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是带着哭腔。
顾锦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多亏小桃眼疾手快,才不至于撞到了桌角上面。
沈之恒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听见小桃的话,像是没有完全醒过来,伸着懒腰,“小叔怎么了?”
“七爷出事儿了,听着那边传来消息,还是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是什么说法,为什么会发生爆炸,不是说去处理那边茶商的事情,很快就回来的么!”
顾锦安几乎是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出来,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不断的揉皱衣服,就像是漂浮在大海,想要找准一块浮木,才不会让自己过于害怕。
“周叔呢,带着人去找一找,也许是误传也说不一定。”
“周叔已经过去了。”小桃如是说。
不同于自己的紧张和不安,沈之恒倒是很快找准了方向,摸到了事情的关键部分。
顾锦安这才恍然大悟,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恐惧感压到最低!
她余光看到沈之恒,脸上多了几分睿智和笃定,倒不像是之前那般傻乎乎的样子。
正当她瞧个仔细,沈之恒身上那股睿智消失的无影无踪,依旧是之前的那股傻呵呵的模样,见顾锦安看着她,忍不住扬起嘴角,安慰道:“锦安,你也别太担心了,小叔他很厉害的,肯定会没有事情的。”
顾锦安点头,苦涩的一笑,“是我多虑了。”
想到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是有些反常。
抬起头,对上沈之恒关怀的眼神,她点了点头,微微撇头,嘴角上的笑容一点点收回。
夕阳余晖下,沈之恒走到顾锦安的跟前,借着金灿灿的余光抚平她衣服上的褶皱,“大夫叮嘱要我多走动,一陪我去花园里散散心,然后再去吃饭怎样?”
顾锦安知道他在另一种方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心里第一次开始正式面前的沈之恒,目光深深的锁定他,带着几分打探,想要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些究竟,却发现他眼睛黑如曜石,夹杂着看不懂的因素,明明是孩子般的透彻,偏偏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
“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甚至更用手遮住顾锦安的眼睛,随后晃着她的手臂,“你不说话便当你是默认了。”
“走,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拽着顾锦安的胳膊,朝着花园方向走去。顾锦安也没有反对,一直闷在屋子里,老是提心吊胆,在外面说不定能快一点知道沈斯年的消息。
穿暖花开的日子,瞧着旁边的树枝上,抽出新的绿芽,还有一些粉嫩嫩的花苞,看着就很讨人喜欢。
她下压了树枝,闻了闻上面的味道,很清新淡雅。
小桃忙走过来,用剪刀剪下未开花的树枝,打算回去装在花瓶里,到时候不用出屋,满室满满的春天的气息。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顾锦安淡淡的说道。
她刚刚遇到沈斯年的时候,还是在初春,不是刺入骨髓,而是浸透皮肤那般冰凉,随着与他接触,那股冰凉被暖意素裹全身。
“我也觉得过得好快,可现在,我想,时间过慢一些才是。”
沈之恒摘下已经开了花的,趁着顾锦安低头思索的时候,别在她的鬓角。
“让我看看,我家锦安就是好看。”他言语中很是得意,不过很快暗暗思索,皱起了眉头,“要是有洋人的相机,拍下来留作纪念也是好的。”
顾锦安抬头看着沈之恒,那锁着的眉头有几分像他,心中悲痛难忍,却也努力让自己看似平淡,将事情藏于心底,而不是露与面表。
好不容易看完了花,吃好了饭,本打算回去,穿过走廊,看到前面不远处六姑的地方,立着一抹婀娜多姿的身影,褪下了一身厚重的衣裳,这一身轻盈,倒真是勾进人的魂魄。
在发现前面的身影,沈之恒瞬间拉住了顾锦安的手臂,急急说道:“前面是我六姑,你可能没有见过,她被关在这里许久了,听母亲说,她这里有问题。”
顾锦安看着沈之恒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发了病谁也不认识,院内的下人都被换了好几个。之后出了事情,便没有给她配过下人,每日吃的饭菜都是送过去,不过最近还好,并没有听说她发病的事情。”
说着牵着顾锦安的手,让她走在自己的右边,生怕是有病的六姑会伤害到她。
“她也怪可怜的。”其实顾锦安知道,六姑好好的,并没有常人说的有病,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些年她要装疯卖傻,装病发病无非就是赶走接近她的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么想着,已经来到跟前,六姑依靠在假山上,见两人走过来,无精打采的直起身体,现在看上去倒是有些慵懒,眯着眼睛“我三侄儿精神看着倒是不错,这个喜算是没有白冲。”
沈之恒表面上笑嘻嘻着,一本正经的回道:“六姑最近也没有犯病,药效还真的不错,多吃一些啊,指不定六姑就好起来了,不用一直待在这个小院里了。”
“我的傻侄儿,话可以多说,药可不能多吃啊,六姑吃多了,身体会不消的。”
“那倒也是!”
