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原本可以委婉的，却如此直接说出来。
沈之恒原本嘴上挂着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收敛起来。
看着对面的顾锦安，没有出声，像是在躲避。
顾锦安的声音放小了那么许多，她心里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他，便也不会拖延到这个时候。
她将自己与沈斯年相遇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沈之恒脸上阴沉沉的，从天真烂漫的样子变成了今天这样，谁也没有想过。
“那你嫁给我……”
沈之恒还保留着最后的理智，还想着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面前的人也不会无情至此。
“之恒……”顾锦安抓住他张皇无措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眼睛里无比的虔诚，“我一直拿你当成弟弟一般看待。我喜欢你和对沈斯年的那种喜欢，不一样的。”
“都是喜欢，你为何会喜欢两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锦安何苦再来安慰我。”
他有气无力的，仿若经受住了打击，睫毛随着眨眼睛，一颤一颤的，目光也不去看顾锦安，反倒是在地上不断的徘徊。
“我知道隐瞒你这么长时间，你肯定是要生气的，我想早一点和你说的，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你那么天真那么好，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谁知道这件事情越拖时间越长，以至于到了现在。
沈子恒看过来，在反握住她的手，用恳求的声音讲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和他不可能，沈府规矩很多，他身边又不安全，并且你的身份只会成为他的污点，小叔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你就忍心让整个苏州城的人指责他，谩骂他？”
他缓了一口气，便紧接着讲道，声音比刚才大了那么许多。
“事到如今，锦安已经嫁给了我，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既然你觉得我好，我也觉得锦安好，过去的事情我们可以不提，我们也远离。”
说到这里，他自己的嘴角勾起来，眼睛里闪着光，不断的畅想着未来，“这是北方，我们完全可以重新开始，锦安，好不好？”
到最后的时候，他声音哆嗦起来。
沈子恒是了解顾锦安的，知道她骨子里的倔强，扔到抱着一丝希望。
顾锦安明明就是他的媳妇，早就是沈家的人。
虽然是小叔扶着她下了花轿，那也是用着沈之恒的名义，一点都是有根有据。
顾锦安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拿开，眼神躲避着他的。
一旦遇上喜欢的人，已经将自己的心托付出去，她的心早就空了，怎么会拿来在爱别人呢？
顾锦安就是这样，她全部的心思在沈斯年那里，对于沈之恒，除了能给他亲人般的关爱，一丝情爱都没有。
沈之恒并没有发火，也没有大喊大叫，转过身，背影愈发的沧桑起来。
他走的不是很快，迈出门槛，扶着旁边的柱子，他疼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
眼底里一片浑浊不堪，不知道是不是犯病的缘故。
顾锦安见前面的人影弯腰，忙扶住他，和小桃二人一起将他送回了房间，还给他吃了药。
躺在床上的时候，沈之恒的身子便对着里面，也不说话，身子难受更是不吭声，索性将身子蜷缩起来，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喂药的时候，还是小桃喂的。
顾锦安想来是面前的人不想见自己了。
她在外厅，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小桃走出来的时候，看到顾锦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三少奶奶，都这么晚了，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这里小桃看着，已有问题去找您还不成么？”
顾锦安摇摇头，拿着手中的书安静的看起来。
她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眼看着之恒的身子一日一日的好起来，被她那几句话气倒了，那她良心会不安。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都会面对，不再逃避，更不会在拖延。
