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坐的是一辆军用小型运输机,原本就略显狭窄的机舱里塞下九个人之后更加拥挤,六个人都是职业老兵,这意味着他们不爱说话,尤其是不爱和男人说话。
等待飞机起飞的这段时间里,只有那个姓郭的爆破专家和柳雪尝试着聊了几句,发现她没心思理会搭讪之后也紧紧闭上了嘴。
我是第一次坐军用飞机,未免多少有些紧张,固定在机舱地板上的长条椅硌得我屁股生疼,真不知道设计者是怎么想的,似乎压根就没想让人舒舒服服的坐着。
头顶的红灯闪了三下,接着,机长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说今天天气状况不算好,等下或许会有颠簸,请大家务必牢系安全带。
之后,飞机引擎发出巨大轰鸣,开始助跑,一阵差点没把我脑袋给震掉的震颤之后,我浑身的血流嗖的紧了一下,再看窗外,已经离开了地面。
能看清窗外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很快,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们驶入了一片大雾。
“这种情况,正常吗?”我指着窗外问。
“对民用飞机来说,不正常,对我们来说,正常,比这更恶劣的天气我都飞过。”顾队长边检查着自己的配枪边道,那语气,像是普通人在谈论晚间肥皂剧般轻松。
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只好闭上了嘴,默默望着那一片大雾出神。
“汤师父。”这时,旁边的柳雪轻轻碰了我一下。
“怎么了?”我问。
“嘘!”柳雪紧张的看了看对面的几个人,这才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呢?”
“此话怎讲?”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说去和那边沟通而已吗,可……可你看看,这些当兵的全副武装的样子,不像是去沟通那么简单啊,你说那个老岳,会不会没跟我们说实话?”
我闻言不由得重新打量对面的几个人,这些家伙,确实是全身迷彩装备,身上刀枪剑戟一应俱全,如果说只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未免真的有点太过郑重了。
“那你觉得呢?”我问。
“我觉得,教廷那边搞不好根本就没答应,或者是另有什么附加条件,他们没谈拢,所以,这次,根本就是去抓人的。”
“不能吧?”我身躯一震,“如果是抓人,为什么还让咱俩来啊,只派当兵的办就得了。”
“是啊……我、我也搞不懂。”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几个小时后,我们换乘了直升机,破玩意是真的吵,下了飞机半天我还在耳鸣。
教堂很大,哥特式风格,离远看,就像趴在地面上的一只黑刺猬,由于建造年代在解放前,属于陕西文物级保护建筑,周边十几里地都荒无人烟,教堂里后院有菜地,蔬菜自己种,其它的东西由专人定期采购。
我们刚刚在宽阔的大院子里停下,一群穿着黑袍子的老外跑出来迎接。
我还以为,只是农村常见的那种小破教堂,一个老外神父,最多再带几个打杂的就不得了了,谁知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常驻在教堂里的外国人居然有上百人之多,这里更像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
为什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会建了这么大的一个教堂?
而且还有上百个老外背井离乡住在这地方,有点难以理解啊,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信。
“顾先生,你好,我叫雷蒙斯,负责接待您们。”一个秃子走上前用蹩脚中文和顾队长打招呼,友好的伸出了手。
顾队长没有跟他握手,而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老神父在什么地方,我要马上见到他。”
“那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托德神父年纪大了,现在正在休息,你们可以进来等一下,我们准备了面包和热汤。”
我看到顾队长那万年不化的石头脸上皱了一下眉,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也好。”
他一招手,其他的队员就要往里面走,可还没等走上教堂的台阶,就被雷蒙斯给拦住了。
“武器!先生们,武器不能进入神的领地,那是大不敬的。”
几个队员立即回头,用目光询问顾队长的意见。
“赵龙,张虎!”
“是!”
