难源、天煞一干人纷纷叛变,自此容御再无踪迹可寻,直至兰陵那个醉酒夜晚,他以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身份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天帝本以为这场闹剧能够就此了结,可谁料那日上天便与筑子遥开了个玩笑,让他意外坠河而亡,倘若就这么死了也罢,大不了再入轮回,却又跟玩他似的,让他误喝了给孟婆的仙汤,飞升入天。
这一切,是那般陌生而熟悉。
筑子遥心头有阵说不出的滋味,眼眶异常难受,只觉有什么滚烫的不明液体在里边徘徊。
为何初见南宫御便觉他与众不同,为何看到重明鸟受伤会感到难过,为何天庭七百年来西华帝君以及诸多仙家都不怎善待他。
原来,一切皆因四千年前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天蚕情丝。
筑子遥似是有些幽怨地看着紫落,“既然如此,为何百年前还要我下凡,叫我再次遇见他……”
紫落晓得筑子遥此时心头自当不好受,也不怨她这点脾气,耐心道来:“打自天庭多了位成美缘君起,天帝便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你与太子会面,再续前世孽缘。虽说你已是神仙,按理说是与太子之间没了那道禁忌的障碍,可奈何天庭容不得断袖。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毕竟有着天蚕情丝在,倘若你以这个身份与太子产生情窦,天帝可丢不起这人。是以你在天庭的那七百年间,天庭一直放任太子在凡间游荡。”
而筑子遥失约琼露宴那次,便正是给了天帝一个处置他的好机会,借助难源之手让他们互相折磨,痛恨彼此。这般回了天庭,即便日后恢复了往生记忆也很难再忘却凡间痛苦,就不信二人还能有情。
天帝这如意算盘打得好,殊不知这么做却是促成了他们。
筑子遥心头从未有过如此难受的感觉,好像快要窒息,难以喘气。
眼前浮现出雪山那位冰清玉洁的大美人,还有隐莲的一字一句……
“那要追溯到几千年前了,雪女大人曾是天庭最美的女仙碧纯仙子……”
“雪女大人是四大帝君之一西华帝君唯一的女儿。”
“因为这是雪女大人自己的决定,西华帝君也无法动摇。”
“大人爱上了天族太子,可那个男人不知好歹,倾心凡人,弃雪女于不顾,他一次次辜负大人的心意。后来天帝震怒将他囚禁起来,大人心灰意冷来到此地,以寒冷的冰雪掩埋心中苦痛和对那负心太子的爱恋。”
百年前,司命想要告诉自己的,想必也是这些罢。
倘若当年他没有私自逃出家门,倘若他与沈府一道被妖魔吞噬,那该多好,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罢。
容御,碧纯,月老,天帝,都该过得更为快活。
原来一切的痛苦,皆因自己的贪玩而起。
紫落于心不忍,张开臂膀,轻轻将筑子遥揽入怀中,柔声抚慰:“这些都是命中劫数,早已注定,无论如何改变,结果总是一样的,怨不得任何人。”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司命也曾多次向他提起过。
筑子遥此番心境全不知所措,抬眸以湿润而模糊的目光看着紫落,宛若嘲讽道:“只为除去区区一个我,何必大费周章,乃至搭上朔逃、弥音二人,老狐狸这般就不怕伤透了女儿心么?”