沈之恒看到自家的六姑直起身子,朝着顾锦安走过来,来回的打探着,还不断摸着她纤细的胳膊和柔夷般的手,“瞧瞧,这么水灵的姑娘啊。”
顾锦安愣愣站在那里,感受有什么东西紧贴着自己的手掌心。
发现之后,脸上便是平淡。
“可惜了,你们成亲六姑还没给你们件像样的礼物。”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索性将白玉镯子摘下来,直接顺在顾锦安的手腕上面,“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我这么一把年纪了,留着也没用,还是你们年轻人带着好看啊。”
“六姑哪里老了,谁要是说六姑老,侄儿就去帮六姑教训他!”
“你有这份心,六姑就很开心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别病情好不容易好转过来,在因此犯病就不值当了。”
顾锦安在旁边看起来,虽说六姑看似瞧不上任何的事物,对眼前这个侄子倒是喜欢的紧,言语中多是关心。
再回去的路上,沈之恒难以掩盖住的欢喜,看到顾锦安手上戴着的玉镯,嘴角都要扬起来。
“六姑对我挺好的,听小叔说,我小得时候,她会经常带一些好玩的好吃的给我,倒是我长大了,母亲就不让我接触她了。说她的病会传染人,到了后来才知道,她的病不传染,母亲的说辞也是为了保护我安全。”
自然是这样,不然常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若哪一日,她突然发病,可不得了。
不过……
顾锦安埋头看了看手心,便立刻抬起头,将手心握的更紧了几分。
天色逐渐晚了,顾锦安跑回了自己屋内,立刻关上房间的门,直接拿出衣袖中的纸条。
六姑今天在门口,等的就是自己过去。
这张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可能与沈斯年有关。
因为心慌,差点将纸条撕成两半好不容易打开,上面写了两个大字——安好!
安好……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拿出之前沈斯年写予自己的信,对比了一下上面的自己,虽说安好写的仓促了一些,自己却是一样的。
慌乱的心终于放下去半截。
可细看之下,似乎又有着什么不同。
还有,六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又是谁给她传的消息。
靠在床头,手伸到枕头底下,拿出一枚翠绿的玉佩,看的晃着出神。
将玉佩交叠放在手心,闭着眼睛,求菩萨保佑他真的如纸条上的字一样,一切安好。
一连几日,沈府都没有任何的消息,就连周叔也没有送来平安信,而此时,大街小巷传满了风声,甚至有的报社在上面写着沈家七爷遭遇不测,弄的满城风雨。
看到报纸的所有人都被气坏,心也跟着揪起。
人还在肯定会给家里报平安,尤其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而现在看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是朝着劣势发展。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锦安绝对不能在沈家坐以待毙,她得去一次杭县!
想到这里,她用手背逝去眼角的泪水,简单的收拾几件贴身的事物,按照对沈家的了解,会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交换看守后门的下人,这个时候,沈之恒也就吃了药,快要休息。
顾锦安用身体不适为措辞,后门比较松懈,有时间段下人会去如厕,也就没有了人看守。
她猫着腰走过去的时候,消失在后门。
身后小道上的左边,从假山后走出了一抹修长的身影,冷凝着眉头看着顾锦安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顾锦安在苏州城还算是熟悉的,轻车熟路的从小巷子进入另一个小巷子,在走过去一条街,就是城门,会有几个人看守,天色晚了,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她这个时辰出来,已经错过了出城门的时间,要出去的话,怎么说也得到了天亮。
顾锦安就怕,到时候沈家的人知道她跑出来,会满城找她。
躲在之前的破庙里面,不同上次的冷冷清清,这次多了几个乞丐,男女小孩都有,她包裹里带着几块桂花糕,分给了小孩子,也算是给这一大口家子打了声招呼。
“看着姑娘倒不像是落魄之人,又怎会来到这间破庙里。”
顾锦安看着抱着孩子的妇人,嘴角上溢出苦涩的笑容,“大姐,我是出去找人。”
“是寻夫家么?”那位大姐摸着小孩的脑袋,像是想起了伤心的事情,哀怨的叹了口气,“我家孩儿他爹就是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现在是生是死也不知。”
“大姐一定不要放弃,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想必大哥也一定会回来的。”
大姐默不作声,继续去逗着怀里的孩子。
屋内只有柴火堆,大姐背对着顾锦安,还是被她看到了她用手蹭去眼角的泪水。
顾锦安忍不住一阵感伤。
仰起头,看着院内那片明媚的月光,很大又很圆,这么好的月色,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能看的见?
