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一看,信很简单,只有寥寥几行:
“吾徒平安,见信勿念。你我师徒二人一别十年未见,我料你心中定有诸多疑惑,不是为师对你避而不见,而是当下有难言之苦衷,种种情况,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前阵指引你与长风相见,是为了调查老三亡故之事,如今此事我已经查出了眉目,你不必再跟进,我落阴门虽已衰败,但门中弟子也不是谁都能拿捏宰杀的,这个仇,师父会亲自去报,具体什么进展,到时你自然知晓。”
写到这里,他笔锋陡然一转,“有些事,为师有责任,我知悉你卷入了末世魔神降临大劫,却因其他原因迟迟未有行动,险些将你至于死地,此事实属为师之疏忽。好在现在事情已经告于段落,我已经与白莲教高层沟通,你的安全暂时无恙,至于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除了白云观虚冥道长那边我和他师兄不太好交代之外,其他的,也并不成为问题。”
死在我手上的人?我惊得穿差点咬了舌头,忙重新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七爷就是这么写的。
我杀人了?
而且,听七爷的意思,还杀了不少?
“你现在一定很愧疚,很自责,但听师父一句话,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恶行是那魔物假借你的手做的,与你无关,切莫不要过分纠结,找地方散散心,等心境恢复,可以来漠河找我。”
写到这里,能明显的感觉到七爷似乎意犹未尽,但信却没了下文。
“师父说什么?”薛长风好奇道。.
“说……说我杀了人。”
“杀了人?杀了谁?”
“我不知道。”
我杀的到底是谁呢?我隐隐担忧,会是老道吗?要不……就是南多和尚?又或者,是柳雪或者沈师父?
莫非,我把他们都杀了?
魔王借我的手,把他们都给杀了?
我心中升起一阵恐惧,这种感觉,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绝世宿醉,你醒过来,明确的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可究竟是什么,做到了什么程度,完全一无所知。人最怕的,就是对自己失去了掌控力,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尤其是,当这件事牵扯到人命的时候。
我颓然坐下,心中茫然一片。
一听说我杀了人,长风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也拿起信看了起来,看完也是神情复杂。
七爷这辈子不开玩笑,所以,此事绝对假不了。
过了足有五分钟,我才勉强可以开口说话。
“长风,咱们去漠河。”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师兄控制下情绪。”薛长风按住我的肩膀,“师父说了,等你心境平复咱们再去找他。”
“我现在就平复了!我很冷静!”我几乎是在咆哮,紧紧的抓着他的腕子,“你去不去?”
他板着脸看我,什么都没说。
“你不去是不是?”我急了,“好,我自己去!”
我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我一分钟都不能等了,我必须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师兄!”
薛长风在身后喊我,我没回头。
现在是晚上,大街上灯火通明,我急匆匆的打车直奔火车站,到了站我才发现自己多荒唐,我身上,根本没带够买票回东北的现金。
我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银行卡。
那个年代,天津作为大城市,已经有很多自动提款机。
我直奔其中一个,冲进去把卡里的钱全都取了出来,一共三千多块,是我最后的积蓄,用我们东北老话,那叫棺材板儿钱。
拿着钱出来,我终于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但我还是没有改变去漠河找七爷的念头,只不过,我决定先吃点东西。
我肚子咕噜噜直叫,饿了。
找了一家十分油腻的饭馆落座,我刚点好了吃的,却见门口支进来一只幌子。
幌子上书:消灾解难,铁口直断,麻衣神相唯一正宗传人!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声,幌子拨开门帘,一个人迈步进来,不是白川还能是谁?
十年没见,他黝黑的发髻已经变为灰白,老了不少,脸上的褶子也多了,整个人似乎瘦的皮包着骨头。
但他的笑容,还是一尘不染,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过,没心没肺是装的,此人,是差点害死了我和胡标的落阴门逆徒后人,白老三。
招魂幡、引魂玉!打死我也忘不了!