小桃深知面前的人是个怎样的性子，她既然留下那就留下吧，反正这里也有被子，大不了就是凑合一晚。
“三少奶奶，小桃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您，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这么一说，很明显的就是心虚，其实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
那是主子们的事情，与她一个丫鬟什么缘故？
“你问吧。”
没有想到能够得到顾锦安的回应，小桃心扑通的更加厉害，却也在理想之中。
顾锦安原本就没有什么主子架子，与她关系又很不错。
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缓缓吐出来，声音也在唇瓣一张一合中流露出来。
“不瞒三少奶奶，小桃曾经见您在后门与人攀谈，甚至最严重的时候还发生过争执，您的脚上也都是泥土，那个时候小桃很害怕，却不知道该要处置这件事情。”
顾锦安合上手中的书本，将小桃的话暗暗放在心底，脑海里闪过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画面。
一闪而过。
她反问着小桃，嘴角悄然勾起，眼睛无畜的看着面前从一开始便跟着她的丫鬟。
“你觉得我来沈家是有目的，沈家变成了这样子，多半是我的原因？”
并没有质问，反倒是心平气和的，小桃没有将事情说出去，那就说明，她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
“不是，小桃不是这个意思。”
“我这样说吧，我来沈家却是是带着目的来的，却不曾想到是用这样的身份嫁进来，我当时走投无路，没有别的法子，我只能这样做，也算是阴差阳错吧。”
她没有躲避小桃的母港，反倒是小桃的目光左右不定。
“我来是调查一个人，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至于你看到的争执，不过是他们担心我的安危，想要我离开沈家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七爷的事情。”
她这么想起，也不知道自己来北平，他们知不知道。
一直没有自己的消息，也肯定着急坏了吧。
小桃纠结着绞着自己的双手，没有吭声。
顾锦安在之前护过她，对她并不是一个丫鬟那样，反倒是像妹妹。
而她却问这般怀疑的话，实在是有伤她的心。
“怎么了？”顾锦安拉着小桃的手，让她靠着自己坐下来。
小桃摇摇头，抬起的眼睛里，也是满满的歉意，“小桃不该这么怀疑三少奶奶，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不会的。”顾锦安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出来。
这是在意一个人的表现，对她的期望越高，只要有了一点瑕疵，都会在心里产生污点。
小桃那么相信她，自然是不想看到她带着任何的目的过来。
现在经她这么一说，心中的那个结自然是解开了。
没有了心结，整个人都是轻盈的。
“那三少奶奶以后还会相信小桃吗？”
“真是傻，我不相信你还相信谁？”
在沈家大院大院里，她第一个人相信的就是小桃。别看她年纪小，可是机灵着，还事事保护着她。
两个人早就有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是断不开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小涛自然是欢喜，可一想到顾锦安与沈之恒在北平，她与七爷分开，心中难免涌起苦涩。
沈斯年是好人，对下人是极好，并不像是外面那些人说那般。
可她并不知道沈斯年为什么将自己塑造成那副样子，明明不是的。
“真是可惜。”
忽然想起了什么，顾锦安瞧了瞧里面，又压低了声音，将小桃拉到对自己身边，“小桃，你知道温子怡吗？”
“啊，三少奶奶说的可是七奶奶？”
“正是！”
小桃像是想起什么，她年纪就不大，之前母亲一直将她待在身边，从小到大伺候着大夫人，顾锦安才是名义上她第一个主子，可对于温子怡，整个沈府知道的并不多，但凡知道的，都被大夫人给辞退了。
“七奶奶长得什么样子，小桃实在是记不住了，就是很美，美的很有距离感，当初她可是个角儿，唱戏那叫一绝，后来被七爷看上了，不顾大夫人的反对，贸然娶回了家里。为此大夫人在寺庙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到沈家，自然也就没有参加他们的婚宴。”
原来如此。
顾锦安在心里暗暗思忖着，迫不及待的问道：“后来呢，她又为何去世了？”
“这个可真的与大夫人又关了。”小桃说的也都是在母亲那里听来的，不过是一部分，“大夫人瞧不上她，而听说七奶奶又长了一副狐媚子的脸，大夫人觉得原本听话的七爷都敢反抗她，便暗戳戳将人丢在山上，七爷找了三天三夜，找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像样，还是被救了回来，不过大夫说着命不久矣，最后大夫人也就不为难了，也就听天由命。”