“你们两个,守在外面。”顾队长摘下自己的枪套,递给了其中一人。
见他如此,其他队员也如法炮制,将装备递给二人。
“现在可以了吗?”顾队长不耐烦的再次看向雷蒙斯。
“先生!”雷蒙斯在胸前画着十字,“刀子也是武器,拜托了,感谢你对我们的尊重。”
“真是麻烦!”旁边一个队员臭着张脸抱怨了一句。
“闭嘴。”顾队长瞪了那人一眼,目光又落回了雷蒙斯的脸上。
这个老外大概四十几岁的样子,鼻子高挺,眼窝深陷,碧绿的眼睛中闪烁着诚恳的光芒,至少在我们看来,感觉很真诚。
“入乡随俗,把佩刀也交出来。”顾队长边下令,边交出了自己腰间的匕首。
没了刀枪,我们成功进入教堂。
正对着教堂大门是一个大厅,两侧有楼梯,正当中摆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没有人像,只是独立的十字架。
雷蒙斯带着我们进入了饭厅,不少黑袍修士正在吃饭闲谈,见我们进来,同时闭上了嘴。
有人端上了面包和芝士浓汤,给我们每人盛好摆在面前,我还真有点饿了,不过看顾队长和队员没都没吃,我怕其中有说法,也就没动。
“女士先生们,请慢用,我去看一下托德神父醒了没有,稍候片刻。”雷蒙斯起身要走。
“慢着!”老顾瞬间抓住了手腕。“且慢一步,我们大老远过来,不陪我们坐坐?未免不符合社交礼仪吧?”
“可是,你们不是要见……”
“让别人去看看神父醒了没有,你哪也不用去,请坐!”老顾不容他质疑,手往对方肩膀上一按,他就坐下了。
我明白老顾的意思,这地方有古怪!把这家伙扣在眼前,一旦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抓来当人质。
“怎么,先生莫非是不信任我们?”雷蒙斯揉着被老顾按过的肩膀道。
“小心点总没错,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说着,老顾用手指点了点对的胸口,其中威胁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这时,我注意到所有修士的目光,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好吧。”雷蒙斯没有进一步表示抗拒,朝旁边桌的人招了一下手,“汤米!去看看老神父醒了没有,几位客人要见他。”
“好的。”那人起身便走。
不只是有意让我们放心还是怎样,他们之间的的交流,始终用的是中文。
“雷蒙德神父,教堂里的很多人都会说中文吗?”柳雪忽然问。
雷蒙德点头,“是的,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剩下的也都在学,这里不是简单的教堂,更是梵蒂冈教廷在中国的教会枢纽站,在你们国家,有一半以上的外籍神父上任前都会在这里接受训练。”说完,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本教堂和大使馆一样,是享受外交豁免权的,所以,你们此刻,受到梵蒂冈政府的保护。”
“啥意思?”我没听懂。
“意思就是说,咱们现在相当于已经出国了。”一名队员跟我解释道。
我想了一下,“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我们现在,已经不受中国法律的保护了呢?”
“对。”柳雪小声道:“从我们进入院子的一刻开始,就等于进入了别国领土。”
嘿,我听着不禁稀奇,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出国,居然是在陕西出的。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来的是你们,而不是说好的那位患者?”雷蒙斯忽然问道。
老顾一摆手,“具体情况无可奉告,我们只和老神父沟通。”
“好吧。”雷蒙斯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过了将近一小时,那个跑出去的修士才回来,报告说老神父已经准备好见客人了。
“大家请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雷蒙斯离开饭厅,穿过三道狭长的走廊上了二楼,这教堂的构造也真是够复杂的,七拐八拐的,拐的人简直要迷路。
推开一道房门,煤油灯照亮了一个穿着黑袍,枯骨般的老人。
“请进。”老人的中文口音比雷蒙斯轻多了,不仔细听,几乎都意识不到说话的是个外国人。
我和老顾,柳雪以及四名队员立即走了进去。
“房间里乱,请别介意。”老人朝我们笑笑,长满了老人斑的脸皱的像只放了半个月的老橘子。
“托德神父,你好,我姓顾。”老顾这时终于不再端着,和老神父握了握手,“情况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教廷说您有办法让患者苏醒过来,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老神父点头,“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不是第一次?”柳雪眼睛瞪的老大,“老先生,还请您多说一些,我们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老神父抬头看向空气,“那时候,我还不到五十岁,刚刚接管了这所教堂的管理事务,当时接到梵蒂冈教廷的通知时,也是十分的突然。” 九指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