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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苏秦刺股谋制秦 琴师绝响成顿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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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报巨子,”屈将子作礼应道,“有人诬陷孙膑谋反,被魏王处以膑刑,刑伤好了,但孙膑不知何故,发了疯魔!”

  “膑刑?”随巢子倒吸一口冷气,盯住屈将子。

  众墨者无不吃惊,皆将目光盯住屈将子。屈将子遂将他所探到的庞涓如何邀孙宾下山、鬼谷子如何为孙宾更名为孙膑、孙膑如何被人诬陷、庞涓如何救他、魏王如何判孙膑膑刑等略述一遍。

  “何人诬陷的?”宋趼怒道。

  “就在下所判,”屈将子应道,“诬陷他者,当是庞涓!”

  众人又是一惊。

  随巢子闭目,良久,长叹一声。

  “巨子,”屈将子不无忧虑道,“孙膑目下仍在庞涓府中,就如羊在虎口,若不及时救出,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刑伤好后发的疯魔?”随巢子抬头,盯住他问。

  “是哩。”屈将子应道。

  随巢子再次闭目,沉思有顷,喃声,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众墨者:“庞涓邀孙宾下山,鬼谷子为孙宾更名,孙膑受诬陷,庞涓宫廷说情,魏王判膑刑……”睁眼,“屈将,你带几个人手,守护孙膑!”

  “守护什么,”宋趼急道,“多去几个人,救他出来就是!”

  “不可,”屈将子应道,“大梁是魏都,孙膑既在庞涓手里,庞涓必定看护森严,加上孙膑无法行走,即使救出,要带走也难。稍有差池,或将殃及孙膑!”

  宋趼咂舌。

  随巢子看向告子:“有苏秦的传闻没?”

  “有。”告子应道,“苏秦已经回家了。”

  “何时回来的?”

  “没多久。”

  随巢子再次捋须。

  “据传闻,苏子说秦不成,失落返乡,周人传他……”告子顿住。

  “传他什么了?”随巢子盯住他。

  “传他就跟孙膑一样,”告子指下心,“这个坏了。”

  随巢子打个惊战,闭目。

  “唉,”良久,随巢子发出重重一叹,“老朽原以为,鬼谷先生所育四徒中,我观庞涓,唯有杀心,我观张仪,唯有机心,能有大为的当是孙、苏,岂料事与愿违,搅动天下的反倒是庞、张!”

  “咦,”宋趼狠跺一脚,“鬼谷先生哪儿都好,唯有收徒这事儿弟子想不明白。既然收下孙膑、苏秦,为什么还要再收庞涓与张仪?难道是让他俩故意添乱吗?”

  告子随口之言却如一缕清凉拂面,随巢子打了个激灵,转对屈将子:“屈将,再派个人,守住苏秦!记住,不要打扰他,保证他不出大事即可!”

  “谨听巨子!”

  二人对视。

  太阳落下山去,天色苍黑。

  苏秦依旧静静地坐在草棚子里。阿黑蹲在门口,两眼盯住他。

  苏秦微微抬头,看向阿黑,轻声叫道:“阿黑?”

  阿黑站起来,摆着尾巴走过来。

  苏秦伸出手。阿黑迎上,一下接一下地舔着。

  “据传闻,苏子说秦不成,失落返乡,周人传他……”告子顿住。

  苏秦拍拍它的脑袋,指下地:“坐下,陪我说会儿话。”

  二人对视。

  阿黑呜呜两声应过,蹲坐下来,两眼盯住苏秦。

  “阿黑,”苏秦缓缓说道,“先生说:‘就而不用者,策不得也。’阿黑,你可知晓其中缘由?这些日子来我反复研读,再三思索,说秦之策完全合乎先生所授的捭阖之道,你说,秦公为何弃而不用?”

  “阿黑,”苏秦缓缓说道,“先生说:‘就而不用者,策不得也。’阿黑,你可知晓其中缘由?这些日子来我反复研读,再三思索,说秦之策完全合乎先生所授的捭阖之道,你说,秦公为何弃而不用?”

  阿黑发出呜呜声。

  小喜儿走到草棚外面,正欲进屋,突然听到里面传出苏秦的说话声,吃了一惊,闪于门侧。

  阿黑发出一连串的呜呜呜声,回应他的哽咽。

  “阿黑,”苏秦的语气似乎是在鬼谷里与张仪交心,“先生曾说,治世始于治心,治心始于治乱。方今天下,治乱唯有两途,或天下一统,或诸侯相安。天下诸侯各有欲心,使他们相安甚难,因而我与仪弟志于一统。纵观天下,能成此功者唯有秦、楚二国,仪弟赴楚,我只能赴秦,本欲辅佐秦公成此大业,咸阳一行却让我大惑不解。阿黑,你想明白了吗?什么?你想明白了?你是说君心难测?是的,君心难测。我观秦公所作所为,知其胸藏大志。君王大志,莫过于一统四海,君临天下。我以一统之策说之,理应正中下怀才是,不想却是一败再败,是何道理?”

