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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苏秦捧印开纵局 陈轸设套陷张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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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燕公长孙姬哙只以副使身份助阵,更有战车百乘、锐卒一千,外加其他随从人员,燕国的纵亲使团在人数上逼近两千,规格上也胜赵国使团一筹。燕使、赵使合兵一处,拖拉数里,一路上尘土飞扬,浩浩荡荡。

  涉过易水,楼缓别过苏秦,引赵国使团先一步赶回,将燕国情势及诚意详细禀过。肃侯动容,闻燕国使团已近邯郸,使太子赵雍乘上自己的车辇,引安阳君、肥义、楼缓、赵豹等重臣郊迎三十里。

  将近午时,邯郸城里,在通往宫城的主大街上每隔三步站立一名甲士,行人全被赶至两侧。鼓乐声中,赵侯车辇辚辚而来,车上站着赵国太子赵雍和燕国特使苏秦。其他人员各乘车辆跟后,驰往宫城旁边的列国驿馆。

  丰云客栈的宽大屋檐下,被赶至路边的众多行人挤成一团,两眼大睁,唯恐错过这场难得一见的热闹。

  陡然,一人不无激动地大叫:“我看清了,是那个人!”

  众人望过来,见是一个卖烧饼的,略显失望,白他一眼,重又扭头望向街道。

  “是看清了嘛。”卖烧饼的见众人不理他,委屈地小声嘟哝。

  “你看清什么了?”有人凑上来问。

  卖烧饼的指着刚刚晃过眼去的苏秦:“就是那个人,我见过的。”

  “哼,你见过?”那人鄙夷地哼出一声,“知道他是谁吗?是燕国特使!他旁边的那个孩子,是当朝殿下!你个卖烧饼的,猪鼻子上插白葱,充大象呀!”

  “什么燕国特使!”卖烧饼的急了,“两个月前,他不过是个穷光蛋,穿一双破草鞋,在南门大街上溜达,肚子咕咕响,买我两个烧饼,给的却是周钱,待我看出来,跟他讨要赵钱,一只烧饼已是豁去一边。这是真的,谁骗你是龟孙子!”

  座中一人眼睛圆睁,出声喝道:“苏子休得狂言,赵有铁骑强弓,险山大川,百年来左右腾挪,北击胡狄,南抗韩、魏,东退强齐,西却暴秦,拓地千里,巍巍乎如泰山屹立,何来累卵之危、存亡之说?”

  那人见卖烧饼的说得逼真,不由得不信,眼珠儿一转,奚落他道:“瞧你这德行,贵人到你身边,你竟不知,眼珠子算是白长了!要是我,必将篓中烧饼尽送予他,结个人缘!我敢说,这阵儿他得了志,没准儿赏你两块金子呢!”

  卖烧饼的叹道:“唉,那时候,啥人知道他是个贵人呢!”

  “唉,也是的,”那人接道,“啥人啥命,像你这样,也只配卖烧饼了。”

  众人哄笑起来。

  苏秦侃侃说道:“四战者,魏、秦、齐、韩也。诸位公论,自赵立国以来,与四国之战几曾停过?”

  身后不远处,头戴斗笠的贾舍人站在门口,听有一时,微微一笑,转身隐入门后。

  这一次,赵肃侯不再躲闪。虽未见过苏秦,但肃侯对其合纵方略已大体明白,深为赞赏。此番使楼缓使燕,本就有重用苏秦、推动合纵这一想法。为进一步推动合纵,老谋深算的赵肃侯经过一夜思虑,决定在大朝时召见苏秦,廷议合纵,一来可观苏秦才智,二来也使合纵意图朝野皆知。

  翌日晨起,赵肃侯在信宫正殿大朝群臣,隆重接待燕国特使。太子赵雍、安阳君赵刻,还有新近晋封的国尉肥义、上将军赵豹、上大夫楼缓等中大夫以上朝臣,分列两侧。另有几位嘉宾是赵国前朝遗老,皆是学问大家,全被肃侯请来参与廷议。在肃侯下首,特别空出两个席位,是特意留给两位燕国特使的。

  苏秦、姬哙趋前叩道:“燕公特使苏秦、副使姬哙叩见赵侯,恭祝君上龙体永康,万寿无疆!”

