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子遥还记得司命说过,天煞即江易桁,那为何一直缠着他不肯放手?筑子遥来天庭不过七百年不曾见过天煞一回,倘若说是人间那一面便倾心至此的话,筑子遥是绝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的。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便是江易桁也对常腓动了情。
在人间时,筑子遥从未往这方面去想过,是以也不曾留意江易桁的意愿,另一由倒是对方藏得很深,也正是因此,才会更加痛苦罢。
凌霄宝殿。
天帝眉间深深蹙起,以往老狐狸的那抹狡黠全然烟消云散,“两百年前,我天庭派去魔族的卧底如今暴露了身份,七日后九幽便要将之处以绞刑。强攻无可救其性命,坐视不理更加不可。他是功臣,无论如何天庭也要竭力救之,不知在座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我。”不知何时,筑子遥入了这宝殿,众仙的目光顺着声音看去,眼神之中带着的复杂神色各不相同。
有司命那般的焦虑,自然也少不了以西华帝君为首的多数嘲讽和不屑。
与他们比拟起来,天帝倒是镇定得多,面不改色道:“说来听听。”
“方才天煞来过小仙宫中,当是红尘未了。如是他既敢来一次,多半还有下一回,小仙可借机随他进入魔界。想必,除了我,天庭其他人想要混进去并不容易罢。”面对天帝,筑子遥不再有以往的敬畏,倒是多了几分坦然。
天帝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轻声低语:“确实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不可!”司命似乎看穿了天帝的心思,不安地瞥了眼筑子遥,示意他不要说话,“成美缘君才刚恢复仙身,难免有所束缚,此番前去过于凶险,不如就让小仙化作缘君的模样……”
司命此番举止,筑子遥自当感激涕零,着实欣慰,不过心下清明,这一切都是他本该承受的,果决道:“天煞是何等修为,难源是何等修为,九幽又是何等修为,他们哪里会分辨不出你我?”
司命一时语塞,望着筑子遥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忧伤的韵味。
“既然成美都这么说了,司命你且退下,此事已定,无需多言。成美,只要此番你能够救出绝影,那以往的过失……”天帝稍稍一顿,眸子微暗,多了几道肃穆之意,“既往不咎。”
筑子遥着实不知何来之过,但此刻回来却觉天庭诸多怪异,便也按捺下心中迷题,只道一声:“多谢天帝。”
所谓功臣的名讳,筑子遥觉着耳熟,事后询问司命,原来是魔族三大护法之一的绝影,看来天帝这手伸得当真是长,连三大护法中都能够安插人手进去。
观之司命对于筑子遥方才所做出的事情仿佛有些生气,“你简直是不要命了。”
筑子遥倒是轻轻一笑,“魔族,我本就有打算要去的,可不能让那丫头一直待在那种地方。”
司命神色略微复杂,听到提及半妖后更是加重了几分,“你可知,绝影的身份被发现后,魔族仍是三大护法。”
筑子遥一愣,心头好阵抽搐,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揪起,“你是说,半妖她……”
司命犹豫良久,终是颔首,轻轻一拍筑子遥肩头,以示抚慰。
三日过后,天煞依旧没来,眼看着离处置绝影的日子愈来愈近,筑子遥便也只得再冒险一回。
天庭的云道上,两个小仙娥不经意间谈起,“你听说了吗?七百年前来的那位成美缘君因贪恋红尘之事,明日就要被推入诛仙台了。”
“这可哪能不晓得啊?整个天庭都传遍了,着实可惜了这英俊潇洒……”另一位仙娥用胳膊狠狠戳了她一下,当即止住。
“这下可是谁也救不得了!”仙娥又刻意拉响了声音,好让暗处的某些人听到。
天柱后一抹黑烟消散于风中,两位仙娥摇身一变,分别化作司命和筑子遥。
“倘若明日天煞还没有来,我等又该如何?”司命略带忧心。
其实这一点筑子遥不是没有忌惮,但因他的执着,坚信上次既然来过,天煞就一定还会再来,只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唯恐错过时候便不好了。毕竟筑子遥不是天煞肚中蛔虫,哪里晓得他是如何想的。
次日,筑子遥倒是做足了戏码。
诛仙台上,筑子遥望着那不着底的空洞,深呼一口气,嘴角不带任何感情地微微一动,淡淡道:“只怕有朝一日还会来此,早些熟悉了路径倒也不错。”
司命凝视他好一会儿,才用着安抚的语调,说道:“放心,不会再有那一天的。”
既是天帝当着数百位神仙的面应允的事情,筑子遥自然不敢怀疑,但四日过去,要在剩下的短短三天内救出绝影,绝非易事。
“倘若绝影实在救不回了,你也必定要保住自己的安危,找时机离开蛮荒。出了魔族的地盘后也该好办得多,他们还不敢大张旗鼓地闯天庭,前两回也都是趁松懈找的空档罢了。”
筑子遥会心轻笑,却久久未能给其答复。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在诛仙台上待了多久,倏尔一股黑风掀起,筑子遥只觉面前一阵模糊,隐隐看到那一眼黑衣。
蛮荒之所以被称为蛮荒之地,不仅它偏僻荒芜,而且终日没有光芒照耀,这里与月宫的星空不同,血腥味十足,万物生灵于此皆难以存活。
天煞将筑子遥带入他殿中,昏暗的视线,倒与地府那边无二,只是服侍的从鬼怪变成了妖魔。
“我的王后,你且先在这儿住着,天庭那群老顽童没把你怎样吧?”
