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顾锦安一直在沈家静心修养。
女人滑胎,像是要做月子一般,得要小心伺候着。小桃也很周到,虽说被李年华罚着跪了一下午,膝盖都肿起来,她心里是丝毫没有怨气的,会怪自己没有尽心尽责。
她看着顾锦安苍白的小脸,心里也是不舒服的,甚至是带着几分愧疚。
到现在,明月也没有任何的消息,顾锦安因此也失去了孩子。
倘若这一切都不曾发生的话……
会不会,一切都是那么好。
小桃的手颤了一下,泪水也悄无声息的滴在地上。
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自己在悄悄的哭了,娘亲说的是没有错,她还是不够坚强,也不够在沈家生活下去。
还要让主子牺牲来保护她自己,紧紧的咬住下嘴唇,整个口腔里感觉到苦涩的腥气,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将唇给咬破了。
血液顺着嘴角流下来。
旁边的身影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停下来,小桃抬起湿漉漉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女人,着急忙慌的用手抹了一把脸,随后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三少奶奶,你瞧,这风中的沙子都吹进了眼睛里,可难受了。”
可下一刻,顾锦安拿着手中的帕子,轻轻按压在小桃的眼睛上,还擦拭她脸上泪痕,干涸却不失殷红的唇瓣轻轻牵起,“小桃,风再大,还有港湾,你不必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按压在自己肩膀上,这读你不公平。”
知道她心里想的太多,顾锦安一直想要找机会与小桃谈谈心,却始终无果。
如今今个儿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明月找不到,那也不全是你的错,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追究到底的话,是不是罪恶的根源在我身上,我若不是偏执的将她带入沈府,是不是就遇不见沈宪之,她也不会到现在也找不到?”
小桃抬起眼帘,眼睫毛上沾染了泪水,变得湿漉漉的,干净纯真。
“是小桃不好,若不是小桃带着明月从走廊那里绕过来,现在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走廊本就是条大路,难不成放着大路不走,去从丛林灌木里绕过来?”顾锦安这么一说,见小桃忍不住低垂下的脑袋,自己坐在铺上一层软绵的垫子石凳上,继续宽慰道:“还是事愿人为吧。你不必太自责,还是要多派些人手去找明月,这些日子,我老师放心不下她。”
“恩,小桃记下了。”
顾锦安的眼底闪过几分不容察觉的心思,手摸向小腹,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之前有一颗希望在里面,她不知道,也不清楚。
现在,这颗希望她还未察觉,便悄悄然的溜走。
因为大出血,她的身体一直没有调理好,都出了月子,脸色还是这般憔悴,让人看着就心疼。
“你出来也好,省着在屋子里见不到阳光,现在照一照,别提多舒服了。”
沈之恒背着手,穿着一袭长衫从拐角处走来,在看到面前女人,消瘦的脸颊上露出一展笑颜。
顾锦安也回过头,笑着看着他,“不是说要跟着小叔忙铺子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得知沈之恒去铺子里帮忙的消息,这一月内,除了晚上,白天几乎看不见人。
今天天气爽朗,晴空万里,已经除去了夏天的燥热,看这样子,秋天是要到来了。
沈之恒走到她对面,面对着她坐着,对着她眨眼睛,“这不是忙里偷闲么,过来看看你。”
“晚上也是一样可以见面的。”
顾锦安回答的有些含糊,实际上她是知道沈之恒对她还存在着念想。
晚上虽然说可以见面,那单单只存在吃饭的间隙。
“锦安又把我往外推了。”沈之恒整理着身上的长衫,丝毫并不在意顾锦安话中的意思,反倒是身子往前倾,故意靠近她几分,嘴角上的笑容愈发的神秘,“我给你带来个礼物,你绝对会喜欢!”
“恩?”
正当她猜测礼物是什么的时候,忽然从拐角处传来些许动静,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小桃倒是先兴奋的叫了起来。
“是明月!”
