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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痴君臣妄心执迷 败家子衣锦还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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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察完三军,惠王随庞涓走进大帐。庞涓指着精密沙盘,向惠王详述了伐秦的宏图方略与具体部署,听得惠王心花怒放。

  “世伯近况,苏兄可曾知晓?”

  “父王,眼下儿臣万事俱备,只有一个拦阻。”

  惠王急问:“是何拦阻?”

  “苏秦!”

  “咦,六国伐暴,他当高兴才是,何以会成拦阻?”

  “是这样,”魏惠王用指节轻敲几案,捅开窗户,“前日,寡人在虎牢关宴请楚、齐、韩三王,我等饮得高兴,约定趁此良机,征伐暴秦。寡人急召你来,为的就是商议此事。自公孙鞅始,秦人一再负约,屡行不义,先骗寡人河西,再夺楚国商於,又出兵赵之晋阳,伐韩之宜阳,搅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宁,诸君不得安枕。今既纵亲,合该教训一下那个毛头小子,让他学点中原礼节。”

  “父王,”庞涓奏道,“儿臣素知苏秦。此人动嘴可以,征伐却不擅长。这且不说,此人天生一副妇人柔肠,见不得杀伐。父王可曾注意到,前番会盟,列国表演歌舞,台上所现无不是男耕女织,父慈子孝,天下可谓是歌舞升平,不见一丝刀兵。整场表演系此人一手筹划,由此可见此人心胸。再看纵亲纲要,是制秦,而不是伐秦。由是观之,此番伐秦有违此人心志,此人必将竭力拦阻。”

  “一介书生,能掀多大浪花?”

  “父王,此人是六国共相,又是纵约长,盛名远播。赵、燕又是纵亲发起国,唯此人马首是瞻。若是此人拦阻,燕、赵必不参与。六国内部不和,纵军未战先散,恐大不利!”

  “嗯,若是此说,倒也棘手。依贤婿之见,该如何处置为妙?”

  “儿臣有一计,或可支应。”

  “贤婿请讲。”

  庞涓低语一阵,惠王乐道:“呵呵呵,此事果真,倒是天助我也!”

  苏秦觐见时,惠王刚从军营回来,一身戎装未脱,兴致颇高。

  “苏子免礼。”惠王指着对面的席位,“坐坐坐,寡人候你两日了!”

  苏秦坐下,拱手揖道:“臣正在孟津处置善后事宜,接到王上口谕,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想到王上召臣,定有急务,臣未及沐浴更衣,即来觐见,唐突之处,还望王上见谅!”

  苏秦点头。

  “苏子不必客气。”惠王将话题扯到赵肃侯身上,半笑不笑,“赵侯呢?哦,是寡人错了,这辰光该称他赵王才是。赵王呢,何以不见他来?六国纵亲,普天同庆,寡人设下薄宴,有意请他畅饮几杯,特使快马邀他,可左候右等,大厨连温几次酒,楚王、齐王,还有韩王,饿得肚皮咕咕响,直候两个时辰,一直未见他的踪影。”

  “回禀王上,”苏秦听出话音,替赵肃侯圆场,“赵侯龙体欠安,此番合纵是强撑着来的。燕公前脚刚走,赵侯也要告辞,臣担心他身体越发吃不消,设法强留他两日,陪他在允水河边散心。接到王上请柬时,赵侯已经拔营,使专人托臣向王上告罪。”

  “他告何罪?”惠王敛住笑,语带讥讽,“怕是寡人面子小,德望浅,请不动人家。人家是纵亲发起国,这辰光也称尊了,架势大哩!”

  “王上?”见他火气无缘由加大,苏秦心里一怔。

  “好了,不说这个。”惠王摆手,“即使走人,好歹也得留个话吧。”

  “留话?”苏秦又是一怔。

  惠王索性一口气说出情由:“苏子,你是纵约长,你来说说看,合纵虽说由你倡导,却是他赵语首先发起。今日天下纵亲成功,此人却鸣金退阵,叫寡人如何看他?即使寡人想得开,又叫天下人如何看他?”

  苏秦长吸一口气,拧起眉头:“此话从何说起,臣子愚笨,请王上详解。”

  “苏子呀,你是非逼寡人把话说白不可!”惠王晃晃脑袋,庞大的身躯朝后挺挺,“寡人听说,赵军主将肥义和三万纵军皆已撤走。此人龙体不好,可以回去,他的三万纵军难道也都有病了?既然合纵,纵军一出国门,就归纵约了。寡人好歹是盟主,他的大军何时撤,如何撤,总该向寡人打声招呼吧!再说,列国纵军均未撤走,他赵国为何未战先撤?”