看起来沈府，无论是温婉和蔼的大夫人，还是不动声色的二夫人，那对付人还真的是如出一撤。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斗争。
一声不吭将人给丢在山上，不死也没了半条命，到最后，大夫人看她可怜也就不为难，留她在沈府，也就和儿子缓和了关系，保留了自己的形象。
原来，大家都是有城府的人。
顾锦安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想起在沈府被人捂住唇瓣，不能言语半分，直接拖到了后门，竟无一人，紧接着上了车，动手的人不拖泥带水，三下五除二就将她带离了沈府。
这件事情她起初是怀疑沈宪之，毕竟与他有过私仇，可是后来，劫持她的是日本人，沈宪之在离开大厅的时候就喝醉了，韩素音也没与平常的不同之处，最大的嫌疑人在她心里抹掉。
该不会是……
顾锦安眯了眯眼睛，脑海里想的那个人，有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勾起的唇角迷死人不偿命，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看不透他敬酒要做什么！
之前还被顾锦安发现许抿与日本人有联系，现在想来，八成就是这个人没有错了。
简直就是混蛋！
小桃看到顾锦安脸上不断的变化着，眼神一会充满着恨意，一会充满着疑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倒是用手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问道：“三少奶奶？”
顾锦安回过神来，眨了好几下眼睛，便又问道：“那七爷与她的感情如何？”
这以前的事情，小桃哪有记得这样清楚，再者，多半情况下跟着大夫人住在寺庙里，不过还是听说了一些事情。
“不过大夫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倘若七奶奶生下七爷的孩子，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会没有好下场！所以我娘亲说七爷和七奶奶都是分房睡得，两个人相敬如宾，想来是好的吧。”
顾锦安不太相信温子怡这个人，更不太相信她口中的话。
其中必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小桃，你再自信想一想，就没有一丁点令人疑惑的地方么？”
小桃咬着下嘴唇，仔细的想一想，不过有一事不明。
“之前和我要好的有个小丫鬟，私下和我说过，七爷和七奶奶关系好的不得了，受七爷所托，还给七奶奶送过信，她不敢与别人说，倒是给我说了。”
送信？
两个人都已经是亲密无间的了，怎么还会送信？
既然是相爱，又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出来？
这是一个疑点，再加上温子怡在沈府很长的时间，这里就算是警察局的人来也不敢贸然搜府，就没有比沈府更加安全的了，而沈斯年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搬出去，还带着温子怡一起，难道他就不怕哪一步没有做好，就这么暴露出去了？
这是第二个疑点。
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沈斯年和温子怡到底隐瞒着她什么！
“六姑的事情，小桃知道多少？”
小桃对于沈盼盼这位刘小姐，也是听说了不少版本，也在她好奇心驱使下，对着自己的母亲软磨硬泡，听说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
“刘小姐曾经为了一个男人，被一群人强暴了。”
“啊……”
顾锦安被突然的一个惊天大新闻给吓到了。
她从来不知道风华绝代的六姑，会有这么不堪的一面。
沈盼盼长得是极好的，不过眼梢上挑，无论是化妆还是不化妆都带着一股子风情。
上学的那段时间，被很多世家子弟追捧者，原本被恃宠而骄的她，心早就是高傲的不能再高傲。
无论那些人在怎么追她，都不是她想要，还有可能会被她嘲讽一番，到最后很多人望而却步，还给他取了个蛇蝎美人的称号。
也挡不住那些不怕死的，就是喜欢，却在她无数次拒绝后，也就是去了信心。
到了试婚的年龄，又是这般好看，她自己也跟着发愁，自己一章的好看又有才华，还有没有男人入得了她的眼？
在课堂上面，她无心看着课本，朝着窗外听着风声和鸟声，忽然一抹人影经过了窗前。
那是一抹灰色的长袍，手里还拿着课本，沈盼盼只看到了一抹背影，却勾不起她的兴趣出来，只觉得这个背影是个好背影，前面的人长得歪瓜裂枣，这也说不一定。
下一堂课老师请假没有过来，是同一个戏院的老师代替上课，在他没有来之前，前后面的女生就开始议论这个老师，说是因为学业太过优秀，被校长特意留下来教书。
这是他带学生的第一年，人长的英俊，谈吐不凡，勾住了好多女学生的心。
一群没有见识的女人。
沈盼盼听到后，第一个感觉真的是这样。