顾锦安将面前的人收入眼底。
姜明月走的不是特别快,低眉顺眼,直接扑通一声跪在顾锦安面前。
“小姐,明月,明月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顾锦安忙不迭的上前,一把将她扶起来。
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一番,感觉到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受伤的迹象,现在也算是放下心来。
“委屈你了,明月。”
“不委屈不委屈,小姐说的是哪里话,您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月虽然被挟持了这么一下,可身上并没有受伤,那些人不过是怕惹是生非,将我丢在了郊外,我其实就在沈家外面徘徊着,可怕他们发现,我有联系不上小姐,这才耽误了时间。”
顾锦安听到这句话,也就放心了不少。
本想拉着明月一起坐下,面前的丫鬟不敢,她也就不强迫。
沈之恒对着姜明月叮嘱几句,另外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他手下的人发现姜明月的时候,沈之恒是比较兴奋的,他是知道顾锦安的心结在哪里,这些日子,她虽然并未提起,却是能够看得出来。
等沈之恒离开,场面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姜明月见小桃也坐下,也不便僵持下去。
“我原本不想过来打扰小姐的,不过是想给小姐报个平安,毕竟对我有知遇之恩。”
小桃喜极而泣,嘴角裂开的大大的,很是开心。
“明月没事就好,以后我们一起尽心尽力伺候好三少奶奶。”
姜明月指着刚刚沈之恒离去的方向,忍不住问道:“那刚才的呢,是谁?”
“是三少爷。”
“这么说来,三少爷和三少奶奶……”
此刻,她眉目紧紧蹙起,像是在思索,却又不好意思过问。
她是知道的,一些事情不让自己知道,那她就不知道,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看到她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像一团雾,挥之不去。
像是察觉到了姜明月的心思,小桃本想着转移话题。
毕竟,这是顾锦安的心事。
谁知道顾锦安抓着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你以后会明白的。”
她觉得明月是个好姑娘,不单单是同情这个姑娘的出身,还有她想让明月过得好一些。
顾锦安在自己最颠肺流离的时候过着苦日子,被人接济,被恩人救起,她心里是存在着感激。
那种苦日子,她吃过!
“哟,都在呢。”
韩素音被丫鬟们搀扶着走过来,脸上红光满面,这段时间的小日子过得比较舒坦,整个人想比之前也丰润了不少。
身上珠光宝气的,看着也大气了不少。
之前顾锦安看走了眼,将她误以为是好人,被直接牵引着鼻子走,进了警察局走了一遭。
“好久不见,锦安身子可是好利索了?”
顾锦安看着面前的人,目光带着带着几分敌意,当看到她身后人的时候,整个人气愤的站起身,眉目紧紧的蹙起,干涸的唇瓣抿成一道线,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沈宪之!
将她推到的男人!
也是害她痛失孩子的人。
“三嫂,干嘛用吃人的目光看着我,知道那天你冤枉了我,我也就不计较了,现如今人找到了,不都是皆大欢喜么?”
沈宪之挑着眉,显示早就注意到身后的姜明月。
眉眼中依旧是带着几分打探,赤果果的目光毫不吝啬。
姜明月的身子往顾锦安的身后躲了躲,身子抖了抖,显然是害怕。
之前他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凶神恶煞,还很理直气壮!
若不是自己机智的逃出来,怕是要摘到这个男人的手里了。
“事情是怎样的,你心里在清楚不过了,沈宪之,何必将话题挑在明面上说!”
她有理,可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锦安这句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啊。我家宪之之前说的很明确了,这件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是自己摔倒的,肚子里的法子都保不住,还指望你能做什么?”
韩素音之前在沈家的地位比较低,现在竟然嚣张,可见沈宪之出了不少力。
都说母凭子贵,这句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母亲,话可不能这样说,难道你忘记了小叔了吗?”
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宪之知道顾锦安与沈斯年有一腿,无奈,找了好些天的证据,还是没有找到。
或者说,无形之中被人给直接抹去。
除了沈斯年,他再难想出第二个人。
该死的,沈斯年!
倘若没有他,现在的沈家就是自己的。
沈宪之虽然这样想,可他忽略掉一件事情,若是没有了沈斯年,沈家也不会做到今天这一步。
这些情况,是他们没有想过的!
“忘记我什么?”