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谁也没有防备,就这么直接干脆朝着顾锦安跑去,上去一勾,就用手臂勾住了她的脖颈。
他托着顾锦安的身子不断的后退,满室的灰尘伴随着树枝刮着身子。
登时屋外涌进来一群人,全部拿着枪。
顾锦安有些发蒙,脖子上很痛,感觉不能呼吸,好不容易身后的人停下来,她一睁开眼睛,看到围了一圈的人,尤其最前的那个人,明媚皓目,眉宇间参着一股邪气,嘴角放肆的上扬。
许抿,是他!
貌似许抿也发现了顾锦安,在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话已经从嘴里说出。
“你倒是胆大,知道她是谁么,你就敢挟持。”
许抿对着手中的枪吹了口气,用袖口擦拭着枪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抿哥,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不要,这次是我错了,我家里还有老小等我去养,我不能死。”
“背叛许家的时候,你可没想过你的老小。”许抿说的话轻飘飘的灌进耳朵里。
“抿哥——”他拉扯着顾锦安就这么跪在地上,脸色狰狞的看着许抿,“咱们兄弟出生入死这么些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苦苦相逼。”
许抿终于放下手中的枪,抬头幽深的目光穿过顾锦安,往那个人身上看去。
目光犀利狠毒,像是在瞄准猎物,一招制敌。
“我会帮你照顾好你年迈的母亲和你的妻儿,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用你手中的枪瞄准你的头颅,二嘛……”他眯了眯眼睛,不容置喙,“我帮你。”
顾锦安心情透亮,在他眯眼睛的阶段,曲起手臂,抡在他的腹部。
男人觉察到顾锦安的不老实,杀红了眼,想要先打死她,结果被许抿一枪打死!
顾锦安跪在地上不断的喘着粗气,头发上沾满了灰尘,一身狼狈的去看着身后的死去的男人。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许抿,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到最后,他的手也没有动弹,彻底的死去。
许抿拉起顾锦安的胳膊,朝着死去男人看了一眼,吩咐身后的弟兄将其埋葬,厚待他的家人。
顷刻间,破庙里被收拾的干净利索,许抿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只要一圈一圈的烟雾围绕着他。
这个角度,看着有些悲伤。
听着死去的人,和他是兄弟,被自己的亲兄弟背叛,滋味一定不好受。
终于他意识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抖落手中的烟灰,最后吸上一口,仍在脚底下,捻灭那抹平淡无奇的亮光。
他转过身来,登时吓得顾锦安身体往后仰了一下。
许抿笑了,他的笑语沈斯年不同,带着一定的危险性,邪魅狂狷,指不定下一刻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顾锦安被他抓到过一次。也是听说过这位许抿大名。
“我看你并不怕沈斯年啊,为什么会怕我!”他还是在若无其事的与顾锦安聊着天,似乎刚才杀人的并不是他。
顾锦安没有回话,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充满着警惕性。
他索性站起身子,打落身上的灰尘,还一面说着,“我知道你出来要找沈斯年,走吧,我送你一程!”
“你知道他在哪里?”
许抿回头,果真只有沈斯年能吸引这个女人的注意力,双手伸进裤兜里,继续往前走着,声音中带着慵懒,“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帮我。”其实顾锦安想说的是,刚才为什么救她,直接让那人杀了她不就成了。
“不,我想让你活着!”
前面没有回头,笃定的声音像鼓声打在顾锦安心上。
听着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许抿忍不住嘴角扬起,传言中的沈七爷还是有死穴的,他倒是要看看,为了身后的这个女人,沈斯年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至于顾锦安的命,取不取都无妨,反正死的那个人正好,要不是大哥催促的紧,他那晚也不会动手。
“上车。”
顾锦安抬头,见许抿又点燃了一根烟,咣当一声打开了车门。
她不是胆小之人,既然刚才让自己活下来,现在就更不可能会杀死自己!
索性大大方方的上车,反正这也算是最快的出城方法。
许抿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与旁人不同,面对这样的事情,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吓坏了,怎会像她这般淡定。
车开出一段距离,许抿在开车之前就将烟丢了出去,仿佛觉得安静,他率先张了口。
“他跟着我五年,没想到到最后,真的会死在我的手里。”
顾锦安知道他说的是谁,不知道怎么插口,努力调整着呼吸,等他继续说下去。
从后面能看到他的侧脸,绷紧了脸上的线条,紧紧抿着唇瓣。
“他儿子满月的时候,我去过,长得很像他。”
“你就不怕他长大报复你?”