好看的男人她见的多了，还有不少有才华的男人给她写的情书，不知道被她丢在哪个角落，即使听到她们这样说，沈盼盼却是没有丝毫感觉。
索性趴在桌子上，拿着笔在树上随意的画圈圈，可真够无聊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整个课堂都没有了任何动静，安静的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前面传来温柔却不缺乏磁性的嗓音，像清风一样佛过心，痒痒的又带着猎奇的。
沈盼盼记住了这个声音。
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不过这一眼，耽误了她大半辈子。
像一只猝了毒的羽箭，避无可避的刺在她的胸口，上面的毒药蔓延毒性，而唯一能够救她的是眼前的人。
她找到了那个人，并且有十足的信心将他一举拿下。
管他家世好不好，反正她不差钱，养他一辈子根本就不是问题。
这么想着，眼前的男人也根本就可以不用过来上课，最好与她一同在家里，只教她一人，暗戳戳将他藏起来，任何人都不能见。
心尖尖上的幸福都要蔓延出来，她这节课讲的是什么，她全然不知，反倒是将两个人后半辈子想的明明白白。
等到下课的时候，一溜烟儿的跟在他身后，像极了他的影子。
我喜欢你！
她是有自信的，自己的长得美，家世又好，旁的女人有什么，她都有，旁个女人没有什么，她也有，就算没有，那也必须要有，只要面前的男人喜欢。
沈盼盼努力勾起自以为最美丽的笑容，任何一个男人不会拒绝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如是想。
同学，笑话不好笑，今天也不是愚人节！
我没有讲笑话，我喜欢你，一见钟情。
那好，我问你，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又了解我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又如何，以后的日子这样多，还不能一点点了解？
沈盼盼最大的缺点就是自信过了头，她以为自己能把控所有人，却不曾想过，最后换来这个男人不屑的笑容，眼中还有满满的讽刺。
自然没有回答沈盼盼的话，只认为是个小姑娘而已。
然而，这件事情深深打击了沈盼盼，第一次被人拒绝，还是这种蔑视的态度，彻彻底底击垮她的心。
沈盼盼一夜未眠，才终于想明白，不是说不够了解么，她用了半天时间搜罗他所有的爱好，喜欢的颜色衣服，爱看的书，包括家里有几口人……
等再一次出现他面前的时候，沈盼盼基本上不看任何书面的东西，将有关于他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怎么样，现在我们可以恋爱了吧，我已经这么了解你，包括你的信仰你的思想。
她坚信不疑，高傲的让人无法直视，留着齐刘海的短发，像一只优雅的黑天鹅，璀璨夺目。
那只是你了解我，我还未了解你，所以，我不喜欢你。
你随时随地可以了解我，我就在这里，你问我什么，我一定会回答你。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知道！
瞧瞧，多么残酷的答案，一语中的，将沈盼盼原本碎成一片的心又砸碎。
要是当初沈盼盼知道了他有喜欢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有下面疯狂的事情，是不是，她也可以好好的成家，成亲生子，安逸的过这一生。
像普通人一样，而不是到了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她跟着他，走路跟着，吃饭跟着，就连上课，她也是跟着。
时间一长，所有人都知道沈盼盼在追求学校的一位老师，只要是逢人，遇到这位老师都会问一句，怎么还不答应。
这件事情被三哥知道了，也就是沈之恒的父亲，便亲自去了许家，想要促成这姻缘。
许家当家人自然是赞同，便强迫他去娶沈盼盼。
被嫁人安排相亲成亲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他接受现代的教育，是先进的人，是自由的，怎么会屈服？
他有了心上人，让他与一个那样莽撞的沈家丫头结婚，他做不到！
命运就是如此，他越是不屈服，各种压力接憧而来。
所以，当沈盼盼再次站在他的面前，他毫不犹豫，眼中带着十足的恨意。
他说，沈盼盼，你知不知道你真得很令人讨厌！
沈盼盼冷不丁的被他这样一说，手中拿着刚买好的糕点也差点掉在地上，嘴角抽了抽。她不知道三哥去了许家，也不知道后来许家的人绑了他的心上人。
将手中的糕点放在他桌子上，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转身出去，去找三哥问清楚。
在离开门口的时候，身后人拿起桌子上糕点，直接砸向她的脊背，她顶着一下子愣住，泪水悄无声息的滑下来。
沈盼盼跑了出去，这一跑，也酿成了后面的悲剧。 他在浮世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