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赵解忧所料，穆绝念被降职。
而苏童，本就没有再宋国朝堂之上任职，游离在朝野上下。仅凭似是而非的证据，太皇太后也无法对苏童定罪。
只是在私底下，太皇太后对苏童提议，离开宋国，永不再踏入。
苏童没有明确给她一个答案。
而太皇太后也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了眼苏童，随即让他离开。
之后，赵解忧就被太皇太后召到宫中，谈论关于苏童。
赵解忧想要借助皇家权力来逼走苏童，但如果苏童非要留在宋国，躲到暗地里，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更何况，赵解忧想要的是靠自己打败苏童。
赵解忧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过去，谈起了明远。
太皇太后对明远甚有好感，在赵解忧面前夸赞了好几句，并说道：“明远还小，或许与皇上谈得来。最近，皇上也常常在我这里说起明远，笑容也多了不少。”
面含微笑，赵解忧道：“不若让明远伴读皇上？”
“我正是此意。”太皇太后亦笑着道，“对了，你如何看待穆绝念？”
赵解忧动作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并未想过让天赐认祖归宗。”
不用赵解忧开口，赵太后也清楚地知道赵解忧不会和穆绝念再续前缘，但因着天赐的缘故，赵解忧又极有可能心软。
所以，赵太后问的是穆绝念，赵解忧却直接回答了天赐。
赵太后了然点头，再度问道：“那，你打算再给天赐找个父亲吗？”
没料到是和自己的姑母先谈到这个问题，赵解忧嘴角的笑容有些凝固，渐渐消失。
其实这个问题，她在心里考虑过很多次了，根本就不需要再考虑了。
“姑母，二嫁不仅对我不好，对天赐也不好。而且，我过段时日就打算前往彭城。”
赵太后眼皮跳了跳，赵解忧太过敏锐，她什么都没说出口，就被赵解忧堵死了。
但她还是尝试地说道：“莫离对你一往情深，何不与他再结连理？”
赵解忧无声笑笑：“姑母，正因为此，我才不想欠莫离的，也不愿他因我而为难。毕竟，我现下，声名狼藉。”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赵太后害怕从赵解忧的眼中看到低沉的情绪，但赵解忧仍旧神色平淡。可她不确定，赵解忧平淡的神色下藏着怎样的心情。
她努力地为赵解忧拼造一个与之前无异的世界，却不知赵解忧是否真的得到安慰。
等她回过神来，赵解忧已经说出告辞的话语。
她点点头，目送着赵解忧离开。
赵解忧一走出长乐宫，眼中的恬淡神色便全数消失，有一丝丝悲痛从心底慢慢蔓延到她的眉梢眼角。
伤痕累累的心，似乎已经无法接受别人的关心了。
赵解忧用手抚上胸口，明明心跳声一下一下传来，可她却产生一种麻木空泛的感觉，就好像那里什么都没有，心跳声不过是她的，错觉。
*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发生。
穆绝念贬官外调，没有任何道别，三年五载不会再回到京城。
苏童离开了燕京，或许是离开了宋国。
白江树和尚娉娉终于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明远成了皇上的伴读，深受皇上喜欢信任。
太皇太后的身体随着太医的调养逐渐好转。
那些曾经诬陷赵丞相的人，也遭受到了他们应得的惩罚。
天赐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快乐地生活。
赵毅待在了京城中，沉寂下来。
赵解忧终究声名狼藉，街头巷尾都是对她的骂声。
敬言不知道为何宋国一切都在步入正轨，可自家小姐宁可忍受着骂名，还是没有打算离开。
赵解忧和明远完全切断了关系，在穆绝念离开京城的前一日就搬离了穆府，住到了白江树名下的江南客栈。而明远住到了皇上赏赐的府邸中。
敬言搞不懂，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赵解忧看起来太正常了，正常到让他有些害怕。
冬至那日，赵解忧看着并不大的飘雪，对着身后的敬玉、敬言道：“我们去拜访玄静国师。”
玄静国师对赵解忧的到来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惊讶，语气熟稔道：“他人踏雪寻梅，你却踏雪寻友。”
赵解忧浅浅笑着，答道：“在我眼中，国师你是友，亦是梅。”
玄静国师微阖的眼睛睁开一些，细细打量了赵解忧，幽幽叹了口气。
两人相对而立，絮絮雪花落到他们两人的眉间发上。
恍若化成了永恒。
直到，玄静国师语气旷缈地问道。
“你以为，你的生死关渡了吗？”
赵解忧眼中出现片刻的错愕，她有些不确定玄静国师的这句话到底是反问还是一句平常的问句。
她无意识地抿唇，抬眼看天上悠悠扬扬的细雪，伸出手，有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之中，慢慢握成拳。
“我，不知。”
玄静国师双手合十，似叹似喟：“阿弥陀佛。”
赵解忧躬身行礼，眼中却没有什么情绪，就在这一个瞬间，她只觉过往在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
太多的记忆都与他有关。
赵解忧也惊奇，为什么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有三四年，却深刻得像一辈子。
等她从回忆中走出，玄静国师正静静看着她，反问道：“你现下，可明晓了？”
赵解忧眼中不再平静，波涛翻涌地，只有茫然占据心头。
玄静国师却是转身离开。
雪中他的背影看起来苍老却又高大。
“我不懂。”赵解忧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天地浩渺，她只是芸芸众生之一，看不懂自己的心。能够告诉她心的人，只有眼前的人。
玄静国师没有回头，只有声音夹杂着风声雪声传到赵解忧的耳中。
“随着你的心走，睁开眼看这个尘世。你想要的，想知道的，时间都会告诉你。”
赵解忧没有追上去，只是伫立在原地。
雪越来越急，风呼呼地卷着雪飞扬。
世间被白雪所覆盖，皑皑一片，干净纯粹。
她站在尘世间，任由风雪包围自己，可心灵怎么也无法得到净化。
随着心走。
若是，没有心了。
若是，心再不复从前。
若是，心中只剩下龌龊。
还要随着心走吗？ 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