这样的例子也有。
许抿轻蔑的笑了一声,没有言语。
后面便再也没有说话,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顾锦安怕是他也回答不出来吧。
在宽松的街道上面,车子却是很快,到了城门,他扭过头对着自己说道:“不要下车,等我一下。”
见门口的两个身着警察的制服,见了许抿低头哈腰,其中一个人朝着车内打探过来,被许抿一下子拍了脑袋。
“你小子看什么看!”
“哥,您这话说的,这是我们的职责,能不仔细点么。”
另一个人也紧接着打了他一巴掌,“咱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我还不清楚么,还不赶紧打开城门,让抿哥出去。”
两个人这才有眼力劲的打开城门。
许抿给了他们一人一根烟,这才回到车内,将车子开出城外。
被打的那个人忍不住朝着车内瞄了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居然认出了车内的顾锦安,整个人还在纳闷。
“奇怪,我怎么看到了沈家三少奶奶。”
“眼花了吧,那是抿哥的车,他怎么会和沈家扯上关系。”
不会啊,他之前跟着头儿还处理过街道上的斗殴事件,见到过顾锦安,还觉得她长得漂亮。
不过大晚上的,指不定自己看花了眼,也说不一定。
这一折腾,天也快亮了,顾锦安被送出了城外,停留在郊区。
许抿停下车,将顾锦安放下去,没说一句话,按照原路又返回。
原来城外是这样的宽阔,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太过渺小。
到了十字路口,问了好几个路人,才知道路线。
走的累了渴了她会歇一会,不过之前没有走很多路,她现在的脚都被磨出很多的泡出来。
到了另一个镇子上,她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老板,要两个馒头。”
一路没吃饭,她饿得头晕眼花。
“好嘞,姑娘里面请,咱里面有凉菜。”
顾锦安觉得老板人很实在,笑的眉眼弯弯,“多谢老板。”
说完这句话,便朝着里面走去,满屋子的客人,她被迫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奇怪,我怎么听到了三少奶奶的声音了?”周叔在街头上忍不住来回看着,哪里有顾锦安,人来人往,全都是一群陌生人。
碍于是自己听错了,周叔看到旁边卖包子的店铺,一群人站在门口排队,他寻思时间来不及,去了旁边卖馒头的店铺。
“客官,需要几个馒头啊。”老板热情的打着招呼。
周叔声音带着几分苍老,寻思了一下,便要了五个馒头。
“客官,现吃还是带走啊,咱有自家绊的凉菜,可随便吃。”
周叔当即回绝,付好了钱,朝着一家客栈走过去。
顾锦安也很快吃好,喝了口水,不敢一直歇下去,便早走的离开了。
周叔拿着馒头走进了客栈,朝着三楼走上去,轻轻敲了门,见里面有了声音,这才拿着东西进去。
沈斯年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半卷书,旁边泡着的是不太好的茶水,却也不嫌弃,倒是没有一点世家公子哥的迹象。
“七爷,买了些馒头,您先凑合着,过了前面的镇子,就是到家了。”
沈斯年站起身子,打开了窗户,朝着苏州的方向看去,一片灰蒙蒙,倒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到家了,就好。”
不知道她收没收到消息,现在是否还在担心自己。
沈斯年痛心疾首,这次去杭县也是去找人商议事情,结果事情谈成了,不知道被谁走露了风声,安排好炸弹,就是等着沈斯年自己跳进去。
想到此处,他的眉目皱的更加深,江山,已经满目苍夷,自己的国人还在内斗,这山河动荡,在不团结,岂不是要一点一点被豺狼虎豹吃干抹净?
到时候,何为国,何为家?
闭着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画面。
他去过鸟语花香的山涧,那里有着最原始的美丽,去过小溪流水的人家,村民淳朴欢乐,一家老小,其乐融融……
他无法想象这些美丽被鲜血染上,是何等一副惨状。
自然也去过租界!
他刹那间睁开眼睛,红色的血丝在眼球上膨胀。
那里有麻醉人心的毒药,有沉睡不醒的雄鹰,那是国人的耻辱!
“七爷,许家想来会在城门口做好埋伏,我来之前让他们穿成老百姓的样子,既不明目张胆,却也给了许家一个提醒!”