沈斯年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院子里,负手而立,脸上相比从前,倒是平淡了不少,眸子是褐色的,再往里面看着就是无尽的黑,浓的像是化不开的墨水。
他单单往那里一站,整个人的气场就是不同的。
威慑力十足,韩素音原本还在嚣张的小脸,此刻却如同见了老虎的猫咪,安静的不得了。
沈宪之倒还是好,眼底里还是闪过了飘忽不定。
“没什么,就是记挂着小叔,没想到小叔便过来了。”
沈宪之显然就是在说谎,沈斯年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有些人就是自命不凡,以为自己很聪明,将所有一切都掌握在手里,实际上,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很愚蠢的,才是最傻的那个人!
“小叔怎么过来了。”
沈宪之是带着几分疑问,沈斯年自从搬离了沈府,没有大事情,他不会回来,这次来势汹汹,悄无声息的的,他的目光朝着面前的顾锦安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明了。
“好些日子没有给母亲请安,过来看看。”他坐在石凳上面,一股强大的气场在他身上蔓延,眸子里像一团浓缩的雾气,怎么都看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心思埋得可真够深的。
韩素音在旁边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之前嚣张的气焰随着沈斯年过来,很快便灭下去。
只好寻个理由便离开了。
沈宪之也想跟着出去,却被沈斯年喊住!
他回过头,看着面前沈斯年阴沉不定的脸,整个人不是滋味,却还是朝着面前幽幽看了一眼。
“宪之……”
韩素音放心不下面前的儿子,沈斯年是怎样得人,她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是她知道不是他们母子能够惹得起的。
那次沈斯年受伤的事情,整个苏州城都知道他快要死去,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可是多么可怕的意志力!
想到这一层,沈宪之也是一身冷汗。
“母亲回去等我消息。”
韩素音也不敢耽误,被丫鬟扶着下去。
沈宪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最害怕的就是顾锦安肚子里的孩子是沈斯年的。
那样的话,别说自己是他的亲侄子,就是他的亲儿子,他都会翻脸无情。
沈宪之知道,这次真的触碰到男人的逆鳞!
他本是无心,并不知道顾锦安怀着孩子。
双腿竟然在颤抖,他身为一个大男人,在这个关键竟然害怕起来。
“宪之,过来!”
顾锦安也感觉到阵阵寒意涌到自己身边,她是知道的,面前的男人不会伤害自己。
仔细观察沈斯年的时候,注意到他头发上有一根发头发,阳光一照,正散发着光泽。
不是很醒目,可是她一撘眼便能够看到。
有那么一股冲动,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老了很多。
看着他消瘦的肩膀,比之前更加单薄了几分。
声音也不容置疑!
沈宪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并未想那么多,直接朝着面前人走去。
他微微埋着头,不敢对上沈斯年犀利的眸子,像是能够吞掉他一般,让他无处可躲!
“小,小叔……”
沈斯年笑盈盈的看着他,语气却很冷淡,“抬起头来!”
沈宪之便直接抬起头,迎上他眸子的瞬间,感觉到了阵阵寒意,从脚底心涌上了脑海。
‘啪’的一声脆响,沈宪之的头歪了一下,脸上阵阵痛意席卷而来,倒是很干脆直接。
明月没有见过这种状况,直接尖叫一声,小桃赶紧将她给拉下去,现在院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发麻的嘴角,血迹顺着嘴角滑下来。
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面前正在挽起衣袖的沈斯年,眼底慌了一下。
“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沈斯年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袖,并未抬头。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草丛里虫子的叫声。
沈宪之原本是想摇头,却想到面前的男人根本就看不到自己摇头,便改为轻声说道,“不知!”
蓦地,沈斯年抬起头来,像是一头发怒的猛兽,准确无误的用眸子锁定面前的猎物一般。
小叔醒来没有打过自己,现在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顾锦安肚子里的野种就是面前的男人的。
‘啪’的又一声,沈斯年另一只手,打了一下面前的男人,这次给了他心里准确,却还是那样疼!
“回去,好好想一想!”