  赵豹忽地推开几案,跳起来,手指苏秦,气结:“你……”

  赵肃侯将苏秦、姬哙打量一时,点头:“燕使免礼,看座。”

  苏秦、姬哙谢过,起身走至客位,分别落座。

  “臣没有看到。”苏秦一字一顿。

  赵肃侯盯苏秦有顷,微笑,拱手:“寡人早闻苏子大名,今日得见,果是不同凡俗。”

  苏秦还以一笑:“一过易水,苏秦就以香水洗目,不敢有一日懈怠。”

  “哦,”赵肃侯倾身问道,“苏子为何以香水洗目?”

  苏秦正襟危坐,睁大两眼,眨也不眨地对肃侯好一阵凝视,方才抱拳说道:“为了一睹君上威仪。”

  满座皆笑。

  赵肃侯开怀,倾身再问:“苏子这可看清了?”

  “臣没有看到。”苏秦一字一顿。

  “臣看清了。”苏秦朗声应道。

  “寡人威仪如何?”

  楼缓急了,目示苏秦。

  “臣没有看到。”苏秦一字一顿。

  在座诸臣皆是一惊,肥义、赵豹面现愠容。

  “就方今天下而论,成大势者,秦、齐、楚也,此三国当为大国。至于其他,皆为小势,当为小国。”

  姬哙面色微变,两眼不解地望着苏秦。

  唯有赵肃侯无动于衷,依旧保持微笑:“苏子看到什么了?”

  “慈悲。”

  苏秦侃侃说道:“四战者,魏、秦、齐、韩也。诸位公论,自赵立国以来,与四国之战几曾停过?”

  这两个字一出口,众人无不释然。

  “君上,”苏秦适时插上一句,“苏秦既无长策,亦无短策,只有救赵之策!”

  赵肃侯微微点头,拱手:“谢苏子美言。”转对众臣,“寡人活到这个份上,本以为一无所有了,不想苏子却看出了慈悲。这两个字,好哇,着实好哇,比威仪强多了。”再次转对苏秦,连连拱手,“谢苏子美言!”

  苏秦拱手回揖:“君上谢字,臣不敢当。慈悲实出君上内中,臣不过说出而已。”

  “好言辞!”赵肃侯点头,切入正题,“屡听楼爱卿说,苏子有长策欲教寡人,能得闻乎?”

  苏秦微微摇头,拱手:“实在抱歉,苏秦并无长策。”

  楼缓急了,目示苏秦。

  “君上,”苏秦适时插上一句,“苏秦既无长策,亦无短策,只有救赵之策!”

  赵肃侯略略一怔:“苏子没有长策,或有短策,寡人能得闻乎?”

  苏秦再次摇头:“苏秦亦无短策。”

  赵肃侯真也愣了,扫过众臣,见他们无不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苏子又卖什么关子。

  赵肃侯似已猜透苏秦之意,轻咳一声:“苏子既然不肯赐教,寡人只好……”顿住话头,假意欠欠身子,作势欲起。

  “君上,”苏秦适时插上一句,“苏秦既无长策,亦无短策,只有救赵之策!”

  “就方今天下而论,成大势者,秦、齐、楚也,此三国当为大国。至于其他,皆为小势,当为小国。”

  众人震惊。

  赵肃侯重新坐稳,身体前倾:“赵国怎么了?”

  “赵国危若累卵,存亡只在旦夕之间。”

  此话可就大了,众人不无惊诧,齐视苏秦。

  座中一人眼睛圆睁,出声喝道:“苏子休得狂言,赵有铁骑强弓,险山大川,百年来左右腾挪,北击胡狄,南抗韩、魏,东退强齐,西却暴秦,拓地千里,巍巍乎如泰山屹立,何来累卵之危、存亡之说?”

  是新上任的上将军赵豹。

  苏秦微微一笑,朝赵豹拱手:“赵将军少安毋躁,请听苏秦细说。人之安危在于所处环境,国之安危在于所处大势。大势危,虽有破军杀将之功,也难逃厄运,曾经强大一时的郑国就是这样亡国的。大势安,虽有大败却无伤宗祠,泗上弱卫就是这样求存的。赵地方圆两千里,甲士数十万众,粮粟可支数年,乍看起来堪与大国比肩。然而……”环视众人,话锋一转,言辞骤然犀利,“赵有四战四患,诸位可知?”