他这才从刚才的思绪中反应过来,幸好有人发觉出来,并且告诉了他,可沈斯年知道,那个人就算是回去,也出不来了。
“照顾好刘青竹的家人,我记得他有个儿子,接过沈家吧。”
周叔应了一声,便没有在回话。
刘青竹是跟随着许抿的,后来机缘巧合被沈斯年救了一次,他是个仗义之人,知道这件事情便刻不容缓的传达消息。
沈斯年不想害他,可他确实因为自己而死。
终于是可惜了。
一天后,顾锦安带出来的银两用了一半,她出来急了,加上没有碎银票,这么下去,可真要饿死了。
一路上打听着消息走的,还是没有发现沈斯年任何的消息。
好不容易有了个比较接近的人,被人领过去发现根本不是。
原本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自信心,这么一下子,削弱了不少。
手头有些紧,给一个大婶打工,只能洗盘子,钱很少,却管着饭,等她攒够了钱继续去找。
两天后,她推辞了大婶的好意,觉得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结算了工钱,她话不多说,先去赶路。
“我好像看到三少奶奶的身影了。”
“就在前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跟上去,还是没有看住,甚至是哪里有顾锦安的身影?
问着旁边一位大婶,拿着顾锦安的画像。
大神觉得十分熟悉,皱着眉头,忽然恍然大悟,“哎呀,这位姑娘这两日在我这里做工,瞧瞧真是不凑巧,姑娘刚刚离开,你们赶紧去前面找找看。”
两人也不敢过多的耽搁,一溜烟的跑掉了。
可找遍了大街小巷,依旧是没有顾锦安的身影,倒是发现小巷子里,好几个大男人一起在看什么!
二人本想走过去,意识到不对,又赶紧退回来。
另一面沈家可没有表情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
沈斯年刚刚脱险,加上这面的舆论刚刚解除,很多事情还未处理干净,在沈家可真是一刻也不安生。
已经两天了,倘若一天后,在没有顾锦安的消息,无论外界是怎样的,他都不能在等下去。
“瞧瞧,你们两个真是……”
六姑从她的阁楼里出来,来到了沈斯年的房间里,对于她这个弟弟,虽同父异母,却比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亲近。
“锦安也太操之过急一些,我都将纸条传达给她,她非但没有继续等下去,反倒是出去寻你。”
周叔在旁边递着茶水,伸着沈斯年这两日又瘦了一圈,心里也是不好受。
“六姐,真忘不掉那人么?”沈斯年张口将话题转移。
六姑自嘲的笑了一下,“看你,我来找你,你心里明白,还问我做什么!”
“这是他的信,我和他简单说明了一下,这封信是给你的。”
“真的?”六姑难以言表的心情露出来,全写在脸上,像是一个刚出阁的姑娘那般兴奋。
其实沈斯年也是知道的,淡淡为了顾锦安的事情,她是不会出来的。
“我还是那句话,执念不要太深。”
“斯年,我问你一句,为何这么多兄弟姐妹,就属咱俩关系好。”六姑收起脸上的笑容,表情认真,神情开始严肃起来。
沈斯年轻笑了一声,将面前人的茶盖掀开,递到她跟前,茶香溢满整个室内,“因为,我和六姐骨子里最相似!”
“执念是心里的一道坎,六姐过不去,七弟遇到锦安,也难以过去了。”
她没有喝茶,反倒是直接站起身子,将手中的信想宝贝一样拿着,摸着上面的自己,嘴角扬起来,柔声笑着,“人呐,也就一辈子,眨眼就过去了,我想好好爱一个人,哪怕他在不喜欢我,只要我喜欢他就足够了啊。”
双目中饱含着泪水,却没有将它落下来,将信贴在胸口,其实她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每回都知道,可还是不肯放弃,哪怕单单一个回绝的字眼,那也是他亲手一笔一划写的,更是写给她的。
“值得吗?”
沈斯年同样站起身子,盯着六姑的身影,问出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
从二十年华等到了现在,浪费了大好青春。
六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摸了一下鬓角,回头看着沈斯年,笑了。
在一转身,泪水雨下!
她抬头望着天空,天空都是灰色的,穿过几只小鸟,在咕咕的叫着。
有没有等过一个人,明明知道他不会回来,也知道自己做的都是一切徒劳,还是不肯放弃。
每次给自己足够的期许,又同样赐予自己失望。
黑夜里,缩在角落,每次一闭眼,都是他。
值得吗?
她笑而不语,将脸上泪水擦了又擦,挺直腰板,回到没有人烟的阁楼,那是她的世界,有个虚构的他。
周叔送走六姑,被一个下人喊住,再次进屋的时候,脚步慌慌张张。
六姑刚刚离开,沈斯年心疼这位六姐却也只能心疼着。
他第一次不敢回头,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周叔语气有些着急,却掩盖不住的欣喜,“七爷,三少奶奶找到了。” 他在浮世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