  “王上误解了,”苏秦见他近乎蛮不讲理了,苦笑一下,“臣这就陈明缘由。”

  “说吧!”

  “咦,六国伐暴,他当高兴才是,何以会成拦阻?”

  “会盟之前,赵国纵军三万接到王上诏令,屯于赵境上党,只有三千护卫追随赵侯会盟。今日会盟结束,一则赵侯贵体欠安,二则太子尚幼,赵侯放心不下,匆匆回国,当是常情。随赵侯回去的只是三千护卫,纵亲三军并未撤离,仍旧留屯上党。再说,如此行动的并非赵氏一家。韩国纵军屯于宜阳,楚国纵军屯于方城,齐国纵军屯于卫境,均未参与会同。只有燕国纵军入魏,迄今屯于少水,这也是奉了王上的旨意呀。”

  “这……”惠王语塞,眨巴几下眼皮,才又想出辞来,“即使如此,他赵侯也该留个话,指明听令之人。眼下征伐在即,寡人若是调用他的纵军,该找何人传令?”

  “征伐在即?”苏秦佯作不知,一脸惑然。

  “是这样,”魏惠王用指节轻敲几案,捅开窗户,“前日,寡人在虎牢关宴请楚、齐、韩三王,我等饮得高兴,约定趁此良机,征伐暴秦。寡人急召你来,为的就是商议此事。自公孙鞅始,秦人一再负约,屡行不义,先骗寡人河西,再夺楚国商於,又出兵赵之晋阳,伐韩之宜阳,搅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宁,诸君不得安枕。今既纵亲,合该教训一下那个毛头小子,让他学点中原礼节。”

  “咦,六国伐暴,他当高兴才是,何以会成拦阻?”

  “王上计划何时伐秦?”

  “指日可待!”惠王沉声应道,“不瞒苏子,寡人已经调拨三军,协调列国,筹划大军四十余万,三个月内踏平秦川!”

  “王上,”苏秦拱手,“臣以为,暴秦虽说该伐,但眼下征伐,时机未到。”

  “咦?”惠王直望过来,“以爱卿之见,何日方是时机?”

  “王上,”苏秦谏道,“臣听说,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方今之秦已是四塞之国,东有河水之阻,函谷、武关之险,仓促伐之,臣窃以为不可!”

  “哈哈哈哈,”魏惠王长笑数声,手指苏秦,“你呀,是个动嘴皮子的,若论行兵布阵,征贼伐逆,可就稍逊一筹了。庞爱卿说得好,昔日吴起曾与先君游于河水,先君叹曰,美乎哉,山河之固。吴起对曰,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前几日畅游虎牢,寡人与诸君想起史伯之言,无不望关兴叹。史伯说:‘虢叔恃势,郐仲恃险。’结果呢,虢、虞也好,郑也好,恃势的,恃险的,哪一个拥有虎牢?秦以暴戾治民,以欺诈行世,早已离德叛道,神人共怒,几道天险何能助他?”

  “王上,”苏秦谏道,“臣听说,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方今之秦已是四塞之国,东有河水之阻,函谷、武关之险,仓促伐之,臣窃以为不可!”

  “王上……”

  “此事不必再言!”惠王摆手打断他,“纵约诸王既已定下,就非寡人所能独断。至于如何协调列国,苏子当以纵约长与六国共相名义会同列国副使,筹划可行方略,报奏寡人!”

  “臣……”

  惠王再次摆手:“余下之事,改日再议。”转对毗人,“毗人,为寡人卸甲。唉,真是老了,才披挂这几个时辰,就受不住哩!”

  从惠王的行辕里出来,苏秦整个蒙了。

  显然,惠王耳目已障,头脑热涨,听不进寻常谏言,更看不到伐秦可能产生的恶果。惠施走了,能劝惠王恢复理性的,只有庞涓一人,而庞涓平生之志只在战场,这一仗他必也盼得久了,让他去劝惠王,等于是火上浇油。

  然而,除此之外,苏秦真也无计可施。

  思来想去,苏秦只有硬起头皮求见庞涓。

  驰至魏军大帐,庞涓闻报迎出。

  一见苏秦,庞涓就睁大两眼:“咦,苏兄,你没回去?”