  众人面面相觑,赵豹面现怒容,嘴巴几次欲张,终又合上。

  看到冷场,肥义插言道:“是何四战四患,请苏子明言。”

  苏秦侃侃说道:“四战者,魏、秦、齐、韩也。诸位公论,自赵立国以来,与四国之战几曾停过?”

  举座寂然,有人点头。

  赵豹忽地推开几案,跳起来,手指苏秦,气结:“你……”

  “四患者,中山、胡狄、楚、燕也。”

  一阵更长的沉寂过后,赵豹终于憋不住,冷冷一笑,敲几喝道:“纵有四战四患,奈何赵国?”

  苏秦微微一笑,不急不缓:“赵将军此言,可为匹夫之勇。由是观之,赵国之危,更在心盲。”

  赵豹忽地推开几案,跳起来,手指苏秦,气结:“你……”

  安阳君白他一眼。

  赵豹气呼呼地复坐下来,伸手将几案拉回身前,因用力过猛,几案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吱”声响。

  安阳君转问苏秦:“请问苏子,何为心盲?”

  “回安阳君的话,”苏秦拱手,“心盲者,不听于外,不审于内也。赵国自恃兵强士勇,外不理天下大势,内不思顺时而动,与天下列国怒目相向,动辄刀兵相见,一味争勇斗狠。赵国长此行事,上下不知,宛如盲人瞎马,难道不是危若累卵吗?”

  苏秦不分青红皂白一棒打下,莫说是赵豹等武将,纵使一向以沉稳着称的安阳君,面上也是挂不住了,轻轻咳嗽一声,缓缓说道:“依苏子之见,天下大势做何解析?”

  “大国争雄,小国图存。”苏秦一字一顿。

  “请问苏子,”肥义插上一句,“大国、小国可有区分?”

  “人之强弱唯以力分,国之强弱唯以势分。成大势者为大国,成小势者为小国。”

  “以苏子观之,”肥义接道,“今日天下,何为大国,何为小国?”

  “就方今天下而论,成大势者,秦、齐、楚也,此三国当为大国。至于其他,皆为小势,当为小国。”

  苏秦又是出语惊人。众人诧异。

  赵豹喝问:“敢问苏子,难道霸魏也是小国?”

  陡然,一人不无激动地大叫:“我看清了,是那个人!”

  苏秦微微一笑:“魏乃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缟,如何敢称大国?”

  “嗯,说得好!”赵肃侯微微点头,“以苏子之见,危在旦夕的不只是赵国,韩国、魏国也在其中了。”

  “君上圣明!”苏秦揖过,转扫诸臣一眼,“智者不出门,可知天下事。诸位皆是胸怀天下之人,请开眼观之:方今天下,东是强齐,西是暴秦,南是大楚。齐有管桓之治,农艺之达,渔盐之利,且风俗纯正,士民开化,农桑发达,负海抱角,国富兵强;秦有关中沃野千里,民以法为上,多死国之士,更得商於、河西、函谷诸地,成四塞之国,进可威逼列国,退可据险以守;楚得吴越诸地,方圆五千里,民过千万,地大物博,列国无可匹敌。此三国各成大势,各占地利,将三晋围在中间。打个比方吧,三个大国如同三狼,韩、赵、魏三晋如同三鹿。三狼各抱地势,将三鹿挤在中央,你一口,我一口,不急不缓地撕扯咬嚼,此所谓逐鹿中原。三鹿却不自知,非但不去同仇敌忾,反倒彼此生隙,钩心斗角。天下大势如此,能不悲乎?”

  苏秦之言如一股彻骨的寒气直透众人。众臣无不悚然,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姬哙、楼缓、赵雍等人也终于明白了苏秦的机谋,会心点头。

  赵肃侯脸色凝重,轻轻嗯出一声:“依苏子之言,三晋别无他途,唯有合纵了。” 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 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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