即便是现在,我依然记得十年前七爷得知他出现后的震惊模样。
这人的本事,不在七爷之下。
白老三往里面走,手中幡子不住点着地,发出一连串哒哒之声,竟然朝我走来。
我生怕这家伙认出我的模样,赶紧侧过脸。
等他走近,我才发现,我完全多虑了。
他的双眼泛白,向头顶翻着,一道狭长的刀疤,从左太阳穴贯穿眼皮,连接到右太阳穴。
他瞎了。
“老先生,吃点什么?”待他在我前面的一张桌子坐定,服务员跑来问道。
“茶水。”他人畜无害的点头,右手摸着桌子,把幡放了下来。
“只要茶水吗?”
“对,只要茶水,泡我的。”白老三摸出一个三角形的小纸包,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露出为难神色,“老先生,我们是面馆,不是茶铺,您……”
“就当帮帮我这个老瞎子,行行好。”白老三和和气气的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票子,塞到了服务员手中。
服务员都傻了,只是泡一杯茶而已,居然给一百块?
而且,茶叶还是人家自备的,等于,倒点开水就把钱给赚了?有这种好事?
“老板?”服务员扭头看向柜台后的老板娘。
反正对方是瞎子,也不怕他看见,老板娘朝服务员一顿点头,想了想,又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服务员立即心领神会,“老先生,自备茶水没问题,但我们店里有最低消费的。”说着她朝空荡荡的店里指了一圈,“您看,店里这么多人排队,您不吃面,我们让您占着座位有点说不过去。”
“哦,最低消费是队少?”白老三侧耳问道。
老板朝服务员比划了一个五。
“一百五!您还得再补五十。”服务远赶紧道。
“不贵。”白老三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即又掏出一百块大票,“剩下的不用找了,辛苦你。”
“不辛苦,不辛苦!”服务员收了钱,乐的眉飞色舞,转身就要走。
“茶,拿我的茶。”
“哎哎,您看我这脑子。”
服务员赶紧回来把那小茶包给拿了,快步跑进了内堂,不多一会儿的工夫,、就拎着个水壶出来了。
抖开茶包,室内顿时弥漫一股奇香。
“霍!这茶好香啊。”服务员由衷感叹。
“香吗?”白老三嘿嘿干笑两声,“说起来,你们这家店,可还真是安静啊,不是说好多人排队吗?”
服务员脸一红,没好意思再说什么,把茶叶倒进了茶壶里,马上往里注水。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白老三大袖往鼻子上一盖,再拿下来,鼻孔里居然塞了两个小纸团。
有猫腻!
我一惊,赶忙闭气。
老板娘和服务员就没这么好运了,那奇香无比的茶被水一冲,立即冒出滚滚黄烟,二人秒倒在地,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
咣当!
与此同时,厨房里也传来了大勺落地的声音,厨子也倒了!
幸好我反应快,要不然,肯定也被药倒了。
白老三拄着幡子站起身,点着地走到了茶壶旁边,摸出了一颗黑色小药丸,扔进了水中,黄烟立即消散。
以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判断,那包奇香的茶叶,根本就不是茶,应该是某种遇水生效的迷烟。
而他后扔进去的黑色药丸,是这种迷烟的解药。
又过了将近五分钟,白老三才拔掉了塞在鼻孔中的纸团。
我早就憋的满脸通红了,见他如此操作,赶紧深吸一口气。
“嗯?”
这老瞎子的耳朵果然不凡,立即偏头,耳朵朝向了我所在的方位。
“有人吗?”他幽幽的问。
我有病才回答,赶紧再次憋气。
“嘿嘿,原来是我的错觉。”他听了几秒,笑着转过身去。
就在我以为没事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忽然向后一甩袖子,一道金光猛然朝我飞来。
我赶紧低头,只听噗的一声,一枚铜钱,深深的镶嵌在了我身后的墙上!
这老杂毛警惕的很!
若不是我早有准备,现在恐怕已经被打爆了脑浆。
射出铜钱后,白老三的脸上再无半点笑容,又在原地站了半天,是在听动静。
我憋着气,恨不得连心跳都停了。
“奇怪。”白老三若有所思的捋了一下胡须,忽然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赶紧趴在椅子上,好在,他只是来回收铜钱的,又长又黄的指甲轻轻松松一拨,那枚铜钱就被他给取了下来,握在了掌心。
这份手劲儿委实惊人,假如换做是我要取下来,就算有工具估计都得挺费劲!
收回了铜钱,白老三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碧绿碧绿的小笛子,塞到了双唇之间。 九指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