  阿黑“呜呜”连叫两声。

  几乎是突然间,苏秦感受到了小喜儿的言外之意,表情震惊。

  “什么?”苏秦吃惊地盯住阿黑,“你是说,我说错了,秦公没有一统天下之心?”他发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你错了。我观天下久矣,楚、魏、齐三王或无此心,列国之君或无此心,唯独秦公,此心必矣!”

  阿黑再次发出呜呜声。

  苏秦冷冷说道:“拿回去吧,我不饿。”

  “其实,阿黑呀,秦公为什么不用我,我早想通了。在从小秦村回来的路上,我就想通了。我想通什么了呢?我想通的是,秦公只有一心,就是并吞天下。我是怎么想通的呢?就是阅读此书。”苏秦从地上拿起先生临别赠送的《商君书》,甩得哗哗响,“人们都说,是商君强势,先秦公是受到公孙鞅的巧言蛊惑,才重用他,听信他,六亲不认,一意变法。看了此书,方知是虚。商君不过是枚棋子,先秦公才是真正弈棋的人哪!商君变法,不利于秦国万民,只利于寡君一人。然而,身为寡君,已享秦民之利,秦公可谓是应有尽有,为什么还要变法呢?我这告诉你吧,阿黑,秦公变法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儿孙,为秦室子孙万代尽享天下之利。什么?尽享天下之利?难道秦国之利还不够吗?呵呵呵呵,阿黑呀,你无知了吧?你有所不知,先秦公也好,秦公也罢,他们的胃口都很大呀,他们也都想得多呀,他们想效法周文王、周武王,并吞天下,建不世之业呀!先圣曰:‘将欲歙之,必故张之;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秦公吞并天下之心,是不可让人大白于天下的,苏秦我却……唉,不说这些吧,说多了都是泪,是我苏秦犯浑哪……”

  “咦,”宋趼狠跺一脚,“鬼谷先生哪儿都好,唯有收徒这事儿弟子想不明白。既然收下孙膑、苏秦,为什么还要再收庞涓与张仪?难道是让他俩故意添乱吗?”

  苏秦的声音顿住了。许是想到论政坛上的尴尬及落荒而逃的艰辛,苏秦哽咽起来。

  苏秦的哽咽越来越响。

  阿黑发出一连串的呜呜呜声,回应他的哽咽。

  站在门外的小喜儿听傻了,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僵在那儿。

  阿黑发出一连串的呜呜呜声,回应他的哽咽。

  “阿黑呀,”不知哭有多久,苏秦止住哽咽,将手中竹简又抖几抖,接着唠叨,“看到了吧,我阅读的就是这册书。是商君写的,叫“商君书”。不知多少个日夜,它让我饭食不下,彻夜难眠。你一定想问,这是什么鬼东西呀?是的,它是一个鬼东西,因为它字字句句都是鬼呀。赴秦之前,我读它,怎么读怎么觉得它可亲,就好像它专门是为我写的。离秦之后,我读它,怎么读怎么觉得它可怕,就好像它是一个厉鬼。阿黑,你见过厉鬼吗?就是专门吸血的那种恶鬼,吃人都不吐骨头啊!你一定想说,不就是上面写着字的一卷竹简吗,我没觉得它可怕呀!阿黑呀,这你就不懂了。商君写的不是字,是他想怎么治理这个世界呀。是的,这个世界太乱了,太糟了,太需要治理了。商君想治理,商君想出了一整套的方案来治理。你会说,这不是很好吗?这是很好,可……这只对一个人好,这个人就是秦公!对秦国的人,对天下的人,却将是一场噩梦!你又要问了,是什么噩梦呢?唉……”