“非也,虽说此番天帝主因是想将你二人之事做个了断,但弥音渡劫却也着实为寂逢卜卦而出,不过为辅。”紫落微微瞧了眼筑子遥此刻神情,缓缓又补上一句:“到底,天帝还是更为在意太子。”
怀中之人沉默良久,而后只闻淡淡一声冷笑。
昨日,亦或者说是很久以前,南宫御好似来过,筑子遥带着惘然的眼神看向紫落。
原是百年前他被带回天庭时便已恢复了仙身和过往记忆,得知天帝要惩罚筑子遥,自废仙骨,三魂七魄离体,差点灰飞烟灭,而一直系在二人命运之间的天蚕情丝终于还是断了。
天帝悲痛欲绝,为救南宫御,以自身真元护住他的最后一缕魂魄,幸是天帝出手及时才得以让这丝魂魄能够在莲花碧潭中修养。但天帝也因此散去了一生修为,消散于天地间,世上再无此人。
天帝离开前,命东原帝君暂代仙界之主的位置,直到南宫御即容御醒来。
紫落告诉筑子遥,再过一千年他就能够苏醒,到时必然要继承天帝的位置,而且他会忘记有关筑子遥的一切,这也是老天帝生前的意思。
既然情丝已断,天帝已死,筑子遥也可以离开南海了。
紫落将一杯水呈递到筑子遥面前,道然:“这是我前些日子从老君那讨来的忘情水,遗忘,许是对这几世情债最好的慰藉。来日方长,我们无须活在过去的痛苦中,不是么?”
筑子遥恍惚着接过这杯水,手中微微颤抖,半晌终于还是一饮而下,热泪沾满了面颊。
渐而感到脑子沉重,仿佛有什么在蚕食着他的记忆,尤其是事关南宫御的那部分。轻轻合上眸子,真的就要忘记了吗?他不想 ,不想……
你遗忘我,我也不记得你了。
日后再见,不过熟悉的陌生人。
千年光阴只如指尖一瞬,潋滟莲花池水之上,众仙探首期盼着,只见他一袭白衣,肌肤弹指可破,神秘的紫瞳缓缓睁开。一头秀丽的黑发未绾未系散在身后,却并不显凌乱,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整一天下第一美人,细心雕琢如芙蓉出水。
清晨的阳光沐浴,带着几丝暖意,筑子遥幽幽睁开明眸,衣裙上铺满了桃花,清香的气息贯彻全身。
少年坐在盛开的桃树下,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一身紫衣衬得他简直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少年的美当令世上多少女子都为之自愧不如。
筑子遥懒懒伸腰,手脚似是有些僵硬,也不知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
望着仿若久别重逢的光明,筑子遥慵懒一笑,光芒透过指间照耀面容,“一千年了,终于可以摆脱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
“这一日等了千年。”紫落淡淡一笑,嘴角却是勾勒出一道极为好看的弧度,透过这抹笑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墨烬斋中那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自然筑子遥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他嘟囔着嘴,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本君可不就是迟到了个琼露宴么,谁知这老狐狸竟这般狠心,直接将我贬到南海守了整整一千年的重明鸟。”
是了,当年筑子遥贬至南海,途中遭遇相柳拦截,重明鸟与之恶战,最终两败俱伤,就此沉眠于无垠的南海底下。
“虽说当年天帝为救太子已经灰飞烟灭,但你这么说他老人家,也不怕被哪路神仙听去了告诉东原帝君,到时……可惨喽。”紫落打趣道。
筑子遥瘪了瘪嘴,虽然现在他二人还在南海这个荒僻地带,但也不免运气差点偶遇个什么神仙路过,这话也就敢在紫落、司命等人面前说说,若是换作其他人……成美缘君还真没那胆,这接班的东原帝君可是出了名的秉公办事,绝不留情。
是了,筑子遥探首望了望紫落身后,见是空落落的,略带小脾气道:“怎的不见司命、朔逃?这千年来可不常见他二人来看我,莫不是这些年头都忘了还有我筑子遥这一号故人了罢?”
“他二人……”紫落轻咳几声,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司命与朔逃之间的事情说来复杂,只可意会而不好言语。
紫落给了筑子遥个奇怪的眼神,意思是“你懂的”,后者惘然,不知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随口调侃言:“难不成还是他二人私奔去了……”
筑子遥话未言尽,便注意到紫落面部神色的变化,不由微微一愣,该不是当真被他给猜中了罢。 仙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