沈斯年重新坐下,丝毫不去看沈宪之一眼。
沈宪之勾了勾唇角,再也不想在这里待着,脸上登时浮现五指手印,可见打人的力气是有多大。
他来到拐角处,看着沈斯年正对着顾锦安说话,两人低眉耳语,你侬我侬的模样,还别说,如果不知道两人的身份,到真的像是一堆小夫妻。
沈宪之摸了摸自己发痛的脸颊,眼底里涌现出浓浓的恨意。
随后便转身消失在长长的走廊上面。
“最近身体怎么样?”
沈斯年见没有旁人,两人身子靠的有些近,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给人的感觉倒是很舒服。
顾锦安有些开心,连连点头,并且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下,让我准备一下。”
“没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顾锦安不知道的是,沈斯年虽然没有再沈府,却将沈府的一切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包括她每天早上吃的什么,还有大量的补品都会往她房间里送。
更知道韩素音和沈宪之的一切动向,他们之前将顾锦安送到了警察局,沈斯年只不过将他所有的家产收回来,算是警告,然而现在,竟然将她伤害到连肚子的孩子都没有保住。
他就无法再忍!
中国有句古话,叫再一再二不再三,若还是下一次,那沈宪之也别想要见到明天的太阳!
沈斯年一向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他很有很多种手段对付身边危险的男人。
“锦安,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见沈斯年突然认真起来,顾锦安也是十分的紧张,捏了捏腿上的衣服,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
“你说。”
“你被沈宪之推倒的那天,也就是你小产的那日,有没有其他感觉?”沈斯年见她目光微沉,紧跟着一句,“无论是多小的细节,都不要松口,全部告诉我!”
顾锦安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一日,现在眼前的男人偏偏又让自己记起来。
“起初,我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感觉就是疼,疼的让人受不了。”
“周围都有谁?”
顾锦安瞪着一双大眼睛,眨巴了一下,“之恒,母亲,小桃,还有吴医生。”
“等等。”沈斯年抬手打断了面前人的话,再一次问道:“吴医生是给之恒看病的那个?”
见女人点头,他见四下无人,将心中的疑问如数抛出来。
顾锦安有些紧张,她从未见过沈斯年这般,一下子没有缓冲过来。
忽然感觉到阳光刺眼,她抬起手想要遮挡住阳光,男人却先一步起身,站在她的身后,用自己的身影给她遮挡。
“那日,回到房间里,还感觉到身体在流血么?”
知道沈斯年问的什么意思,她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却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后面,不流了,可还是没有……”
保住孩子。
她抬起头,对着沈斯年的目光包含着一定的歉意,想必他也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吧。
要是孩子还在的话,还是该多好。
“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过怀孕前期虽然会不稳,还会有滑胎的迹象,但也有一种想象,可能是假的滑胎。”
“什么叫假的滑胎!”
像是知道了些什么,顾锦安心一下子冷到了谷底。
“锦安,我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先不要激动,你坐下来。”
沈斯年按着女人的肩膀,让她安心做下来听自己说话。
两人又交谈了一些其他细节。
小桃和明月在远处远远的坐着,能够看得到顾锦安和沈斯年的身影。
姜明月望着那个男人,眯了眯眼睛,眼底涌起一股不可言说的恨意。
“明月,你在看什么?”
小桃并没有忽略掉她眼底的阴沉,她怕自己看错了,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觉得,三少奶奶好幸福。”
她有很多人喜欢,也有很多人对她死心塌地。
想对比而言,她更是以幸福的,最起码现在自己处于被人保护中,并未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
“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幸福的,三少奶奶说,缘分到了,幸福也到了!”
小桃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没有丝毫不纯粹的心思。
“真的是这样么?”
为何,她就等不到。
小桃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呢喃,“会的。”
她自己也是相信爱情的。
看到周叔略微着急的脚步走过来,两个人皆是一愣。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明月,她指了指周叔的身影,不解的问道:“是出什么事情了,怎么感觉三个人的脸上全然是一副慌张的表情!”
“能出什么事情啊,可能是生意场上的吧。”小桃也并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今天的沈府是真的很热闹。
沈斯年回来了不说,还有一位客人不请自来。
最为关键的是他的手中还有搜查证!
沈斯年朝着周叔快速看一眼,又安抚着顾锦安赶紧回屋,
自己则出去,倒是要看看,许岷究竟有什么能力敢搜查沈府! 他在浮世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