  苏秦的声音又停住了。

  时光一点一点度过。小喜儿陡然想起手中的饭菜,进前一步,扬手正要敲门,苏秦的声音又响起来。小喜儿打了个怔,复退回来。

  “唉,”苏秦长叹一声,“阿黑呀,你没有去过秦国,你不晓得商君之法的厉害呀。不瞒你说,我在咸阳转悠几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与道听途说完全不同。秦人虽说夜不闭户,民无私斗,表面上看一片祥和,但人人惧法,相互监视,相互报官,即使无事,也户户自危,人人自保,若有事起,则父子不认,夫妻不亲,邻里反目,奸邪得道,忠良反受其害。一人犯事,满门连坐,无辜罹难者多不胜数,连婴幼也脱逃不得。犯法当惩,可婴幼何罪?举国之民,食一粟,衣一色,乐一业,读一书,事一主,致使百业不兴,百色失颜,百乐不起,百礼不作。阿黑呀,你如果是个人,活成这样有意义吗?”猛地起身,声音提高八度,“秦国的臣民哪,天下的臣民哪,终此一生,活成这样有意义吗?有意义吗—”如发作癔症一般,他猛地冲到墙边,以头撞墙。

  二人对视。

  小喜儿吓坏了。小喜儿听不懂苏秦都在说些什么,以为苏秦发疯了,一把推开房门,抬脚闯进屋子,怔怔地盯住苏秦。

  阿黑见到女主人,呜地欢叫一声,摇头摆尾地迎上去。

  “唉,”苏秦长叹一声,“阿黑呀,你没有去过秦国,你不晓得商君之法的厉害呀。不瞒你说,我在咸阳转悠几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与道听途说完全不同。秦人虽说夜不闭户,民无私斗,表面上看一片祥和,但人人惧法,相互监视,相互报官,即使无事,也户户自危,人人自保,若有事起,则父子不认,夫妻不亲,邻里反目,奸邪得道,忠良反受其害。一人犯事,满门连坐,无辜罹难者多不胜数,连婴幼也脱逃不得。犯法当惩,可婴幼何罪?举国之民,食一粟,衣一色,乐一业,读一书,事一主,致使百业不兴,百色失颜,百乐不起,百礼不作。阿黑呀,你如果是个人,活成这样有意义吗?”猛地起身,声音提高八度,“秦国的臣民哪,天下的臣民哪,终此一生,活成这样有意义吗?有意义吗—”如发作癔症一般,他猛地冲到墙边,以头撞墙。

  破门声及阿黑的反应惊到了苏秦。

  苏秦扭过头来,望着不期而至的女人,震惊了,方才的狂躁也让她冲了个干净。

  二人对视。

  有顷,苏秦平静下来,回到现实中,望着她缓缓说道:“你……怎么来了?”

  见苏秦并无异样,小喜儿怔了,也在陡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尴尬地结巴道:“喜儿……喜儿……为夫君送……饭……”

  苏秦目光冰冷地盯住她:“不是讲过了,只让娘送吗?”

  “阿黑,”苏秦缓缓说道,“先生说:‘就而不用者,策不得也。’阿黑,你可知晓其中缘由?这些日子来我反复研读,再三思索,说秦之策完全合乎先生所授的捭阖之道,你说,秦公为何弃而不用?”

  小喜儿渐渐平静下来:“娘……脱不开身,吩咐……喜儿来送。”

  苏秦冷冷说道:“拿回去吧,我不饿。”

  “是哩。”屈将子应道。

  小喜儿跪下,流泪乞求:“夫君……”

  苏秦不耐烦地摆手:“好了好了,饭留下来,快走。”

  小喜儿却似铁了心,只不动身,泣道:“夫君……”

  苏秦皱眉:“说吧,还有何事?”

  “是哩。”屈将子应道。

  小喜儿叩头,泣不成声:“苏代家的生……生……生了个娃娃。”

  “哦,”苏秦点头,“晓得了。”

  小喜儿仍然将头叩在地上,不肯动身。

  苏秦怔了下:“我晓得了,你回去吧。”

  “咦,”宋趼狠跺一脚,“鬼谷先生哪儿都好,唯有收徒这事儿弟子想不明白。既然收下孙膑、苏秦,为什么还要再收庞涓与张仪?难道是让他俩故意添乱吗?”

  小喜儿再次叩头,声音越发哽咽:“夫……夫君,苏……苏代家的……生……生了个娃……娃娃。”

  几乎是突然间,苏秦感受到了小喜儿的言外之意,表情震惊。

  小喜儿却似没有感觉,依旧喃声重复:“苏代家的……生了个……娃娃……”

  苏秦略一思索,点亮油灯,研好墨,拿起笔,从竹简上拆下一片没有写字的,伏在那儿书写。

  “据传闻,苏子说秦不成,失落返乡,周人传他……”告子顿住。

  写毕,苏秦细看一遍,递给小喜儿:“你拿上这个,就可以生娃娃了。” 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 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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