筑子遥面上含了一抹几近疯狂的假笑,微眯了眯双眼,强装镇定道:“那什么,本君不喜欢男的。”转而又明知故问:“你为何要救我?倘若被抓,天帝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后者眼底一道灵光闪过,“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你一人。”
“江兄……”
天煞微微一愣,眸底带着复杂的神色,“原来你都晓得了。”
筑子遥感慨,昔年故交变得这般陌生,今日而看天煞的魂魄已经彻底觉醒,那么江易桁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你们神仙都生得这般俊俏么?”音若天籁,却如同飘在云端,空灵而飘渺。女人一袭红裳,将刺目的白发绾起安在身后,却还只是个少女模样,额上一道艳丽的血影,极为动人。
直觉告诉筑子遥,这个女人不简单。
天煞眉宇间一蹙,仿佛并不怎喜欢眼前之人。
女子也是温和地看了眼天煞,并未因他冷漠的态度而生气,对着筑子遥一笑,转而对天煞说:“夫君,兄长找你。”
天煞冷然应声,给女子一个威胁般的眼神,淡淡道:“不要妄想动什么坏心思,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对方也是保持着那抹虚假的笑容,颔首答应。
只是那一声“夫君”,分明已向筑子遥禀明其身份,更有一股言语说不尽的浓烈□□味。
看到自己的丈夫带着外人于房中,虽然那人是个男的,但也保不齐天煞那方面就一定是正常的,然则对她态度冷淡十分,又怎会丝毫不在意?这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笑面虎,心头可深深记恨着要找机会报复,第二则是逢场作戏,实则并无任何夫妻情分。筑子遥不知究竟真相为何,但晓得眼前这个女人是一定要提防的。
女子轻轻启动朱唇,清晰地道出两个字:“罗刹。”
筑子遥正要张口,罗刹又道:“我知道,成美缘君。”
“晓得便好。”不论这个罗刹是忌惮筑子遥还是根本不在乎他的存在,筑子遥依然澄清道:“我与天煞根本不可能,本君终究还是会回去天庭的,是以你无须介怀我的出现,到底不过匆匆路人。”
“回去作甚?天庭就这么好么?”罗刹稚嫩的面颊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反正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倒不如干脆加入我们魔族,有一个天煞在,在这定当无人敢动你,岂不自在快活?”
筑子遥从罗刹的眼神中并未看出丝毫嫉妒和恨意,心道多半是后者占了。
筑子遥半带轻笑,谓然:“只怕魔族也不安宁罢。”
罗刹将飘散的发丝绕于耳后,不慌不忙,“确实不安宁,各方势力都忌惮着魔君之位。”突然冷冷一笑,“怕是兄长这个位置就要坐不住了。”
“你是……”筑子遥稍稍迟疑,“九幽的妹妹?为何这么希望你的兄长下台?”
鲜血般红色艳丽的眸子微微一动,竟夹杂着无数仇恨的意味,“我没有兄长,他不过是父君捡来的罢了。”罗刹侧过眸子看着筑子遥,“既然来了,你也别想再回天庭,天煞是一定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反正迟早会是一家人,我也不怕告诉你。”
筑子遥无言反驳,届时他孤身在此,占占口头的威风反倒不好,便安静聆听,指不定会有什么对天庭有用的消息。 仙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