  苏秦苦笑一声,摇头。

  “回去?”苏秦一怔,“回哪儿去?”

  “回家呀。”

  “回家?”苏秦苦笑一声,“这辰光,哪还能顾上家呀!”

  “唉!”庞涓发出一声长叹,挽住苏秦的手,步入帐中。

  二人落座,庞涓依旧表情怪异地盯住苏秦,有顷,缓缓摇头。

  苏秦见他样子怪怪的,扑哧笑道:“庞兄,你这是怎么了,没有见过在下咋地?”

  庞涓似也缓过神来,苦笑一声,再次摇头。

  “庞兄?”苏秦莫名其妙了。

  苏秦坐下,拱手揖道:“臣正在孟津处置善后事宜,接到王上口谕,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想到王上召臣,定有急务,臣未及沐浴更衣,即来觐见,唐突之处,还望王上见谅!”

  “人家都说我庞涓是条硬汉子,今见苏兄,庞某相形见绌了。”庞涓卖起关子。

  “庞兄,此话从何说起?”

  “好了,不说这个。”惠王摆手,“即使走人,好歹也得留个话吧。”

  “在下心胸虽大,却是舍不下小家。那年家父遭奸贼陈轸陷害,在下为救家父,几番置生死于不顾。后来,家父惨死于奸贼之手,在下遂与那奸贼势不两立,不可同日。虽说在下未曾手刃陈轸那厮,却也吓得他屁滚尿流,四处逃命,不敢再入魏境半步。至于他的两个鹰犬,也就是下手害死家父的戚光和丁三,一个也未逃脱,尽皆血祭家父了。”

  苏秦仍旧摸不着头脑:“庞兄有话直说!”

  “苏兄可是东周轩里村人?”庞涓拐入正题。

  “是这样,”魏惠王用指节轻敲几案,捅开窗户,“前日,寡人在虎牢关宴请楚、齐、韩三王,我等饮得高兴,约定趁此良机,征伐暴秦。寡人急召你来,为的就是商议此事。自公孙鞅始,秦人一再负约,屡行不义,先骗寡人河西,再夺楚国商於,又出兵赵之晋阳,伐韩之宜阳,搅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宁,诸君不得安枕。今既纵亲,合该教训一下那个毛头小子,让他学点中原礼节。”

  苏秦点头。

  “世伯,也就是令尊,可曾卧榻数年?”

  苏秦点头。

  “轩里离孟津不过百里,快马半日即至,这些日子,苏兄可曾抽空探望过世伯?”

  苏秦摇头。

  “世伯近况,苏兄可曾知晓?”

  苏秦摇头。

  “唉!”庞涓长叹一声,“在谷中时,在下听张兄讲起苏兄家事,甚是叹喟。此番会盟,在下想起是在苏兄家门口,本欲亲去探望世伯,无奈军务繁忙,只好差遣下人前往。半个时辰前,下人回来,说是……”故意顿住。

  苏秦心底一颤,面色发灰,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盯住庞涓:“家父如何?”

  “世伯他……他……”

  苏秦的心吊起来,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庞涓。

  苏秦坐下,拱手揖道:“臣正在孟津处置善后事宜,接到王上口谕,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想到王上召臣,定有急务,臣未及沐浴更衣,即来觐见,唐突之处,还望王上见谅!”

  “茶饭不思,昏迷数日,听说就在这几日了,家中已在打理后事。在下闻讯大急,正欲告诉苏兄,苏兄这就来了。”

  苏秦闭上眼,紧咬牙关,强忍住泪水。

  许久,苏秦缓缓睁眼,抬头望向庞涓,拱手:“庞兄厚义盛情,苏秦……记下了!”

  “苏兄,”庞涓拱手回礼,“说这些干啥!事不宜迟,在下这就使人召请军医,与苏兄走一遭,一则探望世伯,二则苏兄也算是衣锦还乡,趁此机缘,立祠设庙,光大宗祖!”

  苏秦苦笑一声,摇头。

  “苏兄不回?”庞涓大是诧异,“在下啥都不顾了,这也陪你!”

  “庞兄,在下问你,是家事大还是国事大?”苏秦凝视庞涓。

  “国事大。”

  “是国事大,还是天下事大?”

  “天下事大。”

  “方今天下,又以何事为大?”

  “列国纵亲。”

  “天下事大。”

  “唉,”苏秦长叹一声,“列国刚刚纵亲,眼看又将毁于一旦,你叫在下如何顾念家